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冬至,年复一年。转眼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今年的秋季额外的短,冬至来的特别的早,晨起时,天空中浮起一层薄薄的雾,连绵起伏的山川在雾里隐隐约约,只露出了一角,那一角仿佛是被水冲淡的一般,呈现出浅浅的青黛色。
红娥一大早到延休殿管事的张婆婆哪里取了行令,说是要出去置办些冬季要使用的生活物件,红娥将行令别在腰间,又准备了些吃食给看门的侍卫,每每侍卫看见了红娥姑娘总是客客气气的,正所谓吃人的嘴软。
一切妥帖后,红娥带了些钱财出了门,到了集市上,零零碎碎的几家铺子开着门,本应该热闹的大街冷冷清清,红娥只觉得好生奇怪,随手抓了个大娘问道“大娘,今个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冷清。”
大娘一脸狐疑地看着红娥问道“姑娘怕是从外地来的吧!如今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红娥立即解释道“我随我母亲住在丰京的城郊外,今日来镐京置办些冬日的用物,如今看京里如此萧肃,不免有些奇怪,难免叨扰大娘了。”
大娘看四下里无人,拉着红娥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这几日,京里出大事了。当今啊!天子荒淫无道,欺压百姓,行事暴虐成性,增加赋税,就因为田间的百姓议论了几句,都遭了杀头之祸。哎!那叫一个残,这些天,不少的人自发组织了反叛大军,一路上浩浩荡荡的闯进了皇宫。宫里的守卫本也是平头百姓出生,并无多加阻拦,甚至还有些加入了反叛大军里,厉王听到了风声,早些带着他的三宫六院跑到彘地去了。”
红娥早已听的心惊肉跳,数月未进宫里,尽发生了这些,红娥问道“厉王走了,那朝廷又是谁在把持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大娘压了压声音继续说道“各国的诸侯推举了令人信服的召穆公以及周定公二人共同把持朝政,两人在我们百姓心中还是非常有威望的,现在正在收拾周厉王的残局呢?”
红娥听见大娘说出召穆公三个字,想到祭祀那日脚跨大马,身披铠甲的男子,虽说是雾里看花,不那么真切,但是充满了少女对郎君一切美好的幻想。
“哎呦哎呦”大娘叫唤道,把红娥拉回了现实“老婆子我今日话说太多了,再说下去都是些杀头的混账话了,罢了罢了,家里还有孙儿等着我回去呢!”
说着红娥微微做福说道“烦扰大娘了。”
红娥看集市上没什么好买的,想着回去,眼看太阳西沉,便择了条小路,路上荒无人烟,荆棘丛生,勾花了红娥的衣裙,红娥心里很是懊恼,不应该择了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只见前方烟雾缭绕,如蓬莱仙境一般,在向前走数十步,绕过一座大石,便豁然开朗,依山绝壁处有座月牙般的潭水,水上还漂浮着雾气,周围树木丛生,怪石峥嵘。树林山石,也都还有葱蔚洇润之气,这般美景,让本心浮气躁的红娥也心旷神怡起来。红娥用手掬起一把潭水,十分温热无比,心想“早前就听闻骊山汤泉众多,每年天子都爱前往骊山小住几日,泡泡这汤泉,像我这等贱籍哪有那么好的福气,享受这天子般的待遇。”于是转身就想离去,可是红娥转念一想“如今这般汤泉就在眼前,又是荒郊野岭的,空无一人,何不好好的放松放松,”
想着便退去了外衣,鞋履。一双雪白的玉足往泉里探了探,很是舒服,水里层层叠叠的鹅卵石,有些磨脚,所幸找了个平滑的地方坐了下来。热气将少女的脸庞映射的越发红润光泽,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于胸前。骊山老母坐下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乌骨山,风景秀丽,周围山峦连绵起伏,山上不时有奇珍野兽互相追逐嬉戏。山下一驾马车在山路中疾驰飞奔,召虎坐在车厢里,头顶束发,身穿布帛黑红相间的常服,一双炯炯的眼睛怔怔出神,却无暇顾及周围的美景,如今周厉王被人民赶到了彘地去了,只留下尚且年幼的太子姬静,要不是自己将他藏于家中,恐怕早就残遭不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凭自己与周定公之力不知能挽救我朝江山多少年?想着不禁暗自捶胸。自己一介武夫,宁愿将性命丢于战场上,也不愿做亡朝的奴隶。
