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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死相守

祖秀莲

蒙山高

沂水长

军民心向共产党

心向共产党

红心迎朝阳

迎朝阳

炉中火

放红光

我为亲人熬鸡汤

续一把蒙山柴

炉火更旺

添一瓢沂河水

情深谊长

愿亲人

早日养好伤

为人民

求解放

重返前方

重返前方

……

这首诞生于抗战烽火中的《沂蒙颂》,在城市,在乡村,已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一曲《沂蒙颂》唱出了我们的党和人民深厚的军民鱼水情。

我们这一代也是从小听着《沂蒙颂》的旋律慢慢长大,许多人认识沂蒙,熟悉沂蒙山的红嫂,就是从这首歌开始的。

春风吹过沂蒙山,忠魂萦绕山水间。

在这写意的季节,伴着经久不衰的旋律,我来到沂水县桃棵子村叩拜伟大的沂蒙红嫂祖秀莲,寻找沂蒙精神之魂,别有一番思绪在心头。

伫立在沂蒙红嫂祖秀莲和八路军战士郭伍士的墓碑前。

这两座坟墓,一大一小,靠挨着,就像一对母子紧紧相拥。

他们的墓似一座丰碑,一个高地,一支号角,是那么的朴素而又宏伟,那么的壮观而又令人景仰。站在这里,我沉思着,心灵一次又一次被洗涤着。

春天,万物吐翠,清风在两座坟头之间飒飒作响;夏天,酷热如蒸,蜻蜓在坟头上自由嬉戏;秋天,层林尽染,落叶在坟头四周翩跹飘落;冬天,万物沉寂,白雪温柔地覆盖在坟上。

无论人们在哪个季节来到这儿,都会放慢脚步,采一束松花插在墓上,向安息在这土堆里的母子默哀致敬。

此刻,风无言,树无语,我想叩开天国之门,呼唤他们的在天之灵,重温这对“母子”生死相守,震撼世人的深情故事。

1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颁布了《停战诏书》,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小鬼子终于被打跑了,真是大快人心呀!持续了八年的抗日战争以中国人民的胜利宣告结束。

1947年的一天,首长将郭伍士叫到跟前,道:“抗日战争胜利了,好多战士都复员回家了,你也回山西老家吧!”

郭伍士斩钉截铁地说:“不!首长,我不回山西,我要去沂蒙山!”随后,他从部队复员,被安置在沂南县隋家店村。

这些年,郭伍士心里一直有个牵挂,经常梦见救过他命的沂蒙山大娘。在他的记忆里,大娘圆脸,富态,慈祥,头发一丝不乱,土布浅蓝褂子……可他不知道姓名,因为当时一直喊张大娘。

旧社会,女人们大多数没有自己的名字,就连祖秀莲这个名字,也是别人后来给取的。

张大娘生活在院东头乡一带,郭伍士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村的。这人海茫茫,群山阻隔,上哪里去寻找?

后来,喜欢喝两盅的郭伍士想起了一个好法子——卖酒寻母。于是,他找人做了一副长长的扁担,一头挂上烧酒,一头挂上一盆狗肉,就在院东头乡一带整天转悠。

就这样,这个操着山西口音的卖酒汉子,经常出现在村民的视线里。他一边沟沟坎坎地叫卖,一边逢人便打听张大娘住在哪里。这地方姓张的户数多,喊张大娘的也多。郭伍士结识了好几个张大娘,但都不是他要找的恩人。

时间长了,三转悠两转悠,郭伍士来到了西墙峪、南墙峪,这些地方在他眼里都似曾相识,但又有些模糊。

有一天,郭伍士转悠到了桃棵子村,感觉有些累了,就坐在大树下乘凉歇息。他望着前面一道一道石头垒砌的荒堑,还有沟里流着的水,好像不知什么东西,拨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心口隐隐作痛。

在其中一道荒堑中的一块石头上,还隐隐约约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孔。郭伍士一下子想起来了,这就是鬼子追他时,打在石头上的弹孔,这就是自己受伤的地方。他腹上的伤疤近一尺长,每逢阴天下雨就又疼又痒。有一年,腿也疼得厉害,到医院去检查,结果从大腿上取出了一颗弹头。

抚摸着这些山石,往事浮上了脑海。就是在这山沟里,他身中了7弹,这些嵯峨的山石曾经戳着他当时露出来的肠子,是慈祥善良的大娘救了他。

想到这里,他扔下酒担,蹲在桃棵子村的山路上,泪如泉涌,心里默念着,“娘,我日思夜想的娘呀,我终于找到你了!”

