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少女莲稻直觉被跟踪了。
这没什么。反正猎人很快就会变成猎物。现在的她拥有神赐予的力量。那个少年拼了命的救她,一定因为她是特别的,是神钦点的这个世界的管理者。只有这种解释才最合理。这样一来之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不幸似乎就得到了平衡。
一个多月来,她摸透了神力的用法——生命健康受到威胁时,能启动某种保护磁场。里面的人都会被“煮熟”。为了尽快掌握新身体,她不断寻找实验对象:体罚学生的老师,偷情的男人,厚脸皮插队的大婶,趴在行人道耍赖的小孩。
她可不承认那是滥杀无辜。正相反,身为这个世界的秩序所在,必须建立新的“淘汰系统”。但是,殴打乞丐的流氓,欺骗顾客的商家,横行跋扈的政客,谁的罪比较深,谁更该先死呢?拿最近杀死的母女来说。女儿每天带母亲去公园,天黑后并不来接,显然是希望母亲某一天不再回去。这样看来确实是该死。但女儿却跪在她的刀尖下诉说自己照顾母亲二十年,甚至无法结婚,凭什么活该她死。连母亲也跪下求饶,细数女儿的优点。
“别说了。”她打断,“有件事我先问问。如果答错了,就烧死妳们,好吗?”
“……好。”
“是这样的,妳们坐过电车吗?一辆空电车停在月台,好几扇门同时打开,乘客按顺序往里走。妳们见过吧?”
“……”
“假设,妳就排在队伍A的第二位。走进去之后,前面的第一位却停住了。左看右看的挑剔该坐哪里最舒服。他堵住了过道,你只好等着。结果这个时候,队伍B的乘客,即使是排在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的人都上车了。”
“……”
“前面那位这时挑到了喜欢的位子,舒舒服服的坐上去。可是,你却没得挑,甚至必须站到终点了。听懂了吗?所以,我想问问妳,站在妳前面那位理所当然的让别人承受他的自私的乘客A,该不该死呢?”
“……如、如果他能改过自新的话……”
“妳相信人是能改过自新的吗?”
“信!我信!”
“嗯。我也信。”答案正确?“但是,妳是不行的。妳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如果把做出禽兽不如的事的你也算进来,人的标准会太低。就算今天放过妳,妳也不会对妈妈客气的。做给外人看的和解,我看了也不舒服。”
“什、什么……”
“我妈妈是为了我死的。我书读得少,不太会说。我一直觉得,敢去死的人,才更值得活下来。不知道妳懂不懂我的意思啊?”
女儿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莲将刀尖插进手腕,掌按地面。磁场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十米开外的女儿抽搐跌倒,死透了。母亲也早青烟四起。
伤势与电力成正比,只要不持续释放,伤口会自愈。
她不记得杀过多少人。误伤无辜也在所难免。谁又是真正无辜的呢?抱怨命运不公的人,全都搞错了自己的角色。她代表神来创造一个不再有肮脏龌龊的世界,为了达成那个目标,即使是无辜的牺牲,也是公平的才对。
她是神意的执行者,秩序的维护人,怎么可能被区区猎人抓住呢。
她一个旋身藏进五金商店,“猎人”也快步跟进门。
“猎人”正是实二。他几日前被冉姜派来接近蓝少女去营地,但她的攻击性比预想中强。只好使用强硬手段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莲隐身在货架深处,正要伺机动作,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黑衣人,似是有备而来。她退一步,然而实二却出现在身后,堵住去路。腹背受敌。黑衣人先拽住她的手。实二扯住另一边:“跟我走!”
猎人有两名。她挣不开手,要咬破舌头。
与此同时,商店门外又有另外两个身影驻足观望。年轻男性二十出头,消瘦,不苟言笑;年长的三四十岁,亲切和善。年长的先停步,遥望店内:“实二?”叫住同行的年轻人,“哥!看。实二。那不是冉姜的人吗?”
确实眼熟。但九方丞摇头:“看不清楚。快走吧。”此处不宜久留。军方人马从刚才就在附近游荡,不知搞什么名堂,“快走。这里要出事!”
“那就更不能丢下实二不管啊!”说罢跃入店内,“实二!”
