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在心里哀号一声：所谓妖孽，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地“调情”，终于彻底激怒了卓斐然。他猛地扭头看向卓曜，脸色铁青，极力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地说：“小叔，绿灯了，你该开车了。”
黎默也忙适时地拉回了苏烟，低声道：“烟儿，坐好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稍微给我矜持点？”
苏烟尴尬地摸摸鼻子，靠回了椅背，嘀咕道：“矜持什么啊，那不是小叔嘛。”
“什么小叔？！”黎默一瞪眼，“那是人家卓斐然的小叔，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切，”苏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以前让我帮他写作业的时候，什么时候想过这是我的手？”
她举起自己受伤的手，俏皮地眨着眼睛说：“所以说，他的就是我的，不用跟他客气的。”苏烟赖皮的话，让卓斐然的心情立时就好了起来。
他扭过头，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笑道：“调皮。”
三个人的轻松互动，充斥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活力。一贯是主角的卓曜，就这么被排除在外了。
他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快，故意扬声道：“斐然，看来你很有女人缘嘛。人家姐妹俩感情这么好，居然也能为了你打起来……”
“扑哧……”卓曜话还没说完，苏烟便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指自己和黎默：“我、我跟默默为了小卓子打架？小叔，麻烦你搞清楚情况好不好？！”
“难道不是？”卓曜尴尬地看了眼身旁的卓斐然。
“呃……”卓斐然支吾了一下，不大情愿地解释道，“准确来说，应该是我跟黎默为了烟儿，起了一点小争执……”
卓曜的手一抖，车头歪了一下，可马上他便又稳住了心神，干笑着说：“噢，是这样啊。”
车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卓曜几次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黎默，眼光复杂而纠结。
这个“黎默”，怎么看都是一个挺正常的女孩子呀。
唉，真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新潮了啊……
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车子开进医院。
黎默仍是一派不动如山的架势，反倒是苏烟沉不住气了。
趁着下车的工夫，苏烟趴到了卓曜的车窗旁边，一脸严肃地压低声音道：“小叔，收起你那丰富的想象力吧。我向上帝保证，默默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说罢，她还奓着胆子，拍了拍卓曜的肩膀。
卓曜窘了一下，可是看着苏烟的表情，又莫名地想笑。
“好，我知道了。”他强忍着笑意，也学着苏烟那样，低声说，“快进去吧，我去停车，一会儿来找你。”
“好啊。”苏烟灿烂地一笑，刚转过身，却又忽然回过了头来，一脸肯定地说道，“喂，我还是觉得，我以前一定认识你。”
卓曜看着苏烟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去，眸子暗了暗。
以前是不是真的见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认识了，不是吗？
“嘀嘀嘀。”后面响起了几声催促的喇叭声。卓曜收回了纷繁的心绪，将车开往了停车场的方向。
当卓曜迈进门诊部大楼的时候，苏烟已经包扎完毕，从诊室里出来了。
一见他来了，苏烟就跟一只刚出笼的鸟儿一般，一阵风似的跑向了他。
“小叔你真慢，我都弄好了呢。”苏烟吸吸鼻子，扬扬被包成了粽子的小手，一脸委屈地说，“好痛。”
“痛啊？”眼前的女孩儿可爱至极，让卓曜忍不住想逗逗她。
他小心地握住苏烟的手腕，瞅瞅手中的“白粽子”，煞有介事地发表感言道：“不过我觉得痛得很值啊，包得很漂亮呢。”
“去！”苏烟的鼻子眼睛都拧作了一团，她佯作生气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说，“你还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这样的语气实在太过熟悉，让卓曜不禁产生了片刻的恍惚，但他马上便回过了神来，举手道：“好了，好了，别生气，我不逗你了。”
“那你想做点什么？”他抬手看看时间，笑道，“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这个小叔也不是白叫的。想去逛街还是兜风？你说吧。”