过路的好心村民将郭伍士搀扶起来,指着前面低矮的石头屋子,告诉他,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家。

郭伍士缓缓地走到石屋前,望着鬓生白丝的祖秀莲,这个堂堂的七尺汉子扑通跪下,哭喊着:“娘啊,我的亲娘啊,我找得您好苦,好苦………”

祖秀莲先是一愣,接着扳过郭伍士的头,看看后脑颈上的枪眼,枪眼没了,可那铜钱大的伤疤依然清晰。然后,又扒开他的嘴,看着他的牙,假牙,像蓝钢笔水染过。接着掀开他的褂子,肚腹的伤疤已深陷进去。

祖秀莲一遍一遍抚摸着郭伍士的伤疤,泪如雨下。

郭伍士找到老娘祖秀莲,这一年是1956年。

2

时光回溯到1941年秋天。

一天,郭伍士刚从学校返回部队,他所在的部队就被鬼子包围了,为了便于突围,部队迂回到沂水县金泉区西墙峪村。

鬼子的枪炮声连续不断,为了冲出鬼子的包围圈,营长决定再向甄家疃一带转移。为了避免与鬼子遭遇,营长派郭伍士先到桃棵子一带侦察敌情。

顺着挡阳柱山东坡往北走,郭伍士留神察看四周情况,发现几里外的山上都有鬼子,七八里外的几个村子正冒黑烟。

还好,近处没有鬼子,郭伍士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谁知,就在郭伍士刚刚翻上一道沟堑时,几个鬼子突然从前边一个山崖上转过来。郭伍士还没来得及隐蔽,鬼子就拿着枪一起朝他开火了。他身子猛一震,眼前一溜火花就倒下了。郭伍士受了伤,想爬起来,可是身子怎么也不听使唤。

这时,两个鬼子又扑了过来,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恶狠狠地刺向他的胸膛,顿时,天旋地转,郭伍士疼得昏死过去。不知熬过了多久,郭伍士渐渐从昏迷中醒来,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太阳偏西了。

西山上,传来激烈的枪声。他猛然意识到,部队可能又跟鬼子遭遇了,我必须马上赶回去。可他感觉到身子就像躺在刀尖上,他用了吃奶的劲儿好歹硬撑着坐了起来。

这时,郭伍士忽然听见身边有脚步声,以为又是鬼子来了,伸手摸起石头,还没等他扭过身子,那人已经来到身边,低声说:“小同志,小同志!你还活着……”郭伍士一看是一位大爷蹲在身边,悬着的心落地了,身子一软,歪倒在大爷身上。

这位大爷正是南墙峪的张衡兰。他在山坡上放羊,羊群被鬼子冲散了,在四处找羊时,发现郭伍士躺在血泊中,弯腰摸了摸心口窝还热乎,想把他背走,可到处是鬼子,于是就把山草盖在他身上。

张衡兰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说:“同志,俺知道流了血的人想喝水,可这里哪有水啊!俺家离这里远,这阵子鬼子都上了西山,俺给你包好伤,你先到桃棵子村去。”

郭伍士身上有7处伤口,最重的是脖子上和肚子上的伤。左胳膊上、腿上那几处伤,都是敌人用刺刀捅的,没刺断骨头,可是肚子上那个伤口很大,花红的肠子往外翻着,这肠子要是断了,命就保不住了。于是,郭伍士强忍着疼痛,把肠子塞进腹内,张衡兰用褂子把伤口扎住。

张衡兰扶他站了起来,把放羊鞭塞进他的手里,说:“鬼子说不定啥时候就来,你快离开这里!”说着向北一指:“那不,往北走几百步就是村头。俺赶着羊太招眼,俺往南走,把鬼子引开,来掩护你。”

郭伍士点了点头,艰难地拄着放羊鞭杆,移动着沉重的脚步。到桃棵子村头这几百步远,要是往日,一溜烟就跑到了。如今,他每挪动一步,都得用上全身的力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支撑不住,踉踉跄跄老是要倒下。

如果天黑前找不到乡亲,喝不上水,就活不成了。郭伍士心里这样想着,拼上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往村子方向挪动。好容易到了桃棵子村头,心里却凉了半截。村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

