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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最好朋友的葬礼

Novel

迎接新年那天,我在宜家闲逛,想要买一床四件套。正要结账时,我接到耀辉妈妈的电话,她声音很大,乱了阵脚的模样,她在电话那头喊:“你快些回来!耀辉不得了了!”听到她的措辞,我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丢下挑选好的东西,匆匆忙忙跑了出去,伸手拦了出租车回家。

新年的北京俨然一座空城,原本有些长的车程竟然很快就到了。我急急忙忙上楼梯,才上到三楼,便看到耀辉妈妈正架着耀辉往楼下艰难地走。一米八几的耀辉眉头紧皱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我一脸茫然,不知道耀辉到底发生了什么。

送到医院后,挂了急诊,医生很快便给耀辉安排做各种检查。耀辉妈妈站在急诊室门外的走廊里,搓着手,还没从刚才的阵仗里回过神来。我递过去保温杯,让她喝点水。

“怎么回事啊?”我问。

“我也不知道啊,晚上我做饭的时候,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面,我在厨房里做饭,他说身体有些疼,就躺在床上睡。饭好了我去叫他,他整个人就不行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给你打电话了。”她喝了一口水,坐在凳子上,夜晚的医院走廊有些冷,我紧了紧衣服,走到急诊室去,想找医生问问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医生一脸凝重,简单说了几句,是尿酸过高引起的痛风。我有些好奇,耀辉不过二十几岁,怎么会患上痛风?医生说:“已经安排给病人抽血,到底是什么原因,化验了才知道。”我点点头,走了出去。

明明原本应该是个热闹的新年,没承想一屋子的病人,看来糟心的不止我与耀辉妈妈。病房里床位已经满了,耀辉只得平躺在推车上,斜放在房间一角。我担心耀辉冷,在就近的便利店里买了几片暖宝宝,贴在耀辉贴身的衣服上,他冲我咧了咧嘴角,艰难地给我一个微笑。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安慰他:“没事儿,医生说就是尿酸过高,打过针就好了。”耀辉嘴角有些干裂,我拿湿毛巾给他擦了擦,从包里取出随身带着的唇膏,为他涂上。

晚上我与耀辉妈妈就坐在旁边一位老人的床位上,轮班守着耀辉。中途我睡了过去,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十九岁,那时我一人在广州一家公司里做职员,中午和同事出去吃午饭的时候,我接到了耀辉的电话,他口齿有些不清不楚,含含糊糊地想要和我说些什么,似乎在赶时间。我问他:“你怎么了?”

耀辉说:“我能去找你吗?”

我实在想不通,在家里生活优渥的公子哥耀辉怎么会突发奇想要来找我,还想要问什么,他已经急急忙忙地要挂电话,我只得应声好,心里想的是,等到耀辉来了广州之后再问个究竟。

耀辉是在第二日的中午抵达广州的,我特地请了假去接他。在机场里,他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一副明星模样。见我守在机场,他小跑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说:“见到你真好。”退学之后,我离开故里,一直在广州工作,鲜少与旧时的朋友碰面,能见到他,我也觉得好,仿佛我们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而耀辉脸上并无光彩,他一脸疲惫,又露出几分警惕。在我们打车回去的路上,他靠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睡去,半路上醒来时,看到我就在他身边,才放松了许多。

在我的一众朋友里,耀辉算得上是传奇。高中二年级时,他喝醉酒,跟自己喜欢的男生表白,在那个闭塞的小城镇上,多少是不被人理解的。被表白的男生觉得耀辉是变态,同学们中只有少数人能理解,多数是不表态。第二日,放学回去的路上,耀辉骑着自行车载着我,我们都没有打算提起前一晚的那场闹剧。

校园的走道很长,两旁种着香樟树,不时有细碎的叶子落下来。耀辉幽幽地和我说:“你肯定也以为我疯了吧。”

我摇摇头,我认识的耀辉,一直都是人群中的异类,他有时候开心,有时候看上去像个抑郁症患者,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个孩子,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年年得优,我打心眼里把他当朋友,从未觉得他是个怪人。

耀辉笑了笑:“不过,我觉得自己有点疯。我原本可以把这件事压在心底的,可是到底没有忍住。太难了啊,想要藏住对一个人的喜欢。”我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没什么。

耀辉自幼随母亲长大,爸妈离婚后,爸爸便离开了这座城市。她母亲一人挑起生活的重担,竟然也将耀辉照顾得很好,对他寄予厚望,平日里总对我念叨耀辉贪玩,可是最贪玩的耀辉总是我们那群同学里成绩最好的那一个。

至于耀辉为什么会喜欢男生这件事,我没打算过问,毕竟这是属于个人的性取向问题,没有对错,就像春天会到,冬天总要下雪一样简单,在我看来再自然不过。

我们很快便抵达了住处,我和耀辉将床垫从床上搬下去,做成一床榻榻米,耀辉主动要求睡硬床板。他大概有些困了,没多会儿就沉沉睡去了。考虑到他舟车劳顿,我到厨房里给他煮面。

