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虞言衷是稳稳当当回了自家，这厢面色铁青的温家家长便出去寻温沌去了。
都不用找，也不用捏个决，温家院子就这么小，一眼就能看见温沌在哪儿。
温家家长很快便来到了温沌待的那棵梨树下。
温沌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秋天的梨树上面挂着累累的果实，朦胧的月色下，让人有些看不清重重叠叠的梨子后面的温沌。
“你下来！”温家家长开口说道。
语气不温和也不严厉，听不出喜怒。
温沌一动不动。
黑漆漆的庭院里只剩下风声在呼呼作响，月光并不明亮，却影响不了这院中两个不同寻常的人视物。
温沌看也不看自己的老爹，也不动作，只冷冷的开口：“你为什么要教他术法！你有什么目的！”
“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温家家长也忍不住发了火，“你现在本事大了，可以和我叫板了是吧！”
温沌不为所动，依然问着同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教他术法！”
温家家长气极反笑：“他想学，我为什么不能教？”
温沌瞥了一眼自己的爹，说：“若不是你诱他，他是不会提出要学的。”
温家家长想让虞言衷学术法确实是带着目的性的，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告诉温沌。
“你倒是了解，可你也知道，如果我不提，这件事情只能让他在心里埋下一个梗，我不能冒险！”
温沌再一次冷笑：“你可以消除他的记忆。”
温家家长也笑：“消除记忆，一次还是两次，他这次会，你怎么就能保证没有下次。我教过你无数次，不能留下后患，为了不让这个秘密外露出去，我也许更应该杀了他！”
温沌气得心口起伏，顿时咳了起来，厉声说：“你说过斩草除根是说的妖魔鬼怪，可虞言衷是好人，他是无辜的，你怎么敢杀他！”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培养你，若是我真的杀了他，那也是你害的！因为你的弱小，才会害了他！”温家家长仰头看着树上的人，眼神冰冷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我是不会杀他的，言衷是个好孩子，我会教他术法也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保密，更多的是为了你！”
温沌嗤笑一声：“为了我？”
温家家长仿若未闻：“温沌啊温沌，你可曾想过，总有一天你是会出山的，你还有你的使命，那些东西的险恶远非你所能想象，如果有人能够帮你，自然是好的。”
温沌冷漠的拒绝：“我不需要！”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温家家长了然一笑，说：“即便他帮不了你，自己也可以防身。你可曾想过，你日后的敌人会越来越多，他们会来找你麻烦，你的亲人，你的朋友，甚至只是经过你身边的一个人，他们都不会放过！温沌，你和言衷要好，可你却自私得不想给他留下生路吗？你忘了我们为什么来到长云村吗？”
温沌脸上的漠然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他有些颤抖的伸出双手来。他能看见上面的每一条脉络，错综复杂，纵横相交。
他觉得悲凉，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凉。
“现在你可还反对让言衷学习术法之事。”
“让他学吧，不过只能教他基本的。”我会自己变得强大，然后保护所有人。
温则良转过身，大步回房。
路过刚才温沌做法的房间，摇曳的灯光映照着他有些苍白的容颜。他一挥手，四盏灯齐齐灭了。
任谁也想不到曾经大名鼎鼎的驱魔师温则良，如今只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村里过活着。
温则良啊，那是能让多少道上的人一听便会为之一振的名字，那是多少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的名字。
一切只不过是虚妄罢了。
温则良闭上眼睛。
虞言衷是个好孩子，虞家对他温家也算是有恩，他虽然气恼虞言衷发现自己家的秘密，但是也从没有动过要杀人灭口的心思，他是名门正派之后，修习的也是正派法术，又怎的会生那些个邪恶心思。
只是自己那儿子太恨自己，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偏偏只吃威胁。
温则良在黑夜中无声的笑了笑，自己今天也做了一回恶人。
这个夜晚，注定会有很多秘密湮灭在风里。
