杜振维所言非虚，毕竟有些东西的确并非是调查就一定能够查出来的，譬如当年之事，只有当事人知晓是个什么情形。
司瑾陵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这些旧物上，是一根折断了的箭矢，即便是过去这么些年了，这箭头也依旧锋利，冒着寒光，照得人心头阵阵发寒。
“承恩公可知此箭？”司瑾陵询问，却又像是在自问，不等承恩公出声，他继而说：“是射进老洛心口的箭，当年如果不是他给我挡这一箭，死的该是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老脸上的神色同样十分平静，但那双老目中折射出来冷冽寒意却是让人感到头皮发凉的。
“而这一箭，就是那个乱臣贼子射杀的。老洛当时就从马背上滚落下去，没有粮草，没有药，城外是东景大军压境，城内是三十万大军围杀。老洛文武兼具，本该在皇城安心当他的丞相，不必去边境浴血奋战。他撑了三日，是死在我的怀里的。”
承恩公听着他所言，心头说是不触动是不可能的，当年的一些不可知之事，他是隐约知晓一些的，但知晓又能如何？他是皇上的臣子。
“这箭头是班师回朝时，我从老洛的胸口挖出来的，这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四分五裂。他用内功撑了三天，运筹帷幄扭转大局，你说，我会不会救霍阳？”
司瑾陵的老脸上露出笑容，但这样的笑容在承恩公看来是极为阴森的，心底是没由来的泛起寒意。
司瑾陵此言，根本就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给他肯定的回答——他是没有任何理由放过霍阳的。
相反，他比任何人更想要杀了霍阳。
而今却得知当年死的并非是真的霍阳，这叫司瑾陵如何接受？他竟让一个逆臣贼子苟活了十余载，他该如何跟死去的洛老王爷交代？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杜振维相信，司瑾陵必然是将霍阳给看得极紧的，但如果霍阳未死的消息是的真的，那么当初究竟是谁如此手眼通天？避开了司瑾陵，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用一个假人代替了霍阳呢？
承恩公见此，纵然心头是想要再想知道许多细节的，也不好再过问了，再者如若司瑾陵知晓这背后之人是谁，如何还会坐在这里？
随后他告辞司瑾陵，去了洛王府。
到洛王府时，承恩公见到的便是洛渊与艺容二人在烟雨阁的二楼上各自处理着自己的事情，但夫妻二人看起来却又是无比和谐。
艺容见到承恩公过来时，她便寻了个借口下去，亲自沏茶端了上来，随后便下去了。
承恩公来府上的目的，她大抵是猜到了一些的，且此事之前予之就与她说过了，所以于此她倒是并未有太大的意外。
“司马大将军霍阳未死的消息，想必洛王要比我早知道。”
杜振维这样开口说着，方才在来的路上，他回想着司瑾陵身上的细节，总算是想通了一件事情——此前司瑾陵被夺兵权、禁足的不对劲之处。
之所以他觉得不对劲，是因为此事多半是有人刻意为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无法看清事实的真相。
但如今霍阳未死的事情他已是知晓，加之先前的重重判断与猜测，他大致能想到司瑾陵为何会再次遇袭了。不得不说这招先发制人与苦肉计是用得极好的，因为完全捏准了皇上的心思。
所以一旦霍阳的事情被搬出来，即便到后面皇上对此事有所疑惑，但那又能如何呢？如今司瑾陵手中没有一点权力，不顾就是个空有名头的异姓王罢了。
且司瑾陵膝下无子，司瑾陵又是迟暮年岁，皇上自然也是不会再打压了，否则打压过甚，那便是要落后人诟病了。
洛渊端着茶水轻呷了一口，深邃的眼眸潋滟，如三月绽放的桃花那般绚目，他声音浅浅的：“承恩公何出此言？”
承恩公一笑，而后将自己的分析一一细说，洛渊的年岁虽是与自己相差甚远，但此人的心性与城府他却是摸不透的。
试想一下，当年老洛王战死沙场时，此子尚且年幼，而头上的两位兄长亦是莫名染病而死，他自己亦身体羸弱，但如今却能成长到如此地步，令皇上忌惮。
即便他如今手中没有任何权力，只有王爷这个名头，但他如此风轻云淡的样子，更是让人不敢轻视他，至少杜振维是不会的。
“承恩公明察秋毫，佩服。”洛渊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此话说得模棱两可，这落在外人耳中只会是一阵迷惑。
但承恩公心中却是凛然，他执掌暗卫多年，刺探过各种棘手的情报，几乎是没有刺探不了的。但如今这霍阳未死之事，却是成了其中的一件。
所以他是非常迫切想要弄清楚洛渊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他也知晓，洛渊可以给他线索，但却是不会直言告诉他这些的，毕竟这些会涉及到一些事情。
“本王亦得到一条线索，魏国公大抵会与此事有关，承恩公不妨去探探？或许比在本王这里得到的更多，也更为有用。”
洛渊笑着说，他面上神色淡定从容，便是泰山崩于前亦会面不改色。
闻此，承恩公也没再多问，有些东西便是如此，对方既是不想说，你问再多，那都是徒劳无功。
随后他告辞离开了王府，艺容上来了阁楼，瞥了一眼两人都没喝完的茶水，浅声询问：“可是这茶叶不好？”
“茶叶极好，只是喝茶的人不平静罢了。”洛渊回她，如今他要做的便是精心等待鱼饵上钩。
艺容心头略略松口气，她方才的确是捏了一把汗的，毕竟予之如今在城中没了权力，是有不少人会落井下石的。
而承恩公又是皇上的人，她实在是担心会出什么变故，但听到洛渊这么一说，她倒是也就心安了，看样子事情都在予之的掌握中。
只是夫妻二人这段日子忙着各自的事情，倒是将郑颜嫣此人给忽略了个彻底，而郑颜嫣也因此自由了许多，自上次得到那封书信以及那十几万两的银票后，郑颜嫣便一直想要做一件大事。
而此事一定要办得风光，并且能够为阿渊带来声望，阿渊有了声望，还怕会被皇上责罚吗？且自己届时也能因此事而提出条件来，让艺容那小蹄子不得不服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