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月一号，天气逐渐转凉了。但石头与许多小伙伴还是光着脚板。他们要到霜降的时候，路上已经盖上了霜才会整天穿上布鞋。而石头过了霜降还经常打着赤脚。学校里也因为天气转凉而除消了午休。下午重新回到13点钟上课，16点钟放学。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十五分钟的写字课，却往往改为读报课，学习《人民日报》社论。石头对那些大道理一片茫然。他在一片茫然中想着自己的问题，做着自己的梦。十月十四日，广播上、报纸上、老师口中铺天盖地地传出又一条震憾人心的消息：华国锋一举粉碎了“四人帮！”
石头第一次听到这消息，只是呆呆地看着在讲台上宣布这消息的王老师的脸。他心里感到困惑，早在前段时间他还在办公室门口，无意间听到石校长预言，张春桥可能当上总理一职，怎么一下子张春桥成了坏人了？他的心里还无法转过弯来，就那样直直地看着王老师。
大队上与学校里接着开始了热热闹闹的批斗，与审查紧跟“四人帮”路线的人物。学校里一位年轻教师被带到了公社，接受隔离审查。
学校里组织了宣传队，排演批判“四人帮”的戏。演戏石头是挨不上边的。他人长得太矮，衣着又破烂，唱歌嗓子又粗哑。他又不喜欢演戏。而石有行、石山林、石半男、张春莲他们被抽到学校宣传队。晚上、星期天也往往要排演。石头反而落得一个清静。他从王老师那儿借来了两册书，独自安静地坐在家里看书。第二天午后张春莲要问他昨天晚上干什么？他就会说两个笑话同学们听听。同学们围到他位置上，要他接着讲，他就是不讲。他不讲就不讲，谁也无法改变他。
几天后，王老师在黑板上讲着如何写批判“四人帮”的作文，她发现石头老是搓眼睛，就问道：“石头你眼睛怎么了？老是揉着？是不是灰尘掉进去了？”王老师说着，就到石头位置上，石头应答道：“不知道，就是难受死了！”
“可不要马上死掉噢！”坐在后边的张春莲莫名其妙的顶上一句。
王老师看了张春莲一眼，没有指责她。她很少指责张春莲。无论张春莲的作业能不能完成，无论张春莲在班上偶尔发出一声怎样的怪叫，甚至有时叫出鬼来了，王老师全当没听见。而石头稍稍有点马虎，王老师就会严厉地批评。王老师让石头对着窗外，她掰开他眼睛，朝他眼睛里吹了两口气，石头感到舒适一点了，就叫道：“这一下好了，灰尘掉了！”
可王老师走到讲台上，石头又眨巴起眼睛。王老师黑着脸斥道：“不要揉了，快回去让你妈带你到医师那儿看看，是不是病了？”
“没事，放学再让我妈看看，我早上来时还是好好的！”石头回答着王老师。努力看着黑板，可他看久了，还是忍不住要眨着眼睛。他只是努力地做到不去揉擦。
放午学时，王老师就到班上要石头下午如果眼睛真的病了就不用来上学了。石头还是那句没事，一点小事，不会有什么病的。
石头跑回家，跑到厨房里，见娘在灶上忙活着，就叫道：“妈我眼睛好难受好难受！”石头说着就到娘跟前，显出一脸的痛苦。
母亲的锅里煮着一锅猪食，听儿子说眼睛难受，就断言是尘沙落进眼睛里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她说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让石头到她跟前，掰开石头的左眼，呼呼地吹上两口气，说道“好了，快去吃饭吧！”
石头让娘吹了一口气，眼睛里有丝凉意，舒适了一点点。他以为会好了，就到堂屋盛上饭。可他看着白米饭，左眼忍不住挂下一串串眼水。他受不了那白色的光线，闭上眼睛稍稍好一点，而闭着眼睛吃饭又难受。他又睁开眼，睁开眼又受不了白色的光线。石头胡乱地扒了一碗饭，就往汉堡婶家跑去。石头跑进汉堡婶婶家，半男还在桌上吃饭，与他打着招呼。石头却急着找婶婶。半男说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反正她娘吃个饭也没个吃相，餐餐都要东走西走的。小丁大叔已经吃饱，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朝石头呶呶嘴，示意他婶婶在隔壁人家。
石头跑到隔壁人家，汉堡婶托着碗，在邻居家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她见石头过来找她，笑着问他有什么好吃的给她吃了？石头到她跟前，要她帮着看看他左眼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汉堡婶将碗搁在邻家桌上，就让石头对着门外，让他仰起头，汉堡婶掰开石头眼睛，惊叫道：“你这是生萝卜花了，眼睛上一点白，你娘也真是的，像死人一样。儿子眼睛要瞎了，要她哭也来不及了！”
汉堡婶说着就要石头别去上学了，让半男将书包带回来，她带他到隔壁村去烧一下灯草火，一烧就好的。汉堡婶说着就拿了碗，边吃，边往自己家那边去了。她到了自己家已经吃完了，就要大女儿兰香等一下收拾一下，这孩子怎么眼睛会生萝卜花。小丁大叔在门口应着：“看见娜你鬼拉尿了！”
“谁跟你一样！”汉堡斥着老公，拉着石头往八间房里赶去。石头家住的房子就叫“八间房，”住着四户人家。汉堡婶与石头进了大门，坐在下堂屋的四奶奶见了石头就骂他还不去上学，她有行已经去了。四奶奶是石校长的奶奶，石有行的老太。
汉堡婶要石头不要理那老太婆，一个死掉没埋的人，别与她计较。石头的娘西安娜正坐在桌上吃饭，见汉堡婶拉着儿子回来了，惊问了句。汉堡婶却大声地叫着：“你个死人，你儿子生萝卜花了，你还说一点灰尘。我带他到牛栏坞要马婶烧一下灯草火！一烧就好了！”
西安娜见汉堡要帮着带她儿子去，自己也要跟着去。汉堡婶说那马婶的娘家跟她是同一庄上的，会看在同庄人分上给个方便，她自己去了，不送点礼物还下不了台。
西安娜却说人熟礼不熟，既然打搅人家，别的送不起，鸡蛋还得送几个的。西安娜就匆匆吃了饭，换了件没有补丁的衣服，收拾了七只鸡蛋，就与汉堡婶带着石头前往邻村去烧灯草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