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鹤骑在马上,马正在向着坞堡狂奔而去。
一路上几乎有三次差点被掀翻在地,最惊险的一次是鼻子已经挨着土地,马蹄就在脑袋边晃来晃去的,差点踢到脑袋。
当他朦胧中听到谁说了句“坞堡到了”,立刻如释重负地从马上滑落下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瞬间作呕,吐了一地。
“赵兄弟,哪天有空,我教你练习骑马吧,你这样看得我也怕骑马了。”
骆元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双厚实的大手正在有规律的揉搓着赵鹤的后背,呕吐感也随之减轻。
“大哥,你没事吧!”
颛孙凝的声音竟也飘进了耳朵,赵鹤好奇地抬起头,看到颛孙凝正抱着小寡站在他面前。
“凝儿,你没事了吗?”赵鹤艰难地站直身子问道。
颛孙凝一边抚弄着怀中的小寡,一边笑道:“多谢大哥关心,凝儿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对了,大家都被一个戴纱巾的姐姐救了呢?她还留下了这张纸条。”
“戴纱巾的姐姐?”
赵鹤正感到一头雾水时,颛孙凝摊开小手掌,掌心露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救人者,何白芍”这六个灵秀婉约的字迹。”
赵鹤瞧见纸上内容,心中疑惑不已。那女孩绝对不会是何白芍。要不然她也不用蒙面,但是那人为什么要冒充何白芍,难道她是何白芍的朋友?
“那人的样貌打扮你都看清楚了吗?”
“她的穿着跟蛇窟里的姐姐差不多,就是个子矮了一点,身材胖了一点。”
“是吗?”??
一旁的段思平听到这话后掏出怀中玉佩,望着玉佩上的少女观音像不由得笑了一下。??
“段兄,你笑什么?”??
赵鹤觉察出他的笑意,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当初放蜈蚣救我们的人应该便是她了。”??
段思平脸上的笑意仍未消退,大拇指轻轻在观音发髻上抚摸了一下,眼中罕见一抹柔情。
“她是谁啊?”??
赵鹤从未见他如此真情流露,不由得大感好奇。??
段思平将观音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既然有意为何白芍弥补过错,一定与何白芍关系不浅,毫无疑问定然是菁寨的人。”??
“那她究竟是敌是友?”骆元玉也不禁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段思平正欲再说,小许捏着两粒佛珠走了过来。
“段将军,多谢你解救了咱们村子,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你的佛珠掉了一地,就让我替你搜集起来,算是报答你对我们村子的恩情,好吗?”??
“多谢小许兄弟关心,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完善坞堡之内的防御以防止豹王寨再次偷袭,这种小事不用劳烦了。”??
“坞堡里的人一个也不少吗?”梅红绮插嘴问道。
“当然,村长为什么这么问?”小许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先去修缮防御工具吧。”
小许只好应了一声,路过段思平身边时却又小声问道:”段将军,你的佛珠一共有多少颗?”
“十三颗。”??
“喔,那我抽空找找看。”??说完冲他眨了眨眼,笑着走开了。
“村长你终于回来了。”
郑元和梅铸方一齐走了过来。梅红绮的眼神刚与郑元接触,后者便垂下了头。
“你们的身体好点没有?”梅红绮问道。
梅铸方点了点头,郑元则始终低垂着头,最后两腿一弯,竟要跪在地上,好在梅红绮快他一步,双手拖住了他的胳膊。
“郑大哥,你的身子还有点虚,还是好好休息一番吧。”
“村长,我……”郑元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羞愧。
“元弟,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跟村长说说,她会替你看病的。”梅铸方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郑元叹了口气,乖乖地跟着梅红绮向厨房走去。
”赵鹤兄弟,我找你有点事,能到地穴谈谈吗?”
“什么事?”赵鹤疑惑地问道。
“来了就知道了。”
梅铸方径直向右边的一间铁门走去。
赵鹤看了看骆元玉和段思平,见两人都以眼神示意他跟上去,只好加快步子跟了过去。
沿着台阶走到头,是一间仅容几人的狭窄房间,房间上窄下宽,天花板上安插着许多弓弩。
“赵鹤兄弟,你可知我已经等了你十年了!”
“什么?”赵鹤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十年前,我的师傅,墨宗现任巨子曾对我留下“奇星照西蜀,异鹤凌九天”这句话,预言十年后的今天会有一个人手持黑剑拯救我们村子。说的不就是你吗?”