第二天虞言衷顶着一对熊猫眼上学堂的时候，看见台上的教习师傅温叔，和坐在旁边的好朋友温沌时，终于明白了这俩人一直以来都有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儿了。
不过温叔和温沌都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特别是温沌，像是昨晚两人没见过，也没吵架似的，依旧对他亲亲热热的，丝毫不见昨晚那般生气要吃人的模样。
“言衷，你为什么盯着我发呆？”温沌突然转过来对着虞言衷说道。
虞言衷被抓了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想出了神而已。”
温沌饶有兴致的勾起唇，问他：“你想的是什么问题？”
虞言衷也不是那种吞吞吐吐的人，很是直接的说：“你到底是不是温沌。”
“这个问题？”温沌有些好笑。
虞言衷郑重地点头，是呀！他都惊恐了一上午了，总觉得温沌应该还在与自己堵气才对，没想到温沌反而对自己如往常一样，这让虞言衷很是费解。
温沌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不理你，或者对你生气？”
虞言衷的小脑袋拼命点着。
温沌觉得这孩子有点儿没救了，只得说道：“我已经想通了，不会生气了，昨天晚上我脑子不清醒，才发了火。”
虞言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就怕是温沌憋着气不出，这下见他说自己已经不生气了，自然很高兴。
毕竟村里和虞言衷玩的最好的还是温沌，他可不想是去这个让他有保护欲的弟弟。
要是温沌知道虞言衷心里是这么想的，估计得打死他！
是夜，三更天刚过，虞言衷就偷偷从房间里摸出来，生怕惊动了爹娘，不然有一顿好打。
熟门熟路的找到那个墙头，虞言衷撑起身子一跳，过去了。
“我的妈呀！”
才刚跳过来，就发现有个黑影站在自己面前，虞言衷被吓得重心不稳，坐到了地上。
“傻子！是我！”
借着月光，虞言衷这才看清来人是温沌，缓了一口气。
“你站在这里做啥，吓死我了！”
温沌一把拉起地上的虞言衷，说：“我是来接你的，走吧，去见我爹。”
虞言衷顿时不抱怨了，兴冲冲的跟着温沌，摩拳擦掌，早就迫不及待了。
“爹！”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虞言衷一见到温则良便上前要拜。
温则良眼疾手快的抓住要跪下的虞言衷，一脸黑线的看着他，说道：“跪天跪地跪父母，你不必行此大礼，而且，还是叫我温叔吧！”心里想着，这孩子是不是话本子看太多了，要不要和隔壁虞兄说一说。
虞言衷见他坚持，自己也就作罢。
“沌儿进里屋自己照着书上学习，待会我进去查验。”温则良说道。
温沌却是不答应，只说：“我要和言衷一起练。”
温则良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教虞言衷的术法有不妥，也不揭穿，淡淡觑他一眼，说：“你和言衷学的进度不同，你在这里会影响他。”
温沌保证说：“我不会影响到他的。”
“你不影响他就够了？你修习的与他不同，他好奇以下，自然是要常常来看你，如此该怎么集中精力学习！”温则良一语道破。
虞言衷在一旁有些脸红，温叔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虞言衷虽然聪明，但他就是调皮，定力奇差，做事不能集中精力，这他自己也明白。平日里上课也是温则良在上，温则良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个毛病。
“温沌呐，温叔说的没错，如果你在的话，我肯定会忍不住去看你的，我就这个毛病，你也知道，你就听温叔的吧！”虞言衷也劝温沌。
温沌站着没动。
虞言衷又说：“要不，温叔，我们俩去里屋也行？”
话音刚落，温沌已经率先动身，往里屋走去，临走时还赌气一般地留下一个“哼”字。
温则良与虞言衷对视一眼，各自窃喜。
这才第一天，温则良没打算教虞言衷正儿八经的法术，而是先给他上了一课。
“我知道，言衷你是个好孩子，正义有担当。所以我才打算先将这些事情跟你挑明。虽然你才不过十岁，但已有是非观念，你且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
虞言衷认真听着，他平日里就敬重温则良，如今更是佩服他到五体投地，自然悉心接受他的教诲。
“你记好，若是你诚心要学习，你就必须做到戒骄戒躁，你可能做到？”温则良发了第一问。
虞言衷重重点头：“能！”
“好。”温则良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孩子，面容稚嫩，眼眸清澈，神色认真，不同于自己的孩子那般冷漠，是个实心的好孩子。
温则良心里突然就生出一丝不忍。
或许，自己不应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