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沌说完又觉得脸有些烫，他蓦然的笑了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矫情了……
只是……大概是真的要……违背誓言了吧。
温沌往回走，心里想着自己做温清的时候有没有做过这等事情，他东想西想，就是不肯再回忆刚才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来的憋闷。
待走回自己的小房间时，温沌这才终于清醒了。
自己在做什么？！在伤心难过吗？
温沌被自己的古怪心情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笑了出来。
可能是做“高高在上”的温清太久了，让他忘了这些普普通通的情感。
他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才又淡淡停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没有更改的必要。
只是他这毕生，可能都欠一个人一个交代。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是个好日子。
温沌木着一张脸，开始环顾这个住了十几年的房间，盘算着自己的行李……
……能算得上行李的……大概只有灵书了吧。
温沌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其实到了他这个境界，吃饭什么的都不必了，而清洁也只需要一个清洁术而已……确实没什么好带的。
念了一句咒，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灵书便被温沌收到识府里面。
推房门，夜空中一轮明月便直直闯入他眼中。温沌有一秒钟的怔忪……不知道此时的月光是不是彼时的月光。
再仔细看去，那月亮周围包围着层层乌云，墨色逐渐向那月白靠近。
大概不久后要下雨了。
温沌缓缓踱步来到了温则良的房门外，他跪下来，在门外磕了一个头。
落地无声……温沌的内心是一片宁静。
他这人就是如此，只要一旦下定了决心，无论再苦再难，他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算是……告别吧！从此以后，再见便是缘分了。
勿怪……勿念……
这只是最好的选择而已。
磕过头，温沌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在如水的凉夜中透着凭空的苍凉，虽然是疑问句，却又是肯定的语气。
温沌无奈的笑了笑，自己这个爹也是挺厉害的。
“我是温清，也是你的儿子。”
这句话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说，坦白也没有那么灼喉。
走了两步，温沌停下，眸子隐在浓烈夜色中。
“您……保重！”
真的……不会回头了。
温则良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是拼了命才忍着没有去开门，没有去追。温则良坐在桌前，房里没有燃灯，一切都很安静。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婴儿，那是他挚爱的妻子为他诞下的孩儿，画面一晃，又出现了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软软糯糯的，分外秀气可爱，若是不注意，还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温则良捏了捏指头……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容。不必再多想，刚才得到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答案之时，温则良就明白了。
有的事，还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罢了，让他去吧。
温则良看了看四周，心想着，我也该走了……
温沌没去过长云村以外的地方，温则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去到任何离开自己视线的地方。
温沌很快就出了长云村，他的头等大事，便是去拿回自己的染尘。以后斩妖除魔，他必定需要染尘。
闭上眼睛，温沌定下神来，感应染尘的方位。
四下风起，吹的路旁高高的野草飒飒作响。温沌耳畔掠过一丝风，划过他的脸颊，他睁开眼睛，透过重重的墨色看着东南方向。
那是他要去的第一站。
“吧嗒、吧嗒”
雨滴落地的声音响起，只是片刻，雨势已有滂沱之势。温沌全身上下在第一滴雨接触他身体的时候便自动张开了一层无形的结界，将雨水隔绝在外。
蓦地，温沌突然不想这样了。
他以前从来不会让自己淋雨，也没有机会淋雨，只是……他突然想知道……淋雨……是个什么滋味儿。
想着他便挥了挥袖，结界被撤回，大大小小的雨水前仆后继的赶来，温沌登时便被浇了个透心凉。
原来……是这种滋味儿……
很凉，却很舒服。
很痛，却很畅意。
活了比平常人多了十倍年龄的温沌，终于在这个夜晚得偿所愿，肆无忌惮的行走在天地间。
这个午夜注定不会平凡。
雨停过后，天翻地覆。
后知后觉的少年不肯原谅那个不辞而别的人，他很没骨气的哭了好几场。而真正醒过来后，他靠在那堵墙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庭院，才惊觉，过去这须臾数年，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罢了。
虞家小子遵从父母心愿离开村子出去读书的那天，另一个小子却在长云村的千里之外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竹林准备迎接自己的天劫。
虞言衷最后一次转过身看了看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已经是苔藓斑斑，他忍住眼眶的热意，闭上眼睛，大步离开。
曾经充盈了他许多欢声笑语的地方，那个总是结满果实的庭院里……那个青松一样的少年……都已经不在了。
饶是经历过一次天劫的温沌都没有办法轻视这场天雷，他已经在这里修炼了好几天了，身体和功力已经恢复从前的九成了，就等着天劫下来了。突然，温沌心口传来一阵莫名的心疼，毫无章法的，温沌提起的气刹时松懈，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右手撑住xiong口，眼神晦暗不明。
曾经说好协手同心的两个人，终究是背道而驰。
后来……许多许多年过去了……
天意已定，这两个人的缘分最终不会是两道平行线。
数十年后的某一天……
当年意气风发少年虞言衷已经成为了有了孙子的老人了，数十年的经历让他的面容变得苍老，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影子。而温沌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俊逸，除却那双眼睛。
