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岛上总是很多雨,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密布,边渡将巨大的折叠伞架在花圃的中间,怕这暴雨把花打折了。
轰隆一阵雷响,芝子刚好进屋,收好了红伞。
她这次捉了螃蟹和鱼回来,“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下暴雨,天气真是多变。”
边渡斜倚在沙发上看书,“嗯,回来就好。”他的眼睛不曾离开过书。
芝子倒也不纠缠他与她说话,顾自去厨房,饭刚刚煮好,每次算她回来的时间都这么准。她上锅蒸螃蟹,腌好鱼放微波炉里蒸,再炒了两个青菜,她喊边渡吃饭。
“你是不是很喜欢一个人呆着的感觉吖?”芝子很疑问,她不在家的时间他会忙什么。
“怎么说?”边渡把螃蟹开壳,递给她勺子让她吃。
“就是不必面露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很愉快,沮丧的时候,凝望着窗外如注的大雨,掉几滴眼泪,也算是一种解脱不是嘛?“
“你开心就好。”
芝子大概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很多时候,她并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没有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的心境,她会把它留到睡觉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她将不得不想一想她来日的早上会在哪里。
如今醒来,白天有岛民陪,吃饭,浇花,喂猫又有他陪,她就知足了。
芝子的这双眼睛一直紧盯着他,她的眼睛如婴孩般,泼墨地黑,纯净,清澈如星,她又歪着头在研究他。
“你总是一个人。”她低低说。
他沉默。
“你总是很安静。”她又说。
是“静水流深”,她那时并不太明白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生性安静的人确实总带着那么点神秘,让人忍不住猜想安静的表面之下是否有暗涛汹涌。
芝子在种花生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是个阳光大男孩,他叫煜智,是华姨的儿子,在深圳挣了点小钱回来,打算在老家盖房子,还给学校捐助了很多钱。
他说可以帮她入学校做老师,芝子这么擅长语文和英语,如果精力有余,可以上这两门课,双倍的工资。住宿有需求的话也可以安排。
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边渡去洗碗。她凑近他说,“你也为我高兴吧。”
“准备什么时候去上课?“
“今天周五,下周一就好啦。”她从冰箱里拿出菜,“今晚想吃什么。”
“随意。”
“好的,”她看起来很高兴。“我们今晚早点吃饭吧,我有约。”
边渡沉默,洗完最后一个碗,许久才问,“去哪里?“
“应该也是去海边走走吧。“芝子交代,“明天可能不能给你做饭了。”
“嗯。”
边渡回房间,芝子留在厨房准备菜,又做了四个菜,留在厨房放凉,她去洗澡,洗掉身上的油污味,洗完出来把菜封好放冰箱,就回房睡觉了。
“渡总,查好了,煜智在远洋集团任职,电商事业部的一-个优化师,这几个月爆单,提成拿了大概30万左右。他是比较早一批来深圳打工的,算是实现普通人所说的财务自由的生活,案底清白。”
“好的,”边渡问,“他知不知道芝子的身份?'
“应该是知道的,”助理小添说,“渡总,那小岛开发的项目您打算?“
“先暂停。”
芝子和边渡在下午五点左右一起吃了饭,临走前边渡嘱咐了她一句“不要喝酒。”
海边哪里来的酒。
不曾想,煜智真的拎了一瓶酒过来,问她会不会喝酒?
她说不会,煜智笑,说那就不喝。
因为同样做过优化师,两人的共同话题真不少,煜智说这行不会挣不到钱,刚开始她还以为他在说大话,没想到他平平淡淡说出自己提成拿了30多万的时候,芝子惊的下巴都脱臼了。
从此便改口叫智哥。
芝子调侃他是不是失恋的人都爱到海边去,智哥坦白自己谈过一段恋爱,是日久生情,他的女朋友就在老家教书,两人早已分手。
“真好玩,你偷偷约我出来玩。”
真的没有不偷腥的猫吗?