这年头,鬼子在这一带三天两头来闹腾,老百姓进山藏了起来。郭伍士一连路过几个人家的大门口,门全部锁着。他忍着疼痛和干渴,又往前挪动。

桃棵子村在一条几里长的山峪里,几十户人家,三家一堆五家一团,住得很分散,从这几家到另几家,往往要上沟爬崖。

深秋的风有些凉了,吹得衣着单薄的郭伍士直发抖,加上口干舌燥,伤口疼痛,两眼直发黑。他倚在一块大石头上喘了一阵子气,又强支起身子,往前边的一户人家挪去……

3

天呢!这家的门敞开着。

郭伍士仿佛看到了救星,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几步跨进了院子。进院一看,堂屋门也没锁,屋里还冒着几缕烟丝。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位50岁左右的大娘,此人正是祖秀莲。

她高高的个儿,穿着一件土布浅蓝褂子。看见郭伍士,她猛地站住了,被眼前的这个血人吓懵了,手里端着的水瓢“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郭伍士想说,“我是个八路军,受了伤……”可是嘴却不听使唤,怎么也张不开。

祖秀莲很快明白过来了,几步抢了过来,扶住了郭伍士摇摇晃晃的身子,口里念叨着:“俺的老天爷,你怎么伤成这样子?”

郭伍士就像来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两腿一软,就要倒下。祖秀莲用尽力气把他架进了屋里,让他躺在屋门口的一堆柴草上。

郭伍士疼痛难忍,心中仿佛有一团火正燃烧着,仿佛要把他烧焦一样。

现在,他最缺的是水!

他抓住祖秀莲的手,指指锅台上的黑燎壶,又指指自己的嘴。祖秀莲明白了,赶快倒了一碗水,往他嘴边送。

这时,那边炕上的老人说:“看你,越急越糊涂。同志淌了那么多血,水里要加些盐!”说这话的是大娘的老伴张文伦,他正发疟疾。

祖秀莲听了,急忙从锅台角的一个小泥瓦罐里捏了些盐,放进温开水里。这救命的水,放到郭伍士的嘴边了,他真恨不得一口喝下去。可是,祖秀莲用盅子往他嘴里倒水,却一点也流不进喉咙。郭伍士急得用手指着嘴,祖秀莲才知道嘴里有东西挡着,忙放下碗,坐下来,把小郭的头轻轻放在她的怀里,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嘴,轻声说了句:“俺的娘……”

原来子弹从郭伍士的两腮里穿过,几个牙齿被打断了,牙和血粘在一块,把他的嘴塞满了。

祖秀莲的目光四下一扫,像是要找个人帮忙。可是找谁呢?西山上的枪还一阵阵响,说不定敌人会一步闯进来,一家人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祖秀莲嘴唇有点发颤,脸上冒着汗,她伸出一个指头,轻轻地塞进了郭伍士嘴里,慢慢往外抠,一下子把粘着碎牙的血团抠了出来。水,这才流进郭伍士的肚子里。

可怜的郭伍士早年就没有了娘,靠在祖秀莲的身上,像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今天是大娘救了我的命,从此就是我亲娘。”想着想着,两行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

4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祖秀莲一惊,忙把郭伍士的头挪开,起身,几步出了屋,顺手把门带上。就听院子里的人说:“婶子,快!鬼子从西山上下来了,俺叔的病怎么样了?快把他背到山沟里躲一躲吧!”

祖秀莲没吭声,把门一开,跟进来了三个青年人。她指了指郭伍士,又看了看那三个人。郭伍士下意识地想爬起来,祖秀莲忙扶住他说:“别怕,别怕,这都是俺侄子,他们来了就好办了。”

张衡军、张衡宾、张衡玉三个男人,一见婶子家藏了个受重伤的八路军,也吓了一跳。

张衡军:“日头落了,鬼子准在咱庄落脚,快把伤员藏起来吧,万一出了事,伤员完了,咱全村也完了!”

祖秀莲:“近便地方也没挖下洞子,你看他伤得这么厉害,可把他放在哪里呀?”

张衡玉:“俺估摸,现在天黑了,鬼子不会到村外乱翻腾,先把伤员抬到庄后那个看山屋子里吧。”

张衡宾:“衡玉,你先去看看路,衡军你背着伤员走,俺把咱叔背出去。”

张文伦:“先把伤员抬出去安顿好,俺一个病老头子,怕啥?”

