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穴出来,赵鹤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为新得绝学而感到高兴,一方面又为与段思平以后的关系而感到忧心。
相处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是他仍将他视作这个异世界里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之一。如果他也与自己为敌,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管他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我不去争夺天下不就好了。”
赵鹤在心中念叨着。比起当皇帝,他更重视和段思平的友情。但是在友情与权力面前段思平会怎么选择呢?他想问,又不敢问。
“小兄,你在思考什么呢?”
正天人交战间,突然听到段思平的声音,赵鹤豁然抬头,见他和梅红绮正朝自己走来。
梅铸方朝自己使了个眼神,赵鹤下意识地捂住怀里的黑布,仿佛担心会被他抢走似的。
“你们谈完了吗?”梅红绮问道。
梅铸方点了点头,随后便谈起防御工事的修复情况。
“元玉带着众人正在维修,相信一晚便能完成。”梅红绮望着赵鹤道。
“郑元要怎么办?”梅铸方小声问道。
“他已承认了,毕竟是为了他一家安全,咱们也没有出事,先放下再说吧。”
“那些保护你的兄弟们的性命要如何交代?”梅铸方不悦地问道,因为周边没人,声调也提高了不少。
“你认为是他泄露了消息?”梅红绮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如果真是他,为什么他不逃走?”
“说不定他就是利用了你这心理,好为自己开脱。”
“我想相信他!”
“妇人之仁是不能带领村子在乱世存活的。”
“自先祖建村以来,多少磨难不都是在妇人带领下挺过去的吗?”
梅红绮眼中射出一道锐芒,刀子般刺入望向她的人眼中,不容置疑的语气顿时使众人为之一愣。
“不是他,那会是谁?先不说坞堡里中毒的兄弟们绝对要一个说法,就算你回到村里如果找不出内奸,那些家属会怎么看你?你在村里的威信定要下降。村子里对你这些年的改革已经有些许不满,这件事处理不好,小心你的村长之位不保。为今之计,就是先认定郑元是内奸。”
梅铸方望着梅红绮缓缓说道。
“怎么能诬赖郑大哥?”赵鹤不解道。
“的确是他在食物中下毒,害的坞堡差点失守,这怎么能叫诬赖?”梅铸方反问道。
“可是泄露村长消息的人不是他啊,那人应该是梅星河!”
”你见到他了?”梅铸方听到这名字浑身一震,望了望梅红绮,见后者垂下头后,又看向赵鹤。
“赵公子!”
赵鹤本想说话却被梅红绮的娇嗔打断,见她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只好乖乖闭上了嘴。
“为什么要隐瞒他的事?到现在你还是相信他?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二人就是我和长者,你是否想说那人是我?”梅铸方不悦地哼了一声。
“铸方哥,不要误会,并不一定只有你们四人知情,据我了解敌人有着密集的情报网,说不定他们一早就探知了我出行的路线,一路尾随我们。”
“是吗?”梅铸方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复转身离去。
”我去忙别的事了,你们慢慢聊。”
赵鹤不知他为什么这么火大,一时看的云里雾里。
“哼哼哼!”
小寡的叫声在脚下响起。赵鹤低头一看,小寡正用他油亮的背部磨蹭着自己的裤腿,看上去比先前在颛孙凝的怀里时更精神了。
赵鹤抱起小寡,左右检查了一下,见它伤口完全愈合,只有腹部留有一点伤痕,不禁为它惊人的恢复力而感到惊讶。
“小寡恢复的真快!看来他或许能运用内力疗伤。”段思平突来惊人一语,听得赵鹤浑身一震?
“什么?它也能够依靠内力疗伤?”
“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动物也有内力,凭着原始本性,说不定能够比人运用得更好!”
“段兄弟,你不会是在讽刺我连畜牲也不如吧。”没有内力的骆元玉插嘴道。
“没没没,绝没此事,抱歉,骆兄,是段某说错话了。”
“哈哈,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谁说人就一定能在各方面都胜过那些畜牲呢?”骆元玉爽朗一笑道。
“对了,小寡既然在这里,凝儿去哪里了?”赵鹤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颛孙凝和白虎的身影,不禁好奇道。
“颛孙姑娘现在在楼上休息,她明明累的不行却还强撑着,你和铸方哥聊天的时候,她差点晕倒在地,还是段将军扶她上去休息的。”
“是吗?那她现在没事吗?”
“没事,她只是需要休息而已。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梅红绮看了看远处的小山坡继续说道:”赵鹤兄弟,这里的防御工事差不多修好了,咱们能去外面谈谈吗?”