“想什么呢,一天天的。”
“啊,我知道啦”,芝子调皮地眨眨眼,“你是不敢去找前女友,所以安排我进去,你就可以经常过来探望了,原来你是这样的智哥哟。”
智哥拍了拍她圆圆的小脑瓜。不知不觉聊到很晚,智哥送她回家。
周六他们早早就出海捕鱼,中午满载而归,芝子如常做了早餐和午餐,不过不同边渡一起吃。
下午跟智哥去学校逛了一圈,晚上早早回家给边渡做饭,如常做了晚饭,才发现中午的饭他没有动过,人也不见了,发信息问他在哪里,也没有回。
智哥急匆匆地喊她下楼来,说码头聚集了人,看起来还有很多记者。
“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智哥难得慌张,作势要走,芝子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去码头拦住这些人,如果拦不住,你会有危险。”
这时边渡跑回来,对智哥说,“这些记者找不到人不会罢休的,你们适当引导他们给小岛做宣传,尽全力甩掉他们,辛苦你。”
边渡拉着芝子的手,往防空洞方向跑,后门没有被锁上,他们从后门进入防空洞,停留在中间节段,还好这个时间点没人来。
岛民已经围住了这些人,有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拿出照片问,“你们有人认识这两个人吗?“
没人吱声,“这个女孩可是诈骗犯,你们要敢包庇她,是要坐牢的。
华叔大怒,“快快滚回家去,我们这小岛所有人都在这了。
“提供线索,消息的重重有赏啊。”另一个女记者说。
“那我有。“煜智走到记者前面,华姨拉住他,“儿子你---”
“那给我们多少辛苦费吧。”
“找到就有钱。“
“骗小孩呢,那100 ?“
“100也太不够意思。”
“200。”
“提供线索噢。”
“是的。”
煜智微笑,“各位,我们每个人都能提供线索的不是嘛,带他们到岛上转一圈,拍拍照片多好啊。”
岛民们顿悟,纷纷踊跃提供线索,带着记者无厘头的转,不是参观他们的家,就是带他们去海边拍照,记者们急于找到线索,只好答应。
眼尖的记者发现了防空洞,要冲进来,门口的大叔拦住他们,说,“我们这是旅游景点,进防空洞要每人100块,这里扫码。”
五个记者付了钱进入防空洞。边渡指了指未开发的隧道,拉着芝子的手就往暗处走去。记者一步步逼近,声音越来越大,走到尽头他们又折返,发现端倪,纷纷打开手电筒,“这里有很多条未开发的隧道,我们分头找。”
“你们不要命啦,”华叔喊他们,“那些隧道没开发,随时有危险,没人敢往那边走的。”
边渡和芝子靠进凹陷的墙内,两人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她的气息飘送到他的颈部,热热的。
边渡在她耳边低语,“没事的。”
记者用手电筒往里面照,黑的没有尽头,有人开始打退堂鼓,“我还是不去了,这鬼地方还有女人的哭声,太恐怖了。”
“大晚上的不容易发现线索,我们明早再找。”其中一个发话。
他们决定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再暗访,就不信抓不到他们两个人。
待他们出来,岛民们纷纷向他们要辛苦费,被缠的没有办法,他们只好给了,说是要找民宿借住,
民宿老板娘开价一晚每人两百,一部分住了民宿,一部分回车里休息,有人到镇上买了饭。
等他们人都走散了,防空洞大叔领着他们出来,“快快回家去,他们被折腾了一个晚上,舟车劳顿,应该暂时顾不上你们,防空洞晚上待不得,快走吧。”
边渡带着芝子抄小路回了家,芝子把饭菜热了热,两个人实在是饿了,“是不是害怕了。“边渡笑问。
“害怕,”她手脚冰凉,“以前都是我自己东躲西藏,现在有你,感觉很奇妙。我已经不欠他们什么了,为什么还要追着我?”
“大概是因为我。”边渡说,“不用管,我来解决。”
“怎么解决?”
“看你表现。”
“宝贝你真的像一部小说循环着我的思路。”芝子托腮瞅着他,“中午去了哪里。”
“没去哪里。”
“明天你需要我怎么做?”
“乖一点就好。”
边渡安抚她给她放了一首歌,是一个独立乐队,乐队的名字叫Sports。
“这首歌叫什么,好听好听。”
“you are the right one。”边渡说。
不经意的一句话,温柔地敲进她心里,仿佛触电,溺毙在这暧昧的温柔里。
Sports 的每首歌,就像是在黄昏的海边,闲坐发呆,一直到夜幕降临之前,就这么过,听潮汐的呼吸声,心甘情愿地卷入爱的漩涡。
那感觉就像是,夏日的酸柠檬汁,是莫吉托上漂浮的薄荷叶。
边渡喜欢的乐队之一,戏谑又温柔,多变又诡谲,复古又未来。
听歌如人,听了他的歌,忘了无数个别的他。
潮流又困惑的年轻人在sports的歌里落脚,歌听了让人想恋爱。
这个村子没有庞克,只有芝子这个旧时代的少女,还有一个可以琢磨的男人。
根本无法抵抗那种表面冷峻不苟言笑的人,在背后只对你一个人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