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托起,继而听到小丫鬟双儿略带焦虑的声音:“小小姐怎么不哭。”一只手居然还在我现时身体的小屁股上拍了拍,我不耐烦的扭了扭身体感觉重生之后的自己格外娇弱,眼睛懒得睁开径自呼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被一种异样的声音吵醒,慢慢睁开眼,望进一双沉稳而温暖的眼里,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极其俊逸的男子,此刻我正被他用双手托着,唇角一抹微笑让我格外心安。
“小小姐睁眼了,小姐快看,小小姐很喜欢相爷呢。”接生我的老妈子欣然道,我心下一凛,这男子果真是我的父亲么,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传说中那个负心人联想到一起。
“你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么,”红衣女鬼并未离去,在床边飘飘忽忽冷笑道。我心虚地垂下眼,转而将目光投向床上躺着的人,此刻她正用怜爱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心下一暖。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情:“这孩子的模样和相爷真是像。”
抱着我地那人在床榻的一端坐下,握住她一只手:“影月你辛苦了。”娘亲立刻将那柔柔的目光投向她,我差点就溺死在那温柔的水光中,不禁感慨,能让一国的丞相一掷万金的美人果真不一般,哪怕是根木头恐怕都会心动。
丞相肯定不会是木头,眼里的爱意简直是呼之欲出,摸着娘的脸颊,略有思索道:“莫放韶光容易去,这孩子取名‘韶光’可好?”
我眨巴着眼睛看母亲的目光又移到了丞相的脸上,眼里的倾慕是遮也遮不住,耳根翻红小声说道:“那我再为她取个乳名,‘纤腰顾学柳依依’,唤‘依依’怎样?”小女儿情态尽显。
帅哥父亲嘴里喃喃念叨着那两个字,脸上忽然换了种表情,令我不禁就要大呼他是不是学过川剧的变脸。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我不明所以的母亲,连声音也跟着降温:“素心久依依,你究竟,是不忍与谁分离?”
转手将我丢给一旁的老妈子,扭头就走,母亲咬着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我见尤怜。
“曹妈”,她唤道,接过我小心翼翼捧在怀里,青葱细指描画着我的五官轮廓一遍一遍,一滴泪滴在我的眉心之处,滚烫地牵动我胸口的一部分撕扯着疼。
“依依,”她轻轻呼唤我的名字,柔柔软软,饱含爱意。
迷蒙中,仿佛谁也曾这样唤过我的名字,遥远的我已经想不起。现在,我却能真真实实地感到母亲的温暖,能从眼前这个清丽婉约的女子眉眼中找寻到她昔日的美好。
我能确定自己喜欢她,她温凉如玉的手臂护着我,淡雅的体香随着她轻轻晃动的身体融入进空气里,我朝她笑了笑,从她如墨的眼里看到荡漾起的涟漪。
“依依,我的依依,娘会保护你。”
她眼里涌起一丝悲哀,我猜想可能难过的原因是没有生个儿子,要知道这个时代母凭子贵,寻常百姓家倒还好说,偏偏是她这样一个身份在相府里生不出儿子很难有立足之地。我也默默叹了口气,恐怕我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要走了。”女鬼冲我摆摆手,“我时日已到,再不走,命格君那边就不好交代了。记住这张脸,这将是你以后的样子,至死,都不要忘记。”
她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笑意,摇曳的身姿宛如水中的倒影,口中念着:“君有两意,故相决绝。山盟犹在,两不相忘。”身影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
谢韶光,从今以后,我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女鬼说她十六年身世凄苦,看她又一副怨愤难平的模样,我是无法设身处地感受。既然是重活一遍那就该有个不一样的活法,我暗暗下决心,既然重新投胎做女一,那就有点职业操守,不能随便被KO。
母亲住的这个院落叫“浣溪院”,只有曹妈和双儿两个仆人伺候着,平时很少能看到其他人来,连丞相本人都鲜有踏足。
从我刚出生时的四五天一次,到现在的十几天才能见他一面,每次来都是不多话,偶尔询问母亲的身体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曹妈常常会叹着气安慰母亲,我则在心里腹诽这个见异思迁的臭男人天打雷劈。
母亲脸上却不见一丝阴郁,总是带着微笑中规中矩的静候他的到来,奉上茶盏,不恼也不怨,仿佛那日的“起名事件”压根就没发生过,笑容里云淡风轻。
越是这样,丞相的脸色愈加的不好看,有几次我被曹妈抱着,远远看他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我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的那一天,传来正室夫人生产的消息。
那大老婆的身份是皇帝的嫡亲侄女,嫁进门的第二年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连丞相本人都是眉开眼笑地从书房赶去揽月阁。双儿回来绘声绘色地和母亲描述,母亲脸上无悲无喜,被曹妈狠狠瞪了一眼的双儿赶紧噤声。
据说母亲自从嫁进来很少出过浣溪院的门,大多时间都是待在书房里,听双儿说,以前得宠的时候时常能见到她和丞相你写诗来她作画,聊天对弈品茶谈笑,总之你侬我侬甚是恩爱。
现在更多的时候,母亲一个人坐在书房外的桃树下出神。
那神情里虽没有落寞,但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和木偶无异。
——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听见母亲反反复复在吟读这几句,眼里隐隐跳动的晶莹。
曹妈慌慌张张过来,和母亲不知说了句什么,急匆匆抱起我要进屋,不远处传来几人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妹妹今日特来拜会姐姐。”只见一红衣美妇携着两名丫鬟,身后跟着一个抱着襁褓的奶娘,语气听着虽和善,来人各个却是气势汹汹。
虽说嘴里唤着姐姐,脸上的骄傲不屑但凡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来,身后的下人更是仗着自家主子横鼻子竖眼异常傲慢。
谢丞相的大老婆上下打量着母亲一身素淡的衣裙,鼻子里不屑地哼出了声,嘴上还算客气:“妹妹听说姐姐是喜静之人不喜欢被打扰,可妹妹毕竟是后进府的新人,相爷在时虽是拦着说卑微之人上不得台面叫我不用来探望,可是该有的规矩和礼数妹妹还是懂的。”
话说着,眼睛却暼着母亲,“姐姐不去行礼,妹妹却还是要来的。”母亲行了一套标准的见嫡夫人的礼:“妹妹这番话让姐姐惶恐,早前因身体有恙便不常出这个院子,妹妹入府时相爷也特别叮嘱过怕过了病气,妾身便没好去叨饶。”
那大老婆落了个冷场自是不甘愿,斜眼看见了我,眼神一凛,上上下下在我身上扫了个遍,低低哼了声:“又是个狐媚子。”昂着头扬长而去。
这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母亲的表情却是淡淡,我想她是不屑于和这个女人打交道,只是在看到那奶娘手里的婴儿时,眼神轻柔如水。听曹妈和双儿八卦过,在我之前母亲的的确确是怀过一个儿子,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没了,此刻恐怕是触景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