“好吧。”
众人来到一个凸起的山坡上,远处依稀可以看到营寨上五色旗帜在风中飘扬。
“段兄弟能够想到利用豹王寨的升旗机器,吓住他们自己,真是了不起!”骆元玉望着五色旗称赞道。
“升旗机器?”赵鹤不解地问道。
“那是豹王寨专门用来升降旗帜的一个机器,能够将不同方位的旗帜在同一时间升起,可能是匠神岛造出来的机关。”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五面旗帜能够一时升起。”赵鹤恍然大悟道。
“段将军,赵公子,红绮在这里谢过二位的鼎力相助。”
“这没什么。对了村长,你知道天书吗?”赵鹤见四下没有其他人,终于问起他最想问的问题了。
梅红绮谨慎地朝四下张望一会儿后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到地道去。”说完便领着他们朝营寨远处的一个草丛走去。
梅红绮的双脚在地上有规律地跳动着,仿佛在跳一支奇异的舞蹈,随后蓦然停了下来。只听到咔擦一声,一块地皮竟裂了开来,露出了一个方形口子。
梅红绮使了个眼神便跳了进去,赵鹤等人见状也跟着跳了进去。
虽然是在地下,但是地道并不潮湿,相反十分干燥,闷热,尤其是当地皮再次合拢的时候,更显闷热。
梅红绮一边走一边说:“南闲曾向我提起过《河图》,《洛书》但是并没有讲太多。对于你们汉人的天书我知道的有限,我唯一清楚的是我们纳西族的天书。”
“纳西族的天书?”
赵鹤正疑惑纳西族的天书是什么时,梅红绮又说道。
“《东巴经》!”
“啊?”赵鹤与段思平互望一眼,后者朝他微微点头。段思平曾说过《东巴经》是纳西族的重要典籍,没想到梅红绮竟将之称为天书。
“咱们村就有很多本《东巴经》,如果你要我可以跟你找来。”骆元玉插嘴道。
“《东巴经》固然易得,但是其中真意又有几人能够体会?先不论全书中蕴含着无穷的智慧,光是其中的三大传说就足以耐人寻味了。”梅红绮继续说道,言语中充满一种叹息之感。
”三大传说?”
“他们就是《创世纪》,《黑白之战》,《鲁般鲁饶》。”梅红绮解释道。
“《鲁般鲁饶》?”赵鹤记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是的。它主要讲述了一个有关殉情的爱情故事。如果有兴趣,你可以读读。”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哀伤。谈到爱情,这位年轻守寡的女人当是别有体悟吧。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南闲,他的武功绝对可以自保。”梅红绮忽然岔开话题,谈起南闲来。
“那我就放心了。”
“你不怪我泄露了他的消息吗?”梅红绮问道。
“那种情况下,你和青儿的性命要紧,其他的算得了什么?”赵鹤答道。
“鹤少侠真是温柔的人啊。”梅红绮低眉细语道。
“鹤少侠,段将军你们一定要小心石鸿图这个人,他有一套迷魂针法,能够折磨他人精神,如果不是他们以青儿威胁,使我心神大乱,也不会将这秘密泄露出来。”
“迷魂针法?”
赵鹤想起梅星河手中的银针,不禁皱起眉来。
“多谢村长,我会小心的。”段思平答道。
“红绮姐,走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要带我们到哪里去啊?”骆元玉抚摸着墙壁上的藤蔓问道。
“到了!”
赵鹤见梅红绮抬起头望着上面,目光也随之移到上方。顶部是一片青色,唯独中间有一块墨绿色的方形格子。
梅红绮双手拉着藤蔓,手脚并用地向上攀去。
“还可以这样吗?”骆元玉兴奋地叫了一声,也随之攀爬上去,如猿猴般矫健的身形三两下便窜了上去。
赵鹤朝段思平望去,后者回以一个微笑,示意他先走一步。赵鹤只好向上爬去。
从地道出来后,远处的一堆石块吸引了赵鹤的注意力。石堆上有一只浑身乌黑的乌鸦,乌鸦正站在石块的顶端,双眼精芒闪动,死死地盯着他。
不知怎的,赵鹤竟感觉仿佛被人监视一般,心里很不是滋味。
”扑!”
乌鸦挥动翅膀向碧空飞去,赵鹤这才感到松了口气。
“小兄,你是否也发现这乌鸦有些怪异?”
