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责怪我袒护驸马,对女官说谎,我笑笑并不解释。她只是气不平而已,她从小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陪伴,聪慧如她,又怎会不知我的心思?
夜幕降临,我心中烦闷,带着絮儿在后花园里闲逛。望月亭下,芙蓉开得正好,月影横斜,柔柔地洒在水面上。
我心情稍有好转,便命絮儿搬来瑶琴,让她先回去,信手拨弦,独自弹了起来。一曲终了,又是一曲,只是,来来回回我弹的只有一首《长相思》。
在不知弹了多少遍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洞门。没有抬头,我知道是谁。把手轻轻地放在弦上,止住琴声,我等着他开口。
“早上的事……谢谢你……”
我微微一笑:“不必客气。”
他一愣,看着我的眼神里不知蕴含的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要,替我隐瞒?”
“因为……不管你是否承认,你都是太平的夫君。”
他一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缓缓转身。
“可是……”我不甘地站起身,咬唇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微微回首。
“可是……你还没有听我弹完这一首曲子呢……”我生生把想说的话吞进肚里,轻轻地说出这一句连我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身形一顿,还是离开了。
我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眼泪终究是没忍住掉了下来。我坐下来,继续抚琴,弹着那首未完的曲子,眼泪落在琴弦上,伴着琴音在夜空中飘荡开来……
日子就这样淡如死水地流淌着,多年后,我已经习惯了薛府里清冷的月色,也习惯了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语寄托于琴声之中。每天,我都与瑶琴为伴,有时一抚便是一夜。我最常弹的,还是那首《长相思》。
窗外蛰声想了一宿,我不知道这是自己独自守候的多少个夜晚了,指尖触碰到昆仑奴面具的一霎,那股凉意仿若渗进心房。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太平公主身侧那盏长明的宫灯,不是因为怕黑,而是为了等一个人归来。
薛绍,这个名字已成执念,那时他是我命定的金玉良缘,现在,他是我执着的等待……
时间如此过去,我曾想,他心里大概是没有我的,可我分明记得,又是一个上元节的月夜,我独自在房内,描摹着那个昆仑奴面具,抬眼时,却看见薛绍出现在面具后,静静地看着我,依然是冷冰冰的表情。
我似在梦中,难以置信,听得自己喃喃呓语:“我总以为,那场相遇是个梦,是我自己做的梦,不然,你怎会不知我是谁,又怎会……怎会如此待我……”
薛绍闻言,转身欲离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竟是看到他眼中有深深的不舍。
鬼使神差地,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竟攀住他的手臂,哀戚问道:“你既从来无心,又为何要娶我?”
薛绍一愣,转过身冷冷地凝视着我,良久,一丝冷笑浮现在他唇际,说出了我明知道,却最不想听到的话:“天后旨意,谁敢违抗?公主怎会不知?”
手一松,面具应声落地,碎成两半。原来……他娶我……只因一句天后旨意不能违抗……我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不存在的东西泣不成声。
许久之后,我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拾起碎成两半的面具,轻轻抚摩。
薛绍蹲下来,缓缓伸出手,来拿我手里的面具:“面具碎了,仔细划手,臣明日再去为公主买一个吧。”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默默地加重了我抓着面具的力道。
他抽不出来,见我不松手,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我看着那碎了的面具,就好像看着我破碎的心。不由得苦笑,心都碎了,难道还能再买一个吗?
……我没有起身,就跪在地上看着面具发呆,直到自己失去意识……
第二天醒来,已是正午时分,我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床上,记得昨天我是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着的。可能是絮儿发现了我睡在地上,想办法把我弄到床上的吧,我想。
缓缓起身,走到桌边,我惊讶地发现,昨天破碎的面具被人重新粘好了,还擦得一尘不染,宛如新的一样。我捧起那珍贵的面具,双手发抖,眼泪夺眶而出。
“薛绍!……要不然就好好对我,要不然就不要给我希望……你这样……到底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