马车外寒风阵阵,草丛里传来悉悉窣窣的声响,召虎从儿时就跟随父亲在战场上,炼就的都是些保命的本事,一双耳朵尤其灵敏,他用手在座椅上敲了敲,那马夫也是召虎的贴身随从,自是不凡,早已明白大事不妙,赶忙拉紧了缰绳。
蓦地,喊杀声一片,从四面八方,冲下来一群黑衣人,手拿着明晃晃的大刀。随从从车辕上弹跳而起,连连数刀,刀刀置敌人于死地,他对着车厢内大声说道“请召穆公先行,属下断后。”
召穆公从车厢内飞身而出说道“我们是一起上战场并肩战斗的兄弟,那有我先走的道理。”说着搭弓射箭,数发数中。
黑衣人将两人围在中间,知道对面敌人的厉害,贸然不敢上前,突然间山谷中传来一阵悠扬的埙声,黑衣人如同着了魔一般,身体扭动起来,变的比刚才更加强横勇猛。
召虎心中大喊不妙,原来这些黑衣人体内都被下了蛊虫,若是平常的杀手召虎很有胜算,但是这些都是被操控的傀儡,不要命的死侍,不知道会用出什么阴损毒辣的招式。
山谷如死一般的寂静,召虎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心想“如今四面楚歌,怎么能确保全身而退呢?”他环顾四周,群山环抱,并无退路,这里的确是埋伏的好地方。但在北边有一个突起的小山丘,倘若爬上山丘,一路向东,便到了骊山,过了骊山,就可以到达岐山,这便到了皇城之中,自从厉王逃出镐京,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召虎就将夷荣公等奸臣就地正法了,唯独卫巫听到风声不知去向,京中的侍卫都已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到时候让秦时朗秦将军前来接应,定能破这死局。
召虎小声对随从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们从东边突围,杀出一条血路,你就骑马跑出去,我会从北边的小山丘藏匿于岐山之中,定能逃离,到时候你让秦将军带两队人马,一队在岐山脚下接应,一队从乌骨山包抄,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随从担忧的说道“将军,不可,还是让属下保护将军。”
“这是军令,他们的目标是我,倘若你跟我一起硬拼,胜算机率不大,这几座大山我很是熟悉,我藏身进去,定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召虎坚定不容反抗的说道。
随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敌人已经从四周慢慢聚拢,召虎抽出腰间的佩剑,以一抵十,大声说道“召穆公在此。贼人受死。”
召虎在前,辟出一条血路,他细剑一挑,将套马的缰绳切断,左手运气,将随从顶于马背之上,用剑尖刺在马腚,只听见马儿“嘶”一声,扬起钉蹄,飞奔而去。
召虎一路挥剑挑起地上的沙石,周围扬起的沙石迷乱了敌人的双眼,恍惚间,召虎灵巧犹如云中飞燕一般,闪入山丘后面,不见了踪影。
敌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已尝试过名震天下召穆公的厉害,不敢贸然向前,这时远处一个身穿黑色长袍,一头青丝散落在胸前,脸上戴着狰狞无比面具的男子从远处款款而来,他手上拿着埙,轻轻吹着,仿佛在吟奏一首好诗曲,黑衣人疼痛难忍,在地上不断翻滚,蓦地,音乐戛然而止,黑衣人纷纷跪地求饶。
戴着面具的男子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一般,透着寒凉,如同地狱的勾魂使者。一字一顿说“还、不、追。”
召穆公用剑劈开荆棘密布的灌木丛,不知跑了多久,他脸上的鲜血已经凝结到了一起,手上露着针刺一般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当中,已经形成了糜肉,连夜的奔波加上滴水未进,体力难免有些不支,这点艰苦算不上什么,当初他在西北地带跟鬼方作战的时候,曾困于沙漠之中七天七夜,饿的时候跟群狼抢肉吃,渴的时候饮狼血,在不济的时候,连腐肉也吃过。但是,这次有点不一样,那群死侍的刀尖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勾刺,想毕一定是浸泡了鹘鸠的血液,勾刺扎进敌人的皮肤里,感觉不到疼痛,但是毒液会渗透到血液中到达七经八脉。如果不佳细心调养必定毒气攻心,如此阴险的招数,加上刚才的蛊术之法,多半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