后上来的段思平忽然问道。
赵鹤点了点头,说出了心中的感受。
“当真奇怪,我也是如此。”段思平讶然道。
“段将军,赵少侠,感谢你们救了我的村子,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你的,只有将我族《暗香凌寒》的秘籍借你们观看,希望对你们能够有所帮助。”
梅红绮走到石堆边,从怀中掏出一把灰色钥匙插进一块有洞的灰色怪石上。
“咔”的一声,钥匙嵌入进怪石中,石堆轻微的晃动了几下,随后那块怪石竟一点点向外移动,直到露出一只手掌的距离后才停了下来。
梅红绮将手伸了进去,随后取出一把石尺。石尺通体漆黑大约长三十分米,宽十分米,上面刻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梅花图案。赵鹤发现梅花的模样很奇怪,乍看像花,仔细瞧去,又像一个个小人。
“你们看到了什么?”梅红绮将石尺横放在三人中间问道。
“我看到一堆梅花。”骆元玉立刻答道。
“我看到了一些纳西族的古文字。”段思平思考一会儿后答道。
”段将军竟懂得我纳西族的古文字?”梅红绮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请问段将军,上面写的是什么?”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段兄真是博学,原来这上面刻的是王安石的梅花诗呀,我还以为是一些小人在飞来飞去呢。”赵鹤惭愧的说道。
“鹤少侠,你看到了小人吗?”梅红绮眼中光芒一闪,看上去十分激动。
“是啊,我看得越久,越感觉脚底一阵冰凉,好像有股真气从涌泉穴涌出,在小腿与脚掌之间来回打转。”
“鹤少侠真是天纵之才,一眼之间便已初窥这“暗香凌寒”的门径了,得罪了!”说完将石尺递到赵鹤的手上,随后用力一推,竟将他推下山崖。
“喂……村长……你这是干什么!”赵鹤骇然道。
风声不停地刺痛着耳膜,赵鹤眼见崖底的黄土离自己越来越近,脑中一阵空白,恍惚中听到梅红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想想尺上图案,看看如何自救。”
这种情况除非肋生双翼,否则还能如何自救?赵鹤正要骂她是个神经病。但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图案:那是一个小人正向悬崖跌去。
随后脑海又浮现出下一个图案:那人一双脚掌弯曲成月牙状,整个身子如蝙蝠般张开。
身随意动,赵鹤不由自主地模仿起图片上的动作来,顿时感到身子一轻,盘踞于小腿与脚掌之间的寒气一齐回归脚掌,顿时生出一股吸力定在了山崖上。
但下坠的力道太大,脚掌甫一吸附便又脱离崖壁,持续了几次才勉强能够贴着崖壁滑行。要不是人急智生,立刻将石尺插入崖壁,暂缓下坠之势,早已跌入崖底了。
“鹤少侠!”
赵鹤听到梅红绮的声音就在耳边,扭头一看,她人竟已来到身边。她的双脚不住在崖壁上快速奔跑着。
“跑起来!”
说完她一把夺过石尺,加速奔驰,一下便将赵鹤落在了后面。
石尺离壁瞬间,赵鹤心中只想骂娘,但他望着梅红绮的背影,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石尺中的一连串图案。
那些图案如同活了一般在他脑海内不断闪现,时而健步如飞,时而腾空飞跃,时而又静立不动,姿态万千!
本来这些图案他怎么也看不明白,但是因为有梅红绮以身示范,顿时心有所悟,整个人也随之奔跑起来。
随着奔跑加剧,脚掌的真气也越聚越多,吸力也越来越大,几乎与平地上奔跑没有差别。
前面的梅红绮纵身一跃,赵鹤也随之跃起,一个跟头后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心脏还未因剧烈运动而恢复正常跳动的时候,梅红绮的夸奖已然到来。
”希望鹤少侠不要怪罪红绮,我族武学只有在逆境中才能习得!”
赵鹤回望崖壁,见崖壁高约五十米,壁上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刻痕,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下次推我的时候,希望提前说一声,这么突然,我的心脏受不了。”赵鹤抚摸胸口,还未缓过劲来。
“嗯,我想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了。”梅红绮笑道。
赵鹤与她相聚不过一臂的距离,能够清楚地看到她奔跑时流出的香汗缓缓沿着脖颈流入锁骨,一直向下滴入衣襟内侧。
“鹤少侠,你看什么呢!”梅红绮的娇嗔打断了他的遐想。
“没什么…….没什么……”赵鹤尴尬一笑,别过头去,刚好看见段思平和骆元玉从另一条路上走了过来。
“段将军,不知你现在有没有兴趣学习这’暗香凌寒’?”梅红绮快步朝他走去,似乎不敢再单独与赵鹤相处。
“多谢村长好意,段某心领了!”段思平依旧礼貌地拒绝了。
“段兄弟,你不要总是这么客气,有时让人觉得很没劲啊。”骆元玉皱眉道。
“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段思平道歉道。
“段将军既然不愿学,元玉也不要勉强,咱们再去一个地方后就回去。”梅红绮抚弄着发红的耳尖道。
“去哪里?”赵鹤问道。
“祠堂!”
梅红绮嘴上这么说但人却向崖壁走去。
“为什么不直接进村,却要走密道?”骆元玉问道。
梅红绮神色落寞道:”其实我想验证一件事……”
赵鹤凝视着梅红绮瘦削的背影,觉得她十分孤单。
“村长已经知道泄密的是谁了?”段思平问道。
梅红绮将手掌放在了崖壁上凸起的一块石头上,过了一会儿,石头陷入崖壁,她的脚下也随之浮现出一个地洞。
“但愿我是错的!”梅红绮叹了口气跳了进去。
“这个地方还真是遍地机关啊!”赵鹤吐槽道。
“是啊。墨宗的机关术真是不简单,竟能将机关术与自然联合的如此紧密,真是鬼斧神工。”段思平赞叹道。
两人正要进去,骆元玉却叫住了他们。
”村里规定决不允许外人进入祠堂,红绮姐如此破例,自然有她的打算,希望你们二人绝对不要向外人提起!”??
赵鹤从未见骆元玉如此严肃,只好愣愣地点了点头。
“村里也不平静了吗?”骆元玉喃喃自语,眼中充满苦闷,朝着山林大啸一声后,转身跳入了洞中。
究竟祠堂里藏着什么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