“小叔。”卓斐然拿着缴费单，沉着脸走过来，加重语气道，“我再说一次，我的朋友，我自己会照顾，不劳您费心了。”说着，他还占有性地揽住了苏烟的肩膀。
卓斐然这种“苏烟是我的所有物，不容他人接近”的态度，终于彻底惹恼了苏烟。
“什么嘛。”她难得强硬地甩开了卓斐然的胳膊，噘起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埋怨道，“小卓子你不要一口一个‘不劳您费心’好不好？把我说得跟个麻烦精似的。”
苏烟用余光扫了眼卓斐然手里的缴费单，随即便皱眉看向了黎默。
可黎默还没等苏烟质问呢，便无奈地摊手道：“不能怪我，他跑得太快了。”
卓斐然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落寞：“你一定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吗？”
苏烟定定地看着那双受伤的眼，垂眸思索片刻后，终是有了决定。
她抬眼看向卓曜，问：“小叔，你真要带我去兜风吗？”
“乐意至极。”卓曜颇为绅士地答道。
“不许去！”卓斐然忍不住暴躁地大喊道。
他一把拽住苏烟的胳膊，狠狠地，仿佛要掐断它一般用力。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载你……”他近乎哀求地说道。
“不必了。”苏烟想都不想便答道，“我想和小叔一起去。”她顿了顿，又加重语气道，“单独去。”
卓斐然的嘴张了张，喉咙里好像卡住了什么似的。他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艰涩地问：“你确定……不需要我了吗？”
一语双关的问话，让气氛立马凝重了起来。
苏烟闭了闭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点了下头。
“好吧，我……明白了。”卓斐然苦笑了一下，却在转身错开苏烟的一瞬，低低地说道，“算我最后多事一次。第一，不要跟我小叔玩得太晚。第二，无论多晚也要回家睡觉。”
说罢，他又走到了卓曜面前，微扬起头，面容沉静地看向卓曜。
十八岁的男孩子，身上头一次有了些担当。
“小叔，明早我会去苏烟家里接她上学，希望你不要让我白跑一趟。”卓斐然的声音淡淡的，“否则，我不介意给爷爷打个电话问好的。”
卓曜看看苏烟，又看看卓斐然，眼里终于有了些兴味。
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瞧着苏烟。这个女孩，有点意思。
卓曜抱肩而立，笑得神秘莫测：“斐然，你还小，有些东西还不明白。在这世上，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的。”
卓斐然的脸色不大好看：“小叔你不必给我打太极。我只想要您一个应允而已。”
“好吧，我答应你。”卓曜无所谓地笑笑。
卓斐然这才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了大楼。脚步声在这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了苏烟的心上。
“我们走吧。”苏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挽住卓曜的胳膊，笑得有些勉强。
“等等，”黎默绷着脸挡在了苏烟身前，阻止道，“烟儿，你真要跟他走？”
她警惕地打量着卓曜，这个男人，让她感觉很危险。
“放心吧，我有分寸。”苏烟安慰道，“只玩一会儿我就回去，零点你可以给我家里打电话查勤的。”说罢，她便拉起卓曜，逃也似的朝与卓斐然相反的方向走了。
彼时的他们还都没有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转，这样的两个方向，即是他们最终的归处了……
医院附近有一个河堤，苏烟提出去那里吹吹风，卓曜欣然应允。
到了之后，苏烟连给卓曜一个表现绅士风度的机会都没有，便自己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卓曜靠在车头，玩味地盯着怔怔地趴在护栏上发呆的少女，问：“怎么？又后悔了，还是演戏演累了？”
苏烟转过头，勉强笑了下，说：“什么啊？我可不懂你的意思。”
“好了，小丫头。”卓曜叹息着走上前，“我可不是我那傻侄子，把你那副天真烂漫、楚楚可怜的模样收起来吧，那对我没用的。”
“哦？是吗？”见卓曜把那层最后的皮也撕开了，苏烟干脆也不再和他兜圈子，只讥诮地一笑，说，“那刚才也不知是谁在车里，故意诱骗无知少女来着？”说着，她故意学着卓曜的腔调，轻哼道，“嗯？”
卓曜脸色一变，随即便低低地笑了起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女孩段数都这么高了而已。”
苏烟斜了卓曜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绝对没有。”卓曜无辜地举起双手，“我这是在褒扬。”
这么一插科打诨，两人间的气氛又缓和了许多。卓曜拍拍苏烟的肩膀，问：“哎，我说姑娘，我那侄子条件也好，对你也好，你干吗非要千方百计地甩掉他啊？”