面煮好后,我叫醒耀辉,他一脸迷糊,手拿着筷子,睡眼惺忪的模样,让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我坐在他对面,问他:“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他揉揉头,一脸无辜的模样,吃了一口面,含糊不清地说:“我妈把我送精神病医院了。”听他这么云淡风轻地将这件事说出口,我有些诧异。

“原因呢?”我一直对耀辉妈妈印象很好,离婚多年,她扮演的都是女强人的角色,妆容干净,从从容容的,从不会因为任何一件小事而跟别人红脸,何至于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那样的地方。

“我男朋友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亲我的时候,被我妈看到了。”耀辉端起碗喝剩下的汤,说那句话时很自然,我却大跌眼镜,我说:“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耀辉闭口不谈,冲我笑了笑,说:“你就别问了。总之,就是交了男朋友。他比我大五岁,在一家金融公司工作,腿特长,把我迷得……”我拍了他一下:“没个正经的。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去了精神病医院?”

耀辉这才端正了坐姿,跟我讲了起来。耀辉妈妈发现他跟男人接吻之后,一度不能理解,早晨、中午、晚上各骂他一次,最后自己坐在客厅里大声痛哭,说他不学好,净干些丢人现眼的事,再接着耀辉妈妈跟学校告假,称他生病了,需要休学一阵,惹得耀辉哭笑不得。他没有因此与男友断了来往,他们交往两年有余,山盟海誓,他觉得男友出自真心,耀辉对他也真心不假。有一晚男友爬水管进了耀辉的房间,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了一觉,耀辉觉得能跟自己爱着的人在一起真好,能被爱真好。可惜,第二天早上男友临走时被早起的妈妈又碰个正着。

耀辉妈妈心里着急,不知听了谁的建议,把耀辉送到了精神病院。耀辉在里面待了半个月有余,每天都吃医生配好的药,脑子都跟着慢了一些。第三周时,耀辉妈妈去看他,看他一脸瘦削的模样,心生不忍,耀辉知道妈妈的软肋在哪儿,骗她说自己病好了,妈妈这才给他办了出院手续。他一出医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计划如何逃跑,这才有了那一通电话。

我从梦里醒来时,外面阳光正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那个长梦,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件件都真实不假。我看了看耀辉,他睡得正酣,好像没有什么痛了。

我顾不上梳洗,出了门径直朝着服务台走去,护士守在那里打着瞌睡,我轻轻叩了叩玻璃,她清醒过来,我问她:“你好,我来取林耀辉的验血报告。”

她从白色的药框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袋子走了过来,抽出检查报告看了看,又睨我一眼,说:“你等一下,我去叫我们主任。”

没多会儿,主任来了,一脸惺忪,看到我时还打着哈欠:“你是林耀辉家属?”我点点头,这些年来,在我心里,耀辉早已同我的亲人一样。

主任将检查报告递给我,拉了我一下,朝外面走去:“借一步说话。”

我与主任医生站在门外,他递来一根烟给我:“抽一根吧。”我接过烟,没有点燃。他转过身,小声跟我说道:“病人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我们在验血的时候排除了各种病症,最终确认他感染了艾滋病,已经中下了,CD4处于低下状态。”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不知道CD4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心中莫名一阵难过,觉得人生无力。“我说不乐观是指,他已经开始有并发症了,肺结核很严重,我们这里处理不了,你们转医院吧。”他灭了烟,朝里面走回去了,只留我一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回到病房里,耀辉已然醒了,昨晚输液起了效,他排完尿后好了许多,身体也好受多了。耀辉妈妈去买早饭了,耀辉想出去走走,我问护士借来一辆轮椅,耀辉坐在上面,我们朝外走去。我想起昨晚我推着他在医院里无措地跑着去挂号、领药、带他抽血、拍CT,风吹在脸上,又想起刚才医生的那些话,忽然就哭了起来,听到我的哭声,耀辉小声问:“你哭什么?”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他:“没事儿,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

“是不是因为我?我得绝症了吗?”耀辉开玩笑似的问道。

我小声责怪他:“不许多想,瞎说什么呢,医生说你身体好得很。”听到我这么说,耀辉轻笑了一声:“别瞎说了,我前段时间检查出来了,我得艾滋病了。对不起啊,一直没告诉你,怕你害怕。”

我终于没有忍住,蹲在路边哭了起来,惹得几名护士回头看我。我蹲在耀辉面前,忍住哭泣,抬起头来看着他:“没那么简单,已经有并发症了,医生说是结核,让换医院。”和我预想的不同,耀辉并没有显得多悲伤,他反倒伸出手来拍了拍我,拍了两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收回了手,说:“对不起。”

