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江晚月回到了将军府。
她的背倚在了床上,手中绕着那条绿色的丝线,对着窗口泻入屋内的月光,细细端详着。
她转动着丝线,那丝线在月光的映照下,随着角度的变换,上面的银光也不断变换流转着,银色暗光浮动,流光溢彩。
虽然只是细细的一条,却是惊煞了人的眼目,让人觉得它别具一格,独具特色。
她鼻尖凑上去轻轻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令人迷乱的香气,确实是那日凤璇给她嗅的那样,不过……
好像…这味道有些淡?
江晚月隐隐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似乎……
之前就闻到过?
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
不可能吧!
这种香囊…在都城,还有谁会有?
南秣的东西呢……
或许只有南秣的人会有吧!
都城中南秣的人…似乎只有南秣舞娘,不对,现在应称呼为凤贵妃凤嫙了吧!
江晚月想到了那个在人前孤傲卓绝,可在她面前却平易近人的像是邻家姐姐的身影,她陷入了思索——
故意陷害爹爹的会是凤嫙吗?
如果是她的话,那么,到底她的哪一面是真实的呢?
还是,她表现出来的所有模样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伪装?
江晚月想起,似乎在爹爹走后,新皇萧折即位,而恰恰就在那几天,南秣将凤嫙——一位南秣的公主,以舞娘的身份送入皇宫,最后她在众女子当中脱颖而出,被亲命为凤贵妃,从此节节高升。
这一切似乎是太巧了吧!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南秣,凤嫙。
可如果是凤嫙的话,江晚月想,那她的动因是什么呢?
江将军死了,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或者设计江将军死亡只是她的一个小小的过程,而她真正的目的并不在于此……
江晚月想到了她千里迢迢从南秣赶来,赢得了千锦宴的头筹,得了萧折的眼缘,步步接近萧折,谋得后宫一位…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凤嫙的真实意图是——萧折?!
江晚月觉得,只要事情一涉及到萧折,自己就瞬间冷静不下去了。
不行,明日一定要将此事告知萧折。
她在床上对着月色,思来想去,辗转难眠。
可她转念又想,如果是凤嫙做的话,那她为何在看到自己束带上的绿色丝带时是满目惊讶的样子?
是为了掩饰其内心的慌乱而故意装出来的吗?
不对。
江晚月兀自摇了摇头。
当时她看的很清楚,凤嫙的眸光坦坦荡荡,丝毫不见其慌乱。
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是那么的淡淡然然,不疾不徐。
她还会镇定自若的为她解释南秣香囊的特征和里面的填料。
单纯的只是在看到不属于他们那里的东西时的惊讶。
如果凤嫙是害死爹的人的话,那为何要说那条绿色丝带是南秣香囊上的流云穗呢?
任谁都知道,都城中只有她凤嫙是从南秣而来的,那她如此说,不就是引人来怀疑她,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吗?
江晚月有些想不明白。
或许……
这也是她的一个计谋?
江晚月猜测。
她对着月光,绕着手中的丝线,神色未定。
……
第二日,江晚月的眼圈微墨。
当茯苓推门进来时,吃惊的对着江晚月道,“姑娘,您昨夜是因为思念将军而彻夜难眠吗?”
江晚月疑惑,“从何说起?”
茯苓指了指一旁梳妆台上的一块铜镜。
“姑娘自己看看。”
江晚月走过去,看到了铜镜中的女子苍白着的一张小脸上眼圈微黑,立刻明白了茯苓为何这么说。
茯苓有些心疼自家小姐,“姑娘,若是您夜里睡不着的话,茯苓可以陪着姑娘聊天。”
在夜里聊天?
这是什么操作?
江晚月想起了以前小时候和茯苓躲在被子里闲聊的情景。
她们那时不知聊到了什么八卦的事情,被子中突然传出一阵“哈哈”的爆笑,如平地一声惊雷般,响彻整个屋子。
那晚江晚月也被茯苓的嗓音吓住了,之后便再也不敢和茯苓在夜里躲在被子里闲聊了。
委实是被吓出阴影来了。
江晚月知道她是好心,却仍然不敢和茯苓再一次同睡,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废话,茯苓的陪睡她也想啊!只是她胆子小,不经吓,消受不起。
茯苓看着江晚月怪异的表情,迟疑的点了点头。
……
江晚月又一次踏入了皇宫。
只不过,这一次她在中途变了道,去的不是御书房,而是去了璇烟殿。
正巧碰上了正从殿内出来的凤嫙的贴身宫女。
淡蓝细色桃纹的一等宫女服,梳的整整齐齐的鬓发,正插一支木簪。
她推开门本是低着头走的,大概是察觉到了有生人来,她抬头,看到了越来越近的江晚月。
她讶异了一下。
向江晚月行了个礼,“姑娘是来找我家娘娘的吗?”