苏烟淡淡地看了卓曜一眼，男人的脸在洁白的月光下泛出了柔和的光，让她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高扬起头，对着无边无际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叹道：“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你的宝贝侄子实在让我很辛苦。”
“我是在初中时遇到斐然的，他对我一直都很好。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可是很遗憾，我并不喜欢他。
“我觉得这本来可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一男一女当不了恋人，那做朋友也是好的。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真是太天真了。”
她看向卓曜的眼光有些凌厉：“在学校，所有的男生都惧于你们卓家的势力而不敢跟我说话，同学们都将我视为卓斐然的私人物品，甚至连卓斐然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我只要在外面跟哪个男人多说几句话，那个男人就会不小心‘摔倒’或是‘生病’。”
苏烟咬紧牙，脸因愤怒而涨红了起来。
“是，比起你们卓家，我们这些蝼蚁小民根本不算什么。可我也是一个人！我不是卓斐然买下的东西！我也需要正常的社交，你明白吗？！”卓曜张张嘴，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很可怜。
柔情的表象下，居然是禁锢，而且，一关就是五年……
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代斐然跟你道歉。对不起。”
“不必。”苏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是我该说不好意思才对，这原本跟你无关的。”
卓曜定定地看着苏烟，现在他总算将事情都串在一起了。她想甩开斐然，奈何学校又没有够分量的男生，所以就找上了他。让侄子跟叔叔干上，她再趁机溜之大吉！好奸猾的小女孩啊！
不过不管怎样，都是自家有错在先。再加之，他早就猜到这丫头的心思了，却是自愿配合的，所以也谈不上被骗，更无从追究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跟斐然谈谈？”卓曜想了想，建议道，“他这么喜欢你，一定不会不顾及你的感受的。”
“谈？”苏烟苦笑着说，“我跟他谈得还少吗？可每次他都是前一天答应得好好的，第二日就依旧故我了。”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衣袖上不小心沾到了一点龙虾的酱汁，眼神又柔和了些许：“虽然他让我过得很累，但是平心而论，他待我真是极好的。我知道，他大学是要出国念的，所以我一直都在等，在忍。”
“如果现在这样扣着我，真的能让他感到快乐的话，我愿意用我的青春，给他留一份美好的回忆。”
“出国？”卓曜一怔，“他的手续不是都走完了？再要一两个月应该就会动身去加拿大了吧？”
他真有些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了。五年都熬过来了，为何最后几个月就等不了？
“是的，就是这点时间，但我不想再等了。”苏烟抬起头，直视着卓曜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以前我一直都没能下定决心跟斐然闹翻，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没有遇到一个让我有冲动去争取自由的男人，但现在我已经有了。”
“那个人是谁？叫什么？”
“我……我还不知道。”
卓曜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小姑娘，你耍我呢是不是？”他摇摇头，无奈道，“我不是我那不讲理的侄子，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就算说是对我那侄子忍无可忍了，我也不会怪你。”
苏烟的脸红了，争辩道：“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不过我很快就会知道他叫什么了。”她与网上师父相识两年，早就认定了他，如今她都已经保送大学了，她也可以动身去邻市找他的。然后……跟他表白。
卓曜耸耸肩，瞧她出神的样子，不再说话。
两人静静地坐了会儿，卓曜抬手看看表，利索地跳下高台道：“走吧，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家。”
苏烟脸上透出点不好意思：“还是不用了吧。让你陪我演一场戏，再要你破费也太说不过去……”
“怎么会？”卓曜风度极好地一摊手，笑道，“请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吃饭，是我的荣幸。走吧。”说着，他转过身，摇晃着手里的钥匙，朝汽车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苏烟小跑着来到了卓曜的面前，举起双手挡住他的去路，“你要是非请我吃饭，那就由我来选地方，好不好？”