温沌永远都记得那一幕，那天他现在人群外，远远看过去时，虞言衷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团子，脸上洋溢着……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笑意。
温沌也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隔着重重的人群，虞言衷突然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眼神触碰那一瞬间……万物复苏。
其实那些说不出咽不下的恨意……过了那么多年，在脑海中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虞言衷已经老了，不是曾经那个快意恩仇心里只想着要除魔卫道的少年，那些曾经的他心心念念的东西，那些繁复多样的术法……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放下。
“滴答、滴答……”雨势渐渐收了，只有檐下还大滴大滴的滴落着雨水。
我的眼睛眨了眨，似乎被杯中的热茶腾起来的烟给熏得有些难受，一低头，却发现茶早就凉透了。
“……怎么？听傻了？”温壶酒好笑的看着我呆呆的样子，眼圈还可疑的红着。
我迅速回过神来，像是第一次见到温壶酒一般，一动不动的仔仔细细的看他。
“你……就是温沌，或者，温清？”
一时静默。
温壶酒将手放在茶杯上，微微一握，片刻后，杯里的茶就腾起了热气。他举起茶杯，悠悠饮了一口。
“这些重要吗？这只是个故事。”
我不再问。
以我的阅历，我尚不能体会到他的心情，或者说，我永远也不会懂得那种滋味。可是我仍是从他的讲诉中感觉到了一阵心酸。
也许连温壶酒他自己都不曾有，可是我就是有些难受。
我偷偷打量着他。
我一直觉得温壶酒是个捉摸不透的人，然而这层神秘被打破了之后，我却发现他很……清晰……
蓦地，我觉得心里一阵疼。
温壶酒此时的笑容在我眼里是那么刺眼，看得出来，他的性格变了很多，以前他不爱说话，喜欢严肃着指点这个那个，而现在，他是常常笑着的，也会说笑话不正经。
可我觉得他还不如以前那个样子。
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是怎么变成如今的笑的？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老是皱着眉头！”温壶酒突然说到。
我不语。
他怔了怔，随后自顾自摇摇头，嘴角勾勒起一抹无奈的微笑。
“孟路，你还小，不用想这么多。你要知道，如果一个人他愿意去做一件事情，而且还做得很好，这并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反而还会很轻松。”
我忍不住笑了：“你是在夸你自己吗？”
气氛终于愉悦起来。
“那你最后如何和我外公和好的？”我好奇的问。
温壶酒眼睛眨了眨，瞥我一眼。
“我们什么时候关系破裂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被他的“无耻”惊了惊，撇了撇嘴看着他：“别告诉你记性不好？”
说完又觉得不对，记性不好还记得……千年前的事情……
“你别想耍赖！”我只好换了句话。
温壶酒有些无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和你外公……我们是铁哥们儿……唉……对吧！”
我见他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看他的样子，应该并没有告诉我外公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解释呢？
我转念一想，不过很多事情也没必要探究根本，只要现在很好，就好！
“温壶酒！”我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他摆出一副为我答疑解惑的姿态来。
“我是不是……该叫你爷爷……不过好像也不对，你的年纪是我的百倍了……我应该叫你……”
我还没想好叫什么，按照他这个年纪，我叫他祖宗都算年轻了……老妖怪差不多。
我心下一乐，觉得老妖怪这个名字很是贴切。
温壶酒眼神一顿，嘴角带着一丝迷之微笑。
“你看着我，觉得应该怎么称呼我？”言下之意就是，你看我长得如此年轻，叫我爷爷，你也叫的出嘴来？
我重新打量了一遍温壶酒过于年轻俊秀的外表，的确……他的样子看起来和我差不了多少，叫爷爷还真的叫不出口。
不过，当我和温壶酒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让我心中一凛。
太过复杂，太过冷静，太过……孤寂。
我移开视线：“我还是叫你温壶酒好了。”
“嗯，如此甚好。”温壶酒满意的笑了笑。
天色已经不早，我算了算，自己在这里待了将近五个小时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站起身来，伸手抹了抹有些酸涩的眼睛。
“我得回去了。”
温壶酒淡淡嗯了一声，目送我离开。
我张了张嘴，最终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然后拿起伞往外走。
其实我还有很多疑问，只是很多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轻松得多。
“孟路！”
温壶酒的声音响起。
我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温壶酒身形清瘦，那一衫黑衣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肤色苍白，脸上却挂着一抹笑容，桃花眼也含着朦胧的笑意。
“路上小心。”
他说。
我心里不知怎么，莫名松了一口气，也回他一个大大咧咧的笑：“放心吧！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挥了挥手，我转身离开。
郑老头不知去哪儿了，酒馆有些黑漆漆的，穿过正屋，我这才发现外面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我心情很好，哼着歌离开了。
出了巷子，再过一条街，经过天桥，再到马路上就可以搭乘公交车离开了。
我眼睛盯着脚下的路，心里想的确实刚才温壶酒给我讲的故事。
这算是……坦诚了吧！温壶酒应该早就认出我了。我嘴角不禁上扬，打定主意要让温壶酒教我一些法术才好嘿嘿！
一阵风吹来，天桥地势很高，这风也是凉飕飕的，本就是病人的我受不住这股凉意，瞬间起了一身ji皮疙瘩，我忍不住将手揣进口袋里。
得快些回家！
我的手在口袋里摸到了手机，突然想起来，今天一下午都没有看一眼手机，手机也莫名安静，这不符合常理。
我忍不住将手机摸了出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开机之后，我将手机扔进口袋里，继续赶路。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剧烈振动起来，提示音响个不停，吓得我差点摔了。
什么鬼？
这是第一想法。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是冷静后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