祖秀莲:“对,你们快走,只要把伤员藏严实了,咱什么也不怕。”

张衡军:“那好,俺走,婶子收拾一下,赶紧出去躲一躲。”

祖秀莲像是没听见,走到郭伍士身边,把他搀扶起来,让张衡军背着,接着嘱咐郭伍士,“同志,你藏好,千万别出来,外边的事有俺们。”

这三个人把郭伍士背到村北一个四面黑乎乎的小屋里,让他躺在柴草堆上,为了掩人耳目,还在他身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柴草。

天渐渐黑了下来,郭伍士也在昏昏沉沉中睡去,他梦见部队与鬼子搅在一块,他和鬼子拼刺刀,负了伤倒在地上,好几个鬼子端着刺刀向他刺来……

郭伍士猛地惊醒了,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于是,他就糊里糊涂地往屋子外爬。刚到村头,突然从一块大石头后跳出两个人来,架起郭伍士就跑,一口气爬上了北山,把他放在一道沟崖下的一大垛草边。

郭伍士仔细一看是张衡军、张衡宾二人。张衡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咳,看你,真险呀,现在村子里住上了一帮子鬼子,正在俺婶子家后边支锅做饭,俺婶子怕你乱走,叫俺俩避在那里看着点。想不到你真出来了……”

郭伍士一听,骤然清醒了。刚才,他差点闯下大祸,要不是大娘想得周到,他非一头撞进鬼子堆里不可。那不只是自己得死,全村也得遭殃。

就这样郭伍士在草垛里躺了一夜。

第二天,鬼子走了,张衡军又把他背到祖秀莲家里。祖秀莲烧了盐水,给他洗了全身的伤口,又包扎起来。

沂蒙山,这一带是老根据地。

鬼子这次扫荡沂蒙山区,是想把我军主力和领导机关消灭在这里。他们扑了好几次空,不死心,三天两头到这一带乱转,乡亲们都躲到山里去了。

这郭伍士浑身是伤,有时还昏迷不醒,有时自己又控制不住自己,乱喊乱叫,乱爬乱走。

这可把祖秀莲愁坏了,把他藏在哪里好呢?

后来,她和张衡军等几个人商量,把郭伍士藏在村西一块大卧牛石下的一个洞子里。这个洞子是村里人挖的,给不便走动的妇女、老人藏身用的。现在他们让妇女、老人全部进山,把洞子让给了郭伍士。

祖秀莲把洞子里收拾好,铺些草,鬼子一来,就把郭伍士背到这里,再让张衡军他们从外边把洞口用石块垒起来。

天天躲鬼子,已经够祖秀莲操心的了,如今可还有一件叫她头疼犯难的事,就是郭伍士的吃饭问题。

这里山岭薄地,本来家家粮食就不多。这两年,八路军和地方抗日民主政府又常住在这一带,群众都紧着腰带,把粮食和干菜拿出来支援了部队。再加上鬼子这一阵经常扫荡,烧杀抢掠,弄得家家连糠菜都吃不上。

祖秀莲家全家天天吃的是糠团子和地瓜秧,就是发疟疾的老伴,也吃不上口细粮饭。

祖秀莲想到,郭伍士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血,牙又被打掉了好几颗。于是,她就把自己像藏金银一样藏的一点面,一回拿一点出来,做成面糊糊来喂给他吃。

郭伍士吃了面糊,她就把锅上的糊锅巴用水泡下来,给老伴吃,她自己在一旁吃糠团子。后来,家里的那点面也吃完了,她只好走东家串西家凑点。

过几天,又断粮,祖秀莲就晚上纺线,白天到鬼子占据的院东头或姚店子集上把线卖了,换点米面。

因为没医没药,洞子里又潮湿、闷热,郭伍士的几处伤口化了脓,身子也不能动弹了。他整天躺着,屎尿全在身子底下整个洞子的那个气臭味他自己都被熏得受不了,可是祖秀莲却不声不响,天天给他擦洗,一次又一次包扎。

有一天,祖秀莲见鬼子没来扫荡,外面没有动静,她就把郭伍士背到院子里,让他晒晒太阳,使伤口好得也快些。

当她解开郭伍士肚子上包扎的布条时,不由“啊”了一声,脸色变得蜡黄。原来,她看到从郭伍士伤口里,爬出了一条条长蛆。原来郭伍士的伤口恶化了。

死亡又一次威胁着郭伍士,他朝祖秀莲指指自己的伤口,摆了摆手,意思是说伤没法治了,您不要再为我受苦受累了。祖秀莲装作没看见他的手势,给他盖了盖衣服,低着头沉思了片刻,便转身出去了。