卓曜疑惑地眨眨眼。
二十分钟后，他跟随苏烟来到一个夜市，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色拥挤的摊贩，无语了半天，终于没脾气地笑了出来。
“这就是你选的地方？我还以为你要狠宰我一顿呢。”卓曜拍拍兜里的钱包，邪气地勾唇，“告诉你，哥哥可是很有钱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就是准备在这里狠宰你一下啊。”苏烟扬扬小下巴，样子看起来分外可爱，拽着卓曜就朝街道里最有名的羊肉串店铺跑去。
卓曜已经很久没来这种地方吃饭了，他其实并不是生来就是大少爷，也过过穷苦的日子，甚至比一般人更甚。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忌讳这种贫民的地方，不愿面对幼时的落魄。但是今天，他又坐在了这里，对面还有一个貌似颇有心计的小丫头，他竟丝毫不觉得反感抵触。
热腾腾的炉子上烤着羊肉筋、鱿鱼串、馒头片，普通的食物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卓曜笑着拿起廉价的啤酒，与苏烟的雪碧碰了下杯。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店家过来结账，一共是四十七块。放在平时，卓曜给停车场小弟的小费都不止这个数了，他故作叹气地去摸怀里的钱包，可这一摸，脸上便是一呆，紧接着，就变成了真正的叹气……
“老板，我们还没吃好，等下再结账。”他如是说道。
那老板有些狐疑，但看两人穿着都挺体面的，还是去了。
苏烟觉出他神色不对，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不小心倒在卓曜身上的小男孩，心里暗叫坏菜，凑过去小声问道：“喂，你该不会遭了扒手吧？手机呢？钱包呢？都没了吗？”
卓曜又喝了口啤酒，轻声说：“托你吉言，全中。”
苏烟懊恼地拍拍头，都是她，没事带人家大少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干啥。
卓曜看出苏烟的歉意，反倒笑着安慰她：“没事，这算什么啊。等会儿我借个电话，叫人送点钱过来就是了，或者先把表押在这里。”说着，竟是想去摘表的样子。
苏烟赶紧拦住了：“不行不行，你身上的东西一看就贵重，怎么能随便放这里。”她四下摸摸自己身上，除了一张干爹才送的卡，竟没一分现金。
“你那里有零钱吗？”她对卓曜问道，“一两块也行。”
别说，卓曜身上还真有一个硬币，跟损友赌酒的时候剩下的。他递过去，开玩笑道：“你干什么？不会想用这一块钱打发老板吧？”
“当然不会。”苏烟拿着钱站起身，“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喂！你去哪儿啊？”卓曜回头对往外跑的苏烟喊道。
苏烟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去换四十七块钱，很快回来！”
一块钱换四十七块？很快回来？卓曜神色一滞，难道这条街上还有老虎机之类的东西？
苏烟说很快，果然是很快，眨眼工夫就拿着两大张白纸，还有一支铅笔回来了。她往店门口一坐，眼睛朝周围转了几转，便开始笑眯眯地作画了。临摹对象基本都是街上的小孩，以及跟男朋友走在一起的小女生们。她的画还不是写实的，而是以人的相貌身材为原型，勾勒出的简笔Q形象，不一会儿工夫，她的周围就围上了很多人。
尤其是那些带着孩子的父母，一看自家宝贝那可爱的样子，都不禁向苏烟问起价钱来。苏烟也不往贵里说，五块钱一张小Q画，还询问宝宝们的小名，附赠花式签名。半个多小时后，两大张白纸画完了，苏烟净赚五十元。
她得意地攥着钞票回到店里，将钱交给满脸赞叹的老板，回头对卓曜笑问：“怎么样？我说我可以换到四十七吧？”
卓曜瞧她小嘚瑟样，觉得分外可爱，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嗯，高，实在是高。”
回去的路上有点塞车，卓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向外望时正好看到一家婚纱影楼，瞧着新郎弯腰去亲新娘的别扭姿势，禁不住笑开了：“哎，苏烟，你看那俩亲在一起的样子是不是很怪异？像不像给寿星拜寿呢？”
苏烟原本正随着卓曜的手指往外看，一听他的话，却浑身都僵住了，几乎连呼吸都忘记。
——你不要写那个男的弯腰去亲女的，这姿势真不美感啊，就像寿星拜寿一样。
这是她师父，跟她说过的话。
一瞬间，好多东西汹涌地冲上脑海。
她师父说自己开的是一辆银色的保时捷，她师父说他的侄子跟她差不多大，她师父说自己长得不错……对于这个长得不错，苏烟曾经理解为“漂亮”，但她早就知道不是了，半年多前就知道了。
她的师父其实是个男人，而她，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卓、卓曜……”苏烟的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她慢慢伸出手，想要去抓男人的胳膊，可还没碰到呢，却又迟疑地放下来。
卓曜完全被她的样子弄糊涂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怎么了？”
