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云郡的夜色尚未完全散去,不知名的虫子仍在唱着小夜曲,这座城池在夜色中显得如此静谧安详,任谁都想不到这里曾经发生过百万人的大战。
城门缓缓打开,规模浩大的队列从黑暗中走出,但却听不到声响,仿佛一股浓雾飘散进来。他们的甲胄上带着凌冽的寒光,却没有任何显示身份的标志,没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除了江俞广和关虎。
天边泛出了鱼肚白,这表明新的一天开始了。
王宫内灯火通明,奴仆们刚刚才掌火点亮了大殿立柱上的大灯,诸位大臣早已站的整齐,不过能看出其中几个还睁着睡眼打着哈欠,疲惫地立在那里。
“哎呦,我是真的不想上早朝了,真是折腾我这老身子骨呀!”
“尚书大人,你这年纪早就过了归乡年龄了,要不是尚部油水厚,你肯定早退了!”
尚书大人一听这人揭了老底,不由恼羞成怒
“你这人净说胡话,我一生为官岂是为了功名利禄?你......”
还没等他说完,鼓声便响了起来,两人急忙跪下叩拜。王君从殿后缓缓走出,脸上也满是倦意,金丝绣制而成的长袍后襟随意的拖拽在地上,两名皇宫仆从急忙追上前来托起。王君坐到厚重的王位上,扫视了大臣们一眼,开口问道“大将军呢?”
身旁的侍卫总管靠近提醒他“大将军说身体抱恙,今日先不来了”
“身体抱恙?真是稀奇呢,大将军也会生病?”王君印象里,那个魁梧的男人是他见过的最强壮的男人,每次站在他面前都像是一座铁塔,让人心生畏惧。没想到他也会生病,王君心里有点疑惑。
“那算了吧”他挥挥手,大臣们高呼万岁后,拂袖站起。
张灵正禀报“王上,海阳县水患严重,百姓流连失所,前几日补贴下去的饷银根本没有用到百姓身上去,肯定是被人私吞了,臣下恳请王上彻查此事,尽早让百姓回归正常生活”
“被人私吞了?真有此事?查!辅相大人,你主管此事”王君最讨厌朝内有人贪污,但凡被他知道谁侵吞赈灾饷银,必然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诺!”张灵正躬身退回原来的位置。尚书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毕竟自己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这要是被张灵正查到,自己拼了老命混上来的位置怕是不保了,甚至会因此丢了项上人头。
“是大将军!”总管看见殿门外走进来了关虎,奇怪的是他身着出战的战衣,腰间挎着佩刀。朝堂之上任何人都不准佩刀,难道大将军得病烧坏了脑子还是不要命了?总管心里暗想,却觉得那个身影令他有些不安,身子不觉地向后退去。
王君看见大将军走了进来,看上去并没有生病的迹象。“大将军,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生病了吗?”
“是呀,王上。要不是神医相助,我可能已经病死了。”关虎并不下跪,直挺挺地立在左右群臣中间,显得有些突兀。
“神医?何等神医?”王君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此神医乃能剔除深入骨髓的顽疾,药到病除。”关虎眼里尽是冷笑与嘲讽,左手扶在剑柄上。张灵正见关虎既不拜见王君,又身配刀剑入朝堂,不由怒火中烧,“关虎,你蔑视王权,朝堂上既不跪拜,又身配刀刃,你可知这任何一项都能让你人头掉地!”
众人见辅相大人言辞如此激烈,不由得把目光纷纷投到关虎身上。关虎却是轻蔑一笑,“王上,国家早已病入膏肓,造成这等局面的完全是有奸诈小人为非作歹,先王曾嘱托吾兄辅佐王上,臣不忍看国势衰微,今日便要做这神医,为沧云郡根除顽疾!”
百十位大臣一听此话,心中顿时毛骨悚然,这那里是为国出力呀,分明是谋权篡位!张灵正也没想到关虎竟然敢在这里说出此话,心里大致明白了关虎必然已做好准备,此刻殿外定有大军,他对着王君大呼“王上,快走!”。转身执着手中的笏板挥向关虎,关虎并不躲闪,伸手一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张灵正毕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何况他文臣出身,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面前这个常年驻守关外的壮年武将。
刺骨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张灵正的脸因为疼痛变得通红,额头上渗出丝丝冷汗。关虎却十分轻松地看着他,关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张灵正被生生地按了下去,跪倒在地,
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辅相大人,你可要说什么?”关虎狰狞的面孔渐渐靠近,张灵正甚至能感受到他眼里的寒意,但是手腕和脖子却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咚”地一声,一片笏板砸在关虎头上,白玉石制的板子落在地上,碎成大小不一的白色碎片。
关虎迈过头去,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大臣们纷纷向后退去。关虎大笑起来,笑声响彻了整个大殿。王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总管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子,想要将他拖走。他挣脱总管的手,胸中的怒气涌了出来,指着关虎大吼“乱臣贼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话?来人!将他拿下!”