下一秒,天空暗了下来。店门前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头挤满。被包围了。
实二惊喜。“敏杉哥”几个字还没喊出来,就觉得手里一沉——莲稻瘫倒在地。原来黑衣人趁势刺入麻醉剂,显然对她的弱点了若指掌。
门口立刻涌进一群人。最先进来的穿着太空服。
对了。是隔离服。
一边大喊“病菌隔离”,一边扯出大截的塑料包装纸,将她从头到脚圈圈缠起。她依稀看见实二与太空人争执,敏杉也加入其中,门口又涌入一批战士——妨碍公务,就是人民的敌人——吼叫着往实二的胸口开了几枪。敏杉的眉心马上也被子弹钻出了一个窟窿。二人应声倒地。
太空人搬来一口笼子,将莲稻推入其中。她枕着冰凉的铁皮,几秒钟前还置于脚下的世界,如今高高在上。神怎么能弃她而去,又或者这些替天行道的日子才是美梦一场……“啪啦”。她听到一个声音。
子弹掉在地上的声音。
实二胸口的衣服有生命一样蠕动,又吐出另一颗子弹。他蒙蒙睁眼,见少女入了笼,蹒跚奋起,怒吼着夺过一杆枪支。枪口对准的方向均让出一小段空隙。
室内外哗然。活了!?这竟然还藏着一只“那边”的人!
“笼子打开!”他叫。敏杉哥还在昏迷,被击中了脑袋,没那么快醒。全身而退的方法他暂时还想不出,能看到的只有对方穷凶极恶的虎视眈眈。
啪!啪啪!
胸口又中了几枪。他扣动扳机回击。包围圈跟着后撤了半米。他拽过少女。敏杉哥……醒醒!他想叫,却没叫出声。奇怪。体内突然出现了某种他不熟悉的疼痛。每个关节都像有生命似的各行其道。
原来胸口中的不是枪,而是又细又短的淡紫色药剂。想拔掉,但手脚不听使唤。四肢的骨关节随即吱嘎怪响。全身剧烈抖动,异常扭曲,肤色越来越红,红得发紫,紫得变黑……紧接着像被无形的巨手拧住脖子转圈,再转圈……头,整颗头竟然就这样掉下来了。
没有流血。变黑的身体枯枝一般坚硬干瘪,缩进衣服,蠕动再蠕动……静止。从衣领里窜出一条没有头的多足虫。每一只“足”都形似人手。
莲好想吐。好像在哪见过这种场面。
啪!啪啪!枪声四起。
她没有去看,也知道那条多足虫一定不再动了。
她再次被裹了个严实,推入笼子。
街上的人欢呼雀跃。他们战胜了病菌,战胜了怪物,他们是战无不胜的。
敏杉被震天响的欢呼吵醒,额前的皮肤伸缩吞吐,吐出了两颗子弹。他睁开眼,不见少女,也不见实二,只有满地凌乱。太空人和战士们正欢欣鼓舞的践踏着一条巨大的虫子,好像获得了重大的胜利。想抬头,但脑仁儿还没彻底修复好,身体不听话。他是不是闯祸了?又要被哥哥骂了……
“敏杉!”还真听到哥哥的叫声。
欢庆的队伍还没从喜悦中恢复,眼睁睁的看着来人踢开后门扫开货架。拉起弟弟扛上肩膀,又从后门消失。迅雷不及掩耳,甚至来不及哗然。
静。不知作何反应的人群只有吞下这短暂的意外,怪异的静下来。
而此时,在人群的大后方,嘎斯24将一切尽收眼底。震颤的引擎像餍足的怪兽得意的哼哼。纱帘内,参事搔了搔眼罩。
时间是人和神之间唯一的桥梁。只要打碎了时间,神就和人一样。
那么,敏杉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座“桥”吗?会衰老的深蓝人,原来真的存在。只要拥有他,人就能爬到天上去?即使不能,也要把神拉到人的泥潭来。
引擎声再起,车子匀速驶离。
FM调频的女主持声音可人:“刚刚得到喜人的消息,一段时间以来肆虐今福一带的高传染性病毒已得到控制。广大群众尽可放心,从今天开始今福又是您安居乐业的天堂!下面为您播报一则通缉令,两名重刑犯目前在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