“你、你……你有没有女朋友？！”她几次开口想要告白，却又说不出口，最后竟傻得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卓曜显然呆住了：“哈？”然后笑开了，“小丫头，你不会演戏演入神了吧？我要说没有怎样？难道你还想当我女朋友？”他失笑，一推手挡就想开车，却被人猛地拉了过去！
“我没有在演戏，也没有跟你开玩笑！”苏烟红着眼对他大喊，两人之间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卓曜的神色凝滞了。
片刻过后，他强硬地拉开她的手，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般轻咳两声：“行了，你累了，别胡说八道了，我送你回家……”
“你到底怎么才能相信我！”
卓曜才想说自己怎么都不会相信，就被她抬手勾下了脖子。紧接着，一个温软的东西就贴上了他的唇。
苏烟一鼓作气吻住了卓曜的唇，她心跳得飞快，却只是单纯地触碰着，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着头，慢慢退开，脸红得就跟煮熟的虾米一般。
“这是我的初吻，我是真的喜欢你，请你相信我……”她的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带着些破釜沉舟的坚定。
卓曜抬起手，慢慢地抚上自己的唇，那上面仍残存着淡淡的奶香，是苏烟身上特有的味道。
面前的女孩是那样的惶恐，时不时地偷偷抬眼瞟他一下，这样不安如小兔般的神情，与在餐馆门口笑着抚摸小孩子头的女孩形象渐渐重叠，然后，渐渐衍生出一个可怕的后果。
他似乎……略微动心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动心。
不，这绝对不行。不过几秒钟，卓曜的理智马上就战胜了情动。这个女孩是他侄子要的，他可以今天来陪演一出戏，却不可以真的跟她搅和在一起。但是以苏烟的性子，义正辞严地拒绝能让她退却吗？不，这根本不可能。
卓曜垂下眸，唇角缓缓抬起，露出些漫不经心的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接吻不是这样子的……”
苏烟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呢喃，紧接着，她的下巴便被人抬了起来……苏烟渐渐感到两腿发软，呼吸困难，整个人全靠卓曜揽在她腰间的手在支撑着。
清凉的夜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车里的小摆设摇啊摇的，连带着苏烟的心也荡漾了起来。她好像是正置身于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面对海洋的包容与强势，她无力反抗，唯有随波逐流。
绵长的一吻终于结束，卓曜仿若依依不舍地放开了那被他狠狠蹂躏过的樱唇，与苏烟额头相抵，笑得愉悦。
“现在我相信了。”他贴在苏烟耳边说道，宛如情人般的密语。
“相信什么？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了？”苏烟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奓着胆子，看着卓曜的眼睛问道。
“不是。”卓曜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故意逗她道，“相信这是你的初吻了。”
他伸出略有薄茧的拇指，暧昧地摩挲着苏烟的唇，坏笑道：“你的反应……很青涩。”
“去！”苏烟没好气地推了卓曜一把，却没推开，唯有不自然地别过了眼去，哼唧道，“我也相信了，你果然是一个老道的男人。”
“哈哈哈……”卓曜放肆地大笑了起来，“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了。”
发动汽车前，卓曜再自然不过地问道：“今晚去我那儿吧？”
“什么？”苏烟愣了一下，只当他是不舍得自己，在做一个普通的邀请，于是有些羞涩地笑道，“不了，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我还得到超市去买点储备粮呢，没办法，父母都出差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卓曜随手从车子抽屉里抽出了一张购物卡，递给苏烟道：“喏，用这个去买吧，反正我也用不着。”
苏烟接过那卡一看，是本市最大的一家连锁商城的通用卡，下标“VIP至尊”几个字，面值五千到一万不等。这种卡，干爹当初也给了她一张。
无功不受禄。她笑笑，正想婉拒，却又听卓曜问道：“现在没问题了吧？可以到我家坐坐了吗？”
这样的两句话，单独说哪句都没问题，可连到一起，就颇有深意了。苏烟的脸沉了沉，手蓦地攥紧了。原来，这张购物卡竟是用来“买”她的？
就因为她是主动贴上来的，所以就一定是那种出来“卖”的？！而且，现在外面的女孩子都这么“便宜”了吗？
苏烟闭了闭眼，呼吸骤然粗重了起来。有一瞬间，她几乎想把那卡丢到卓曜脸上，然后下车走掉了。
卓曜看苏烟脸都白了，不禁有些犹豫自己的“药”会不会下重了，正想再说些什么来挽回时，就见苏烟突然睁开眼，目光冰冷地看向了他。可只不过眨眼的工夫，女孩眼底的寒冰便又都融化。