江晚月颔首。
汐洄仰脸看着江晚月认真道,“娘娘现已就寝,请姑娘明日再来。”
江晚月有些迟疑,却依旧不想立刻放弃初衷,“可我确有要事……”话音未落,殿内由内而外传出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本宫还未睡下,汐洄,请这位姑娘进来吧。”
那宫女应了一声,恭敬的为江晚月引着路,“姑娘,请。”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仪表端庄,礼仪得体,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江晚月走入院子。
院中别有洞天,和她所想象的贵妃院相差甚远。
她本以为贵妃院中会水晶铺路,白玉为壁,夜明珠作为引路的光源,院中会有亭台,池塘,花圃…总之应极尽奢华,毕竟这诺大的后宫中只有一位贵妃娘娘。
可没想到眼前的景象却惊煞了她的眼目。
院里简单明了,先是一片不小的药田,专种一些奇异的花草。
然后便是一排木架,上上下下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锋刃部分全都泛着幽幽的寒光,刀鞘是古铜色雕花细纹的,件件不重样。
想不到后宫里的一个贵妃院里会有这种校场操练,战场杀敌的兵器。
江晚月开始对凤贵妃有些好奇。
她原本以为这些兵器只是摆来观赏的,可她却看到了兵器的手柄部的古铜花纹被磨平了部分。
她眸色深了深,不免有些加深了对凤贵妃的怀疑。
试问,哪个贵妃不会在后宫费尽心机勾心斗角争宠出醋,却静静闲在自己院中研究兵器,独自练习?
还是说,这凤贵妃本就包藏逆反叛国之心?
汐洄在前面为她带着路,脚步也是那样的轻盈。
江晚月问她,“汐洄,你习过武吗?”
汐洄道,“回姑娘的话。奴婢从未真正正式的习过武,只是在旁跟着娘娘学了个一招半式,登不得台面的防身招式。”
“哦?”江晚月感兴趣道,“贵妃娘娘也会武吗?”
“当然了!”见提到自家的贵妃娘娘,汐洄脸上明显挂的是兴奋和崇拜,“贵妃娘娘从小就慕羡京城的战神将军江将军,她近乎是崇拜他百战百胜的战绩和一心为国刚正不阿的秉性,所以她从很小的时候便央求宫中的人来传授她武艺。”
汐洄讲到自家娘娘的故事,似乎怎么讲也讲不完,眸光亮晶晶的。
“起初,皇上认为一个堂堂的公主不学女红刺绣却去钻研一些乱七八糟的武艺不成体统,于是坚决反对她习武。”
“不过呀!好在咱贵妃娘娘意志坚定,作下的决定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微嗔的语气看似是对凤嫙的批评,可实际上却是浓浓的赞赏与骄傲。
她又继续道,“贵妃娘娘并没有放弃自己目标,而是找了朝中大将叶铮偷偷学习。”
“那叶铮也先是认为公主作为一个女子,只需学学女红刺绣一类的技能等到嫁出去的时候可以相父教子便可,不用学习打杀的莽夫之技。他因公主皇命不可违,于是设下一系列的困难想让她知难而退。可公主愣是硬生生的挺了下来。最后叶将军也被她的诚心所感动,终于决定将自己毕生的功夫全部教给公主。”
江晚月听得认真,她听到了自己爹的名声,于是又问道,“贵妃娘娘为何会崇拜一个敌国的战神将军?”
汐洄道,“因为公主本就认为女子和男子一样,男女平等。在我们那个国家从来都是一夫多妻制,而她听说了江将军一夫只一妻,便心生敬佩。”
“加之江将军铁骨铮铮,从不低头,公主看中江将军的便是这种品性。公主从来都是爱才惜才之人,从不会因为那人是敌国人而对他的才华见如未见,所以她对将军一直是敬佩有加的。”
江晚月默。
这样的一个凤贵妃,敬佩着自己爹爹的惜才之人,怎么可能是策划谋害自己爹爹的幕后之人?
江晚月被引到了凤贵妃的寝室。
只见凤贵妃只着一件嫣红镶金边长袍,慵懒的靠在椅边一侧,胳膊支在了桌上。
桌上已摆上了一壶清茶,香炉中的青烟缕缕上升,丝丝缠绕。
她看到江晚月来,轻轻努了一下下巴,“坐。”
丝毫没有一个贵妃的架子。
江晚月也毫不拘束坦然的坐了上去。
身旁一侧的汐洄上前一步似想要提醒江晚月在贵妃娘娘面前直接坐下于礼不合,可当她看到凤贵妃对她微微的示意,她欲言又止,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脚步。
“姑娘来我这里,所为何事?”凤贵妃清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
何事?
江晚月想,来试探你凤贵妃是否有作案动机算不算?
不过她想了想,道,“贵妃娘娘……”
凤嫙闻言轻道,“不必喊我贵妃,你我本是平辈。”
江晚月改口,“那你…会做那种南秣的香囊吗?”
凤嫙轻笑,“会,当然会了。”
江晚月又道,“那我能否请你帮我做一个暮云花作为填料的香囊吗?”
凤嫙静思了一会儿,想到了御花园内的暮云花似乎还有许多,于是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