“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我会来?”赵鹤惊愕地问道。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先说第一个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师的姓名。因为我师曾说名姓不过是一个代号,随便怎么叫都可以。”
“啊,还有这样的人吗?”
”我师虽然有时做事古怪,但是他武艺高强,更精通占卜之道,预言的事没有不应验的。你的出现便是他夜观星象推测而来。”
梅铸方眼上露出崇敬的神色,想来是回忆起了他的师父。
赵鹤望着梅铸方神色激动的脸,心中的震撼也不遑多让。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他的到来是命运的安排?
“那么那位前辈有没有预测我的结局是怎样的?”
“我师只说如果你的确有拯救村子的本领便叫我将一件东西给你,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梅铸方伸手按在一边的墙壁上,咔咔几声,墙壁缓缓凹陷下去,不多久,凹陷处缓缓浮出一个令牌模样的东西。
那个令牌看上去由黑铁打造,长过手掌,上粗下细,下端中指般粗细,上端则有三跟手指粗细。
梅铸方取出令牌,不知怎么摆弄了片刻,令牌一分为二,里面露出了一叠薄如蝉翼的黑色纱布。
他小心翼翼将令牌藏入衣袖后,郑重地将那叠纱巾捧在掌心,十分虔诚地念了句“独行墨道,虽死不恨”,随后才对赵鹤说道:“这上面记录了我墨宗的两大绝学”墨守三剑”和”非攻兵法“,希望你能收下!”
“这份礼物也太重了吧,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要求?”
本着无事送秘籍,非奸即盗的心理,赵鹤问道。
“说来惭愧,墨学曾与儒学并称为当世两大显学,门徒众多,如今却销声匿迹,少有人追随,只有少数人聚集在匠神岛上默默传承墨道。如果你有心弘扬墨学,自然是我辈幸事,但如果你不愿意,身为墨者我也不愿勉强你。”
“我听骆兄说匠神岛上住着的不是公输般的后人吗?难道墨宗遗脉就是公输后人?”赵鹤想起骆元玉曾说的话不解地问道。
梅铸方摇了摇头道:“你可知公输后人为什么会到那座岛上?”
“不知道。”
“当初墨翟祖师为了阻止楚国攻打宋国,与公输般依靠机关术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攻防模拟战,此战以墨翟祖师获胜而告终,但墨翟祖师担心公输家族旨在攻城破国的机关术为心术不正的人利用,祸及天下,于是同公输般商议各自率领本族或本派人马共同到一座小岛上专研机关术奥秘……”
“等等,我在语文课本里的确看到过描写墨子与公输般那次对决的文章,但是这竟然与匠神岛的由来有关吗?”赵鹤惊讶地恨不得狂拍大腿,瞬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重新刷新了。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什么是语文课本?”这下轮到梅铸方大感好奇了。
“没什么,你继续!”赵鹤充满期待地问道。
”祖师与公输般在匠神岛上每隔十年便会进行一场机关术比赛,胜出的人可以离岛而出,进入中原。这场比试一直持续到如今,千百年来互有胜负,二十年前,正是因为公输后人胜出,所以才能贩卖兵器给朱元璜,帮助他建立辰朝。”??????
“竟有这种事?那么说十年前便是墨宗遗脉那位前辈获胜了,否则他又怎会来到拱石村?”赵鹤反问道。??????
“没错。十年前师父胜出,但他旨在遍游天下,传承墨家精神,但是世人为儒术所害,一切终究只是徒劳。”??????
“梅大哥,你似乎对儒家有很大的不满呀?”
“真正的儒宗多有傲骨,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自然为人敬佩,但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又有多少?放眼天下多是披着儒家外衣的忠犬罢了。”梅铸方轻蔑冷笑道。
赵鹤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难道儒术真的只是统治者愚民的工具吗?
“那他曾告诉你匠神岛在哪里吗?”
赵鹤想起手中黑剑需要到匠神岛才能解除封印不由得转移了话题。
”我师曾说只要拿着神匠令到西川的风云渡口,便有可能进入匠神岛,不过我师强调,只有能够影响天下局势的英雄豪杰跳入江中才能被匠神岛请入,否则只会任其葬身鱼腹,化作水底亡魂。”??????
“什么是神匠令?”??????
“神匠令由墨翟祖师与公输般共同铸就,一共三枚,分别刻有天地人三字,本由当时三大锻铸世家保管,但流传至现在,天地二令不知所踪,人字令目前在白马居的西门玉堂手里,你如要进入匠神岛只能请他出借此令。”?????