苏烟眉眼弯弯的，将卡递还给了卓曜，然后打开自己的钱夹，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VIP卡，娇笑着在卓曜眼前晃晃。
“小叔，我这里也有张用不着的购物卡呢，不如送给你好了。那今晚，可否请你到我家里坐坐？”
卓曜在苏烟的指引下，将车缓缓驶入了汇景。看着这片高档的住宅区，卓曜脸上有着些微的尴尬。
“你家就住这里？”
苏烟却不理会他，只待车刚一停稳，便拉开车门，利索地下车，“砰”地一下关上车门。然后，将手里的卡从车窗里丢了进去，勾勾唇道：“就不请你上去了，不过车马费还是要给的，谢谢了。”说罢，便潇洒地转身进了楼。
卓曜嘴角抽搐着，盯着座位上的卡片。
车马费？！敢情这小丫头是把他当成司机了？
“喂，你等等——”他刷地一下拿过那张卡，打开车门便往苏烟的方向走，准备还给她。然而，沉重的铁门就仿佛示威一般，在他眼前嘭的一声合上了。
卓曜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终于恨恨地哼了一声，随手将苏烟的卡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大步跨上了车，泄愤般地拍了几下喇叭，一打方向盘，“嗖”地一下便朝门口开去了。
路边一位贵妇样的中年女人，赶忙抱紧了怀里因受惊而不安地吠叫起来的小狗：“小乖别怕啊，别怕，没事了……”
可她话音还没落呢，就见刚才那辆银色的保时捷，竟然又以同样的速度，飞快地倒了回来。紧接着，一个长得蛮漂亮的年轻男人，便骂骂咧咧地下了车，跑到垃圾桶里一通乱翻。
最后，也不知是淘到了什么宝物，高兴地插着兜又上了车。
银色的保时捷，再次消失在了女人的视野中。全部过程加起来也不过3分钟，然而，她就仿佛跟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哑剧一般，颇有些啼笑皆非的味道。
女人摇摇头，搂紧了怀里的小狗，继续慢悠悠地朝前走，嘴里轻声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哟，十个里都难有一个沉稳的……”
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若是还未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还好，真要是遇到了，便注定要为情所困，为情而狂了。比如，楼上现就有这么一位。
苏烟回到家之后，感觉就跟刚刚打完一场仗一般，身心俱疲。简单地洗漱过后，她便上床准备睡觉了。
月牙弯弯的，在她的房间里洒下了一片柔和的白色。床头放着一套舅母从日本带回的限量版小木偶，一个个咧着嘴朝她笑。
可是，笑着笑着，那些木偶的脸，就都变成了卓曜了。
卓曜愉悦的笑，卓曜带着冷意的笑，卓曜不屑的笑，卓曜嘲讽的笑……
全都是，全都是！苏烟忽然坐起身，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喉中发出了一声大叫。紧接着，她就跟疯了似的，把床上的抱抱熊都扫到了地上。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屋里也暗了下来。
朦朦胧胧间，一个女孩儿可怜巴巴地蜷在精致的欧式大床的一角。微卷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衬得她的脸越发的小了。
就这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苏烟终于忍不住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真没想到，她会在不到两个钟头的时间里，同时尝到了初吻、初恋和失恋的滋味。甚至，她连告白的时间都没有。
卓曜不是个好男人，她早就知道，可她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会轻浮到这个地步。
或者在他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跟一个仰慕他的女孩，在第一天相识就发生关系，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真的接受不了他的思想，可偏偏，却无法让自己停止去爱这个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到昨天，她依然会选择向他告白，向他索吻，也依然会在卓曜轻视侮辱她的时候，跟他翻脸。
忽地，她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噔噔噔”朝窗边跑去。
伸手拽住窗帘的那刻，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卓曜这会儿还在楼下等着，她马上就下去找他。
然后，苏烟便刷地一下拉开了帘子，朝楼下望去。
——可惜，生活毕竟不是连续剧。楼下没有可以等她一夜到天明的男主角，只有美丽却空洞的路灯。
照亮了什么，也熄灭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