在太阳底下的郭伍士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肚子上的伤口发凉。他慢慢睁开眼,见祖秀莲正蹲在他身边,手里揉搓着青青的菜叶,叶汁滴进伤口里,一条条蛆蠕动着向外爬。

祖秀莲刚才出去,是去采秋芸豆叶子的。她知道,过去咸菜缸里招了蛆,就采些芸豆叶子放进去,蛆就能被引出来。

“好了,好了,蛆都出来了,同志,你有救了!”祖秀莲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郭伍士,一串滚烫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清清的,咸咸的,流下来。

祖秀莲又一次把郭伍士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过了20多天,郭伍士的伤口开始好转了,这时斗争形势也开始好转。张衡军打听到一个消息:八路军一个野战医院已经到了北边的中峪村,离桃棵子村有10里,中间隔着一座大山。他们决定把郭伍士送到医院去治疗。

天黑夜,张衡军等人抬着郭伍士,准备送他去医院。临走时,祖秀莲给他盖上衣服,千嘱咐万叮咛要他养好伤,好打鬼子,以后不管走到哪里,一定捎个信来。

儿行母担忧,离别情难舍。推着郭伍士的独轮车,走出很远了,祖秀莲还含着泪站在村头,不停地挥手。

后来,郭伍士在野战医院养好了伤,重返部队。1947年,根据工作的需要,郭伍士复员了。可他心里始终没有忘记这个沂蒙山的“娘”。

5

1958年,深秋的沂蒙,片片黄叶,随风飘落。

在桃棵子村崎岖山路上,一辆载着郭伍士的三个孩子和全部家当的手推车,缓慢前行。

“俺爷用车子推着俺三个,俺还扛着个小竹竿,晃荡着玩儿。”这次搬家给郭伍士7岁的大女儿郭文荣带来了很多快乐,可郭伍士心里却忐忑不安,他为了这个选择,曾经思前想后,彻夜难眠。

沂南县隋家店修水库,郭伍士寄居的村子要搬迁。他可以留下,会有安置房和土地,日子一切如旧;他也可以回山西老家,叶落归根,那里还有三个兄弟,能够相互依靠。

郭伍士在沂蒙山战斗了多年,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片红色的热地。祖秀莲的救命大恩他更要好好报答。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落户桃棵子村,在祖秀莲的跟前尽孝。

在这之前,郭伍士曾几趟来到祖秀莲家,把自己的想法透给老人家。祖秀莲说:“孩子,还是回到你山西老家吧,那里是你的根呀,爹娘生前,你不能给他们端碗饭,他们死了,你在他们的坟前,烧烧纸,他们在地下也安稳些。”

这一席话,说得郭伍士涕泪涟涟。他沉默着抽完一袋烟,再接上一袋。“娘啊,俺亲娘入土了,她要是活着,也会让俺留在您身边的。没有您,哪有俺的今天啊!俺留在您跟前,能给您端碗饭,倒碗水,这心里也踏实呀!”郭伍士的心里话感动了祖秀莲。

小村接纳了这个归来的儿子!

“你是俺们村救的,你要落户,落就是了。”村民们的热情让他打消了顾虑,曾经把他推到医院的张衡军主动提出让郭伍士一家先到他家住。

后来,村里出钱出物,老少爷们齐上阵,给郭伍士家盖起了房子,这个全是张姓人家的山村,从此多了一户郭姓人家。

郭伍士属桃棵子村第三生产小队。

第三生产小队的工日值只有一角五分,这对于一个有6个孩子的大家庭来说,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好在,郭伍士享受老红军待遇,那时,他一年能领136块钱的补助。

每月发下补助,他都是先买点心给娘送去。郭伍士的老伴一开始不理解,他就反复说,这些补助,不是我的,应该是咱娘的。

解放后,祖秀莲家屡遭不幸,先是老伴早早去世,后来唯一的儿子又去世了,只剩下她与三个孙子相依为命。

娘的悲苦让郭伍士心中十分难受,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隔三差五地来看看,有钱送钱,有物送物。母子俩在小村里相处了19年。