我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我说:“怕什么,这样又不会传染给我。”我想抱抱他,被他轻轻推开了。耀辉自己摇动着轮椅,朝前走去,我在后面跟着,离得不远,看着他瘦弱的背影,阳光很好,有些恍惚。

当天下午,我们办理了出院手续,耀辉看上去心情不错,回去的路上哼起了歌。他妈妈也心情不错,问耀辉晚上想吃什么,耀辉说想吃一顿火锅。耀辉妈妈说:“你尿酸过高,以后猪肉和火锅都得少吃。”像是怕耀辉会伤心一般,又补道,“不过清汤锅底的可以多少吃一些。”耀辉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分外清静,我和耀辉妈妈在客厅择菜,耀辉坐在一旁看电视,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叫了叫他妈妈,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他揽着妈妈,轻声说:“妈,我跟你说件事儿。”我心知耀辉将要说什么,这种事情瞒不住,她早知道好过晚知道,我手上的动作跟着慢了几分,好几次把择好的菜丢到垃圾桶里。

只听耀辉轻声说道:“我可能活不久了。”听他这么说,耀辉妈妈丢掉手里的菜,打了他一巴掌:“呸呸呸,大过年的,说这不吉利的话干吗?我就不能对你好一点。”

我没忍住哭了起来,耀辉妈妈这才意识到耀辉说的是真的,抓着耀辉的手:“是真的?”耀辉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艾滋病,晚期了。”耀辉妈妈丢掉他的手,跑去房间里取出那个病历袋,颤抖着手将检查结果从里面抽了出来,像是不相信似的,盯着看了好久,最后丢掉病历走到耀辉面前,抱着耀辉的头,轻轻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小声哭了起来。耀辉妈妈拍着他说:“让你不听话,非要搞什么同性恋,都怪妈不好,没有管好你。”耀辉小声说:“不怪你,也不怪我是同性恋。”

那一顿饭,我们吃得并不开心,白水煮青菜,我们三个人都各怀心事。当晚,耀辉妈妈做了个决定,她要带耀辉回家,耀辉也同意了这个安排,生平第一次没有拒绝妈妈的意思。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帮耀辉妈妈一起收拾起东西来。耀辉坐在一旁拿手机小声放着歌,万芳的声音低低地在房间里传来。

耀辉妈妈早几年前在我们市郊区买了处房子,依山傍水,旁边就是果园,休养生息很好,唯一不便的是去医院,好在耀辉妈妈有辆小车。在火车站,我反复叮嘱耀辉要和我保持联系,他一直冲我笑,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像是多年前从故乡奔赴来找我时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是病重的模样。

接到耀辉电话是在第二日,他告诉我已经到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妈妈在收拾房间,没多一会儿耀辉给我发来一张照片,从窗子望出去是一片竹林,很美。我跟耀辉说:“你且好好的,我得空就回去看你。”他发我一个坏笑的表情,说酒肉管够。我不知道回他什么好,盯着那个表情和那句话感伤不已。

耀辉回去后,新年结束,我这边也恢复了工作,接连被公司安排到各处出差。就这么过了大半年,六月的时候,我被公司安排去家乡出差,我一早和耀辉联系好,我们两人约喝下午茶。我从包里拿出在家里找到的泰迪熊递给他。他一脸惊喜:“我以为丢了呢。伤心了好久。”那是耀辉去世的奶奶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他一直当作珍宝,这些年无论去哪儿都带在身上边。我也是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的,当时我坐在地毯上,心里很想念耀辉。

耀辉生病之后,很注意养生,他说:“从前我浪荡,现在得了这样的病,只想好好惜命,好多活一会儿,陪陪我妈。”瞧,明明是很开心的会面,却让他搞得伤心伤神,不过听他这么说,我知道他是我了解的耀辉无疑,病魔没有打倒他半分,纵然身体不舒服,可他依然在努力活着。

那个下午过后,我赶着去别处开会,耀辉妈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说让我回去看看,我一一应下,却又心知根本没有时间。我与耀辉告别时,他抱了抱我,说:“以后我们见一面就少一面了。真可惜我现在不能喝酒,不然跟你喝什么茶。”他坏笑着,我摆摆手,示意他先走。他生病后不能喝酒我是知道的,回去后虽说山中岁月清静,但是难免寂寞,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一个,他偷偷出去买了一瓶红酒,只喝了两杯,当晚就出了一身酒疹,浑身过敏,脸肿得老大,像是撒了发酵粉一样。他分外痛苦,又要逗我开心,说:“快看,我这辈子恐怕没几次胖的机会了。”我一边哭一边笑,骂了他好几句。