朝堂上却是鸦雀无声,王君见无人回应,侍卫们也无动于衷,不由得心慌起来。他挥舞着长袍,推攘着侍卫向前,脚下一滑从台基上摔了下去。原本束起的长发披散在脸前,他不由苦笑起来,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身边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敢伸出手保卫自己这个所谓的王君吗?关虎松开手,任张灵正倒在地上,张灵正几乎窒息,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关虎走向王君,殿门外喧哗起来,王君高兴地大喊起来“是我的大军来了!是我的大军来了!”,关虎拔出配剑,却是头也不回。王君才发觉那些身着白甲的士兵并不是他的军队,大军都被派到关外了,关虎根本来不及调来他们呀,这些士兵是谁?
“王上呀!王上,微臣来帮你辅佐朝政了!”他挥剑劈向王君,突然间总管从他面前闪出,死死地抱住了他,还未等他从诧异中回过神来,顿觉身后被股巨大的力量限制住了。他回头一看,只见大臣们一拥而上,紧紧地抱住了他。关虎纵然身材魁梧,但力气怎么也抵不过这数十个人。大臣们不断涌来,他们拿着手里的手板拼命地击打着关虎,关虎身体动弹不得,只能护住头颅。
“王上!快跑!”张灵正对着王君大呼,王君早已泪流满面,他没想到这些平日里不动神色地看起来圆滑地大臣们会为了自己这个昏庸的君主,愿意以命相搏。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向着殿后跑去,没等他跑到门外,那些士兵们手持着长枪利剑将他逼了回去。
关虎被大臣们打的鼻青脸肿,手里的长剑也被扔到了柱子底下。忽然间,惨叫声响起,他感觉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他看见白色的寒光闪过,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自己的盔甲被染成了红色。
他终于能腾出手臂了,立马抓住一个大臣将他一拳击倒,随即一个踢腿,将束缚着他腿的人击退。他重重地落脚,旋即脚下响起一声惨叫和骨头碎裂的声音。刃甲兵们围在他的四周,地上除了毫无生气的尸体就是惶恐无比的大臣,他双眼通红,如同被激怒的狮子一样咧着牙齿。
王君的脸上满是泪水,混杂着血迹,布满了脸颊。他跪在地上抱着张灵正的尸体,张灵正背后一道贯穿的巨大伤口还在渗血,但那紧闭的双眼已经说明他已经死去了。
王君无声地抽泣着,他的心里已经没有恐惧,只剩悲伤与懊悔。他后悔自己没有看清身边的人,既没有看清张灵正,也没有看清关虎。良药苦口,现在他才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有机会让他实践这些道理吗?
父王曾对他说世上的人并不是双眼能够看清的,王权是一个宝藏,无数人想要得到它,生来为王的人必然承受更多苦难。
他不禁哑然失笑,疯癫地笑声让关虎心头一紧,他走到王君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王君被扇倒在地,嘴角渗出了鲜血,可那笑声却没有中断,仿佛鬼魅的狂笑,让人毛骨悚然。
关虎蹲在他的面前,盯着他那血污不堪的脸,脸上抽搐起来。“王上,你可真弱小啊,自古以来,强者才能坐在王位上,所谓君臣、兄弟、父子、夫妻,呵!只是世人的愚见罢了!”王君却没有看他,无神的双眼凝视着别处。
关虎伸出手,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王上,你知道虎灼将军怎么死的吗?就是我哥哥呀!你不是常常说你最讨厌他的吗?”
王君动了动身体,眼睛死死地盯着关虎,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关虎脸上带着笑意“都说他是病死的,可他那么强壮的人怎么会病死,只要他不死,我就永远得不到大将军的位置,为什么他那么强壮?为什么所有的功劳全都记在他的身上?为什么全都把他当成神?”关虎的手指紧紧扣在王君脸上。
“我把他毒死了,慢性毒药,没人能发现,你知道他死的那天什么样子吗?面色苍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哈哈哈哈,真弱小啊!”关虎站了起来,脸上从狂喜转为悲伤,他走上台基,沿着阶梯一步步向上。
他心里并没有预期的狂喜,取而代之的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他等了十几年,终于在此刻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他失去了哥哥,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一切,但这都不可惜,他可以一无所有,但他即将拥有一切。
关虎坐在王位上,手指抚摸着扶手,镶嵌着宝玉的扶手质感温润,但他的心里却泛起一股凉意,他感到疲惫,但一股炙热的欲望从他心底生出。
天下!以前站在下面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做天下的主人,可当自己坐在这里时,这股欲望却是如此强烈。
“我要做整个南域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