祖秀莲对郭伍士的孩子像对自己的孙辈一样对待。

每到过年,郭文荣就会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吃的香喷喷鸡蛋。逢年过节和祖秀莲生日时,郭伍士总会带着孩子给她拜年祝寿,老人家心里十分欣慰。

1976年,祖秀莲终于梦想成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她一生的愿望。1977年7月,祖秀莲病逝了,享年86岁。

当时,郭伍士正在山西老家,他的侄子被院墙砸死,家乡人让他回去处理丧事。当听说祖秀莲病危的消息,他立即往回赶,但还是回来晚了,没能见上“娘”最后一面。每当想念祖秀莲老人时,郭伍士就到她坟上躺着睡一会儿。

郭伍士小时候没上过学,只是在抗大一分校参加过培训,识字不多。后来,他写了一篇文章《人民,我的母亲》,以此纪念伟大的母亲祖秀莲。

在孝顺祖秀莲的同时,郭伍士不忘报答全村人的恩情。村里人知道,郭伍士受过重伤,不让他参加劳动,但每逢农忙和比较重要的生产活动,他都主动自觉参加,他还义务担任了院东头乡多所学校的课外辅导员,给孩子们讲战争年代的故事。

同时,郭伍士还帮助村里争取扶贫款物。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帮助村里争取来蒙古羊、蒙古牛养殖,还争取来一台“泰山牌”拖拉机。村民们都说,郭伍士人缘不错。复员之后,郭伍士曾在沂南县王家安子村看过几年仓库,“现在在王家安子一说我是老郭家的女婿,借个车子什么的,没有不给借的。”郭伍士的女婿张德勇自豪地说。郭伍士曾帮助村里训练过民兵,他的军事素养令当过兵的张德勇敬佩不已:“我岳父的战术灵活多变,很会利用地形,我最佩服他这一点。”

郭伍士前半生尽忠,后半生尽孝,可谓忠孝两全。

1984年,农历正月十一日,74岁的郭伍士去世了。他生前告诉孩子,就把他葬在桃棵子村,葬在祖秀莲身边,永远陪伴着娘。孩子们按照遗愿,把父亲安葬在奶奶的坟墓旁。

清明时节,山梨花开遍山野,那白色的花瓣已将清明时节的春色渲染。郭伍士的孩子们和沂蒙山的孩子们,每年都会来祖秀莲奶奶坟上祭拜,来追忆战火铸成的异姓母子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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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玩过纸枪吗?你小时候藏老母吗?你小时候爬过树吗?你小时候有被抢零食有让的经历吗?你小时候偷过钱吗?你小时候玩泥巴吗?什么主人公的脸被狗咬了??它分为上篇和下篇,上篇讲述的是村里的童年生活,下篇讲的是村学校里面的童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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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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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可以剥离出心底的温暖,让一个女孩的歌声只剩悲凉。多年前的一场火灾,一场空难,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让女孩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继承权,也失去了容貌。为了活下去,为了给最爱的人报仇,她不惜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整容,改名,叫季明樱,与另一个女孩柳溪川搭档成立了少女组合SEAL,踏上了演艺之路,并以其独特的个性与音乐才能迅速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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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二十年,他穿越了……一把断刀战土匪,满身怒气干满清。其中的曲折谁能明了?本书群:719679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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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友出轨那天,我喝醉后哭着喊着对闺蜜说,让她找个男人给我睡。于是,我睡了凌天佑。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不过是场萍水相逢,可没想到,在渣男欺负我时,他却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他淡然地对我说:“想报复渣男吗?想的话,睡服我,我帮你整垮他。”彼时我看着凌天佑俊美的脸,笑红了脸:“好!”--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白石道人诗说

    白石道人诗说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远东的北回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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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小圈子,它有相当严格的入伙规则。因为不够年龄的陈于珊违规加入,引起这个小圈子的激烈振荡,乃至最终瓦解。女摄影家秋秋被谋杀身亡之后,女建筑师梁筱薇才意识到杀手的下一个杀人目标就是她。躲避谋杀和调查谋杀是同时进行的。这个小圈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被怀疑的理由,也有被排除的理由。著名心理学教授费衢文替梁筱薇解读已故女哲学家张绪英的英文小说,曲径通幽般地详尽分析杀手的阴暗心理。陈于珊的男朋友叶明杰贸然介入,使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如官员丘家维面临丑闻被揭露,医生吴承安面临家庭破裂,证券商李楠也因此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