“你既然是墨宗遗脉的人,难道就不能直接带我去匠神岛吗?”
“匠神岛的规矩是岛外之人没有神匠令不得入岛。我毕竟是岛外之人,没有神匠令同样没有资格进入匠神岛。”
“那我只能去找西门玉堂了吗,那么白马居在哪里呢?”
“白马居在大研镇西南方,脚程快的话,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到。”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匠神岛吗?”赵鹤见他说完之后便继续捧着那块黑布不由得问道。
“那是你的事,我问来干什么。我想对你说的已经说完,你如果想学我墨宗这两大绝学,便尽管拿去,如果不想要便随我离开,这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
“我先看看可以吗?”赵鹤问道。
梅铸方立刻将黑布递了过来。
“这就是一块黑布啊,哪里有什么东西?”
赵鹤将黑布拿在手上左瞧右看,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禁大惑不解。
“这纱布材质比较特殊,你将它放到黑剑上再看。”
梅铸方伸手在旁边的一个烛台底部用力一按,室内的烛台一齐熄灭了,整个地穴登时被“鹤冲天”散发的蓝光笼罩着。
赵鹤依言将黑布放到“鹤冲天”上,顿时看到一个蓝色小人正手持长剑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指向自己。
小人惟妙惟肖如在眼前,赵鹤生出一种奇怪感觉,如果自己身子略微前倾一点,小人手中便化出万千剑影向自己攻来,他顿时惊得一身冷汗,连忙向后抽身而退。
“不用担心,这只是图画而已。”梅铸方收起黑布,拉住了他的胳膊,这才使他没有跌倒在地。
“只是图画吗?”
赵鹤从没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只是一个动作便蕴含着无穷的后招,心中不免感到十分震撼。
“不是说还有’非攻兵法’吗,在哪里?”赵鹤如获至宝,忙问道。
“你答应收下这礼物了吗?”
赵鹤疯狂点头,兴奋的模样看得梅铸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将黑布翻了个面后继续放到黑剑上。
赵鹤看到黑剑上露出了几行字,可惜仍是些繁体字看不懂。
“这上面的内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理解的,如果你对兵法有兴趣可以反复翻阅。”
梅铸方取下黑布,将之叠成一堆后双手捧起郑重地递到了赵鹤面前。
“为什么兵法和剑法会印在同一块布上?如果这块布不见了,岂不是两大绝学都要失传了吗?”赵鹤不解地问道。
梅铸方笑道:“鹤壮士说笑了,我相信你不会这么马虎。不过还希望你不要将今日的一切对任何人说起,也不要随意将这黑布给他人看见,可以吗?”
赵鹤说了声“可以”,随后将黑布接了过来。他很想问为什么先民遗族也知道黑剑的事,但又担心走漏风声对颛孙凝不利,一时十分犹豫,只好先将黑布收进怀里。
“鹤壮士如果还有疑惑,可以尽管问我。”梅铸方看出他的犹豫于是问道。
“梅大哥,你可知道先民遗族吗?”犹豫再三,赵鹤还是选择相信眼前之人,于是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嗯,你放心,我也不会将先民遗族四个字告诉第三个人知道。”
“谢谢梅大哥!”
“鹤壮士,你认为段将军是一个怎样的人?”
短暂的沉默后,梅铸方忽然谈论起段思平来。
“他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好人啊。”
“的确,段将军作为朋友绝对十分可靠,但如果有一天不幸成为你的敌人,便绝对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梅大哥,你怎么会有这种担忧呢?”
“不瞒壮士,我师曾传我一点相术,以相术观之,段将军的面相贵不可言,具有传闻中的’真龙命格’,此类人物生于乱世,终究会不甘寂寞,掀起一番风浪,因此我才有此隐忧。”
“那位前辈当真无所不知,令我好生钦佩,只不知我的面相如何呢?”赵鹤好奇地问道。
“说来惭愧,或许是我相术不精,还看不出你的面相。”
”连你也看不出来吗?”
赵鹤本想问“看我的面相能不能当皇帝”,但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身为新世纪的好青年,在现实世界中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只凭看相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未来,但是这个世界很神奇,是否会有所不同?尤其是在与梅铸方交谈一番后,更让他感到天意难测。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鹤冲天”,不禁心内暗呼道:“鹤冲天,鹤冲天,鹤能否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