耀辉一直是拒绝服药的,他生病后变得无辜许多,让人不舍得威逼他,妈妈拿他没法子,只得什么都依他。自他生病后,妈妈一心都只想他怎么开心一些,他们都知他时日不多。

然而耀辉妈妈到底没那么坚强,终究是跟耀辉的姨妈说了耀辉得病的事情。耀辉的姨妈不知从哪里请了一个会算命的人,跑到耀辉家里念经念了足足七日,每天听着那人在那儿祈求众神宽宥耀辉,可怜可怜他的母亲。耀辉的姨妈还劝说耀辉妈妈吃饭的餐具要和他分开,毕竟是那种病,万一一家出了两个这样的病人可怎么办。甚至让耀辉妈妈再过继一个儿子,他妈妈气急,将她赶了出去。

耀辉妈妈跟我打电话,拜托我劝说他几句,她说:“就数你和耀辉好,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我半个儿子,你让耀辉不要跟我置气。”我点点头,再跟耀辉打电话过去时,耀辉反倒安慰我:“我没事,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愿意生谁的气呢。”我挂了电话,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躺在床上沉沉陷入梦里。

梦里我和耀辉都还年少,他总爱穿白色的衬衫,小小年纪留着油头,跟我分享他新写的句子,那时我们有梦,对于明天一切都处于未知,可也断然没想到耀辉会有这样的一天。我一直都以为,他会是我们那一群人中混得最不错的一个。

半夜醒来,我点开朋友圈,看到耀辉发了一条状态,他寥寥几字,却惹得我伤心不已。他说旧城下雨,自己一人躺在床上,听到远处山里传来鸟鸣狗吠,他说活着真好,还想这样活。我在下面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最后又删去,佯装没有看见。

有几次耀辉跟我打电话,说起之前的男友来,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问他:“你到底是想说还是没想好怎么说?”

耀辉说:“他要结婚了。”

我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便应了一声,问他:“然后呢?”

“跟他分手前,他开着车,将车开到了河里,跟我说,耀辉,我们一起死吧。我把他从河里拖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打他,骂他没有跟我在一起的勇气,却要拉着我去死。”耀辉哭了,声音很小,压抑着自己尽量不想发出声来,可还是传到电话这头,被我听到,我没有安慰他,他要是想哭,我只能让他尽情流泪。

“再后来,我们就分手了,是我提的。我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得干干净净,电话、微信,全部都删了。我去了上海,每天都玩命加班,心情不好时就去酒吧喝酒,有好几次半夜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跟谁睡在一起,我就是在上海得病的。我不甘心啊,我在这个圈子里算是最纯情的那种,恋爱都只跟那一个人,何至于让我得了这样的病?”耀辉在电话里嗓音有些激动,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跟我打了这通电话,可我也欣慰他愿意跟我讲起这些,我唯一感到无力的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前段时间我又犯病了,脸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我妈拿着艾蒿煮的水,给我擦脸,边擦边哭。她怕我听到,自己一个人躲到洗手间里哭,我那时候多想起来跟她说我没事儿,可是我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像个废物。我人生第一次感到绝望,感到悲伤,真的,从前的失恋和妈妈的不理解,我都觉得是小事。为什么在我想好好活的时候,老天给我宣判了结果?我这样活着算什么?我的吻有毒,我连我最喜欢的人都不能去亲,你知道我姨妈说什么吗?她劝我妈给我找一个得艾滋病的女人跟我过……我没有做错什么啊,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为什么结果是这样?”我试图安慰他,最终都化作轻轻一声叹息。

耀辉挂断了电话,我没有打回去,我在那个晚上终于理解,世上原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否则,为什么我最好的朋友这样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耀辉是在秋天去世的,走得很安静,在命运宣布结束之前,他选择自己亲手结束了这场游戏。他到底是我认识的那个耀辉,总和别人走不一样的路。临去世的前一晚,他跟我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我们聊了很多,他和我一样怀念从前,和我说起被妈妈抓到他和男朋友睡在一起时,男朋友只穿着一条睡裤,他很淡定地将他推到身后,也说起早前他写过的诗,聊到最后时,他笑了一下,说:“我跟你说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见他少有的一本正经,我便答应了,他这才接着说下去,“我前段时间拍了张照片,就在我房间的抽屉里放着,要是哪天我死了,就拿那张做遗照,墓碑上就刻上‘这个人很牛×’。”我笑着骂他:“瞎说什么。人生漫漫,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他说:“我认真的。”我没有接话,挂了电话后,在微信上回复他:“好。”

我赶回去时,耀辉就躺在那一方棺木里,瘦瘦弱弱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耀辉妈妈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哭着说:“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啊,我以后怎么办?”我没有回她,轻拍着她的背,算作唯一的安慰。我盯着挂在墙上的耀辉的遗照,窗外竹林发出“哗啦”的声响,他说的没错,那张照片很好,连他眼角的那颗泪痣都照得清清楚楚。

耀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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