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快起来。”
小孩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一旁的庶母做着口型,脚轻轻跺着,好像很焦急。小孩回想下庶母教的话,说了出来,“祝父亲母亲,吉祥如意,长命百岁,年年有余。”
“哈哈哈!好!好!”她父亲一阵大笑,“凌姐儿最是乖巧”。她嫡母也笑,递给了她一个扣合如意荷包,“无须多礼,凌姐儿,压岁钱可要拿好。”
“谢谢母亲。”白凌练回到座位,她庶母这才轻吁了口气,还是不放心,隔一会儿就要看看她。依着辈分她庶母不能坐到她身边,只能抽空多注意她,怕出了事。
“凌妹儿,话你都记住了。”她姐姐白柔练歪头问她。
白凌练痴痴地看向前方,只拿着筷子在啃,也不回话,当然了,她也不想回话。
白柔练叹了口气,打量身旁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尤其是黑黢黢的眼,像一泡饱满地墨,灵气逼人。可怎么会是个痴儿,是不是额头上小绒花的缘故。白柔练想着就摸去,浅浅地突起,像伤口好后留的疤。
白凌练嘤咛了一声,摇头甩开她姐姐地手,拿着筷子继续啃。白柔练用力揉了下她的小鬏才罢手。
等到丫环小厮都磕了头,领了压岁钱后,合欢宴才开始。吉祥果,金银谷,如意糕等都依次摆了上来。
白凌练看着一桌的饭菜,拿着银筷子就开始挑捡,夹了筷冬笋玉兰片在碗里,另扒出葱姜扔去另个碗里。王瓜拌金虾捡出了王瓜,乌皮鸡就挑去鸡皮,汆炒核桃肉颜色不好的也丢去。无论是酥脆的白炸猪肉,亮透的水晶膀蹄,喷香的油榨鹌鹑,都是如此。她吃吃玩玩也饱了,一筷子把鹅油白糖元宝饺扎了个对穿,举到自己面前细看。白糖漏了出来,顺着筷子落到了手上。她也不去擦,很觉得无趣地扔到碗里,轻叹了声“好个圆润丑陋的饺子”
白柔练一直注意着白凝练,恰好听见了这句话,“什么?凌妹,你说什么丑?”
白凌练啃着筷子,呆视着饺子,“饺子,圆滚滚的,看着就要被撑死了,丑得很。咦!这个才好看。”白凌练指向粉彩盘里地葱花羊肉一寸饺,“小小的,瘦瘦的,可爱极了。”
白柔练怜借她出生时就混混沌沌,痴痴傻傻,当即笑着说:“哎哟!这么好,你快吃了罢!别便宜了别人”
白凌练一筷子夹去,却没夹稳,饺子光滑,滚在了她手上,她慌忙用手接,接住后却沾了一手油水汤汁,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看你。”白柔练抽出手帕给她擦手,却轻咦了声,“凌妹,你手上没脏东西,真是奇怪。”白凌练手白白净净的,哪有汤汁沾上。
白凌练收回手往桌上随意一蹭,趴在桌上看那个饺子。白柔练暗想定是她自己赠干净了,忽然觉得胳膊被碰了下。原来是白凌练看饺子看的好好,一摆手,把饺子扫到了地上,还嘟囔了句话。“没意思,坏饺子,臭饺子,胖饺子,烂饺子。”
白柔练哭笑不得。“凌妹,好好吃饭,不要顽了。”
白凌练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白柔练看她不高兴,喂她些屠苏酒哄她顽。白凌练喝了些就忘了烦恼,嘻嘻地笑起来。
一家人闹了大半夜,饭席才吃完。众人都散了,大都去外面玩炮仗、放烟花。白凌练却被送到房里。毕竟过年都乱糟糟的,实在没有心力管她。干脆让她回去睡觉。
夜是漆黑的,灯是葳蕤的,人是嘈杂的,白凌练却是孤独的。
她从记事起就不能单独出去,只能爬在窗户上朝外看,外面语笑喧阗,人声鼎沸。大红地灯笼照的夜晚亮堂堂,灯光从绿纱透到了白凌练脸上,画上纵横地棋格。
“哎!我的好小姐啊!你怎么踩炕上了。”一个身着青莲色软绸比甲的丫鬟走来,慌忙把白凌练抱下去,撤下了踩脏的坐垫,又从柜子里拿了条半旧地檀缎坐垫换上。
“小姐,可千万别踩了。”丫鬟顿了顿,觉得自己对小姐说教也不好。劝道:“现在也子时天了,我们该去歇了!”
“我不。”白凌练头一甩,鬏上的珠串跟着动,
“好,那不睡。我们正好守夜。小姐,你饿不饿,我拿些宵夜去。应该还有些剩下的州肉粉汤,柳叶糖,又香又甜。”
“不吃,不睡。银耳姐姐,我就要玩。”白凌练说着就拉住了银耳的夹袄衣角。
银耳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睁着大大地杏眼看自己,竟有些动摇,还好及时想到了自己的月钱,定了定神。
“不行的,老爷吩咐过了,不准出去。”
白凌练垂下头,轻声抽噎起来。银耳俯身擦了擦白凌练的泪水,抱她起来,“好小姐,别哭,现在哭什么,你们小孩子就是不知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老爷现在对你睁只眼闭只眼,不大管你。可哪天心一横,逼着你守夜,可就再哭去罢!”一边说着一边往稍间走去。
“银耳姐姐,为什么只我不能出去。”白凌练头歪在她肩膀上问。白凌练脑子晕呼呼地,问出这个自己问了多遍地问题。
银耳心里怜惜,想了一会开口道:“我的好小姐长得太可爱了,大晚上出去,会把天上的星星都羞下来。这样人间可就惨了,就没了光。”
“嘻嘻嘻!”白凌练被逗笑起来,又被她抱得好舒服,渐渐的生了困意。
银耳穿过雕花隔扇到了东次间,一个额点朱砂地丫鬟接过了熟睡地白凌练,宽衣脱鞋又是一阵忙活,才放到了床上。朱砂丫鬟拿着白凌练的袄裙放在笼子上,下面早准备好了一盆热水。她边忙着边说:“银耳,小姐还没学会写字,明天老爷责问起来又是事端。你看看案上影写的纸,实在不成样子”
“也没法子,小姐这种情况,我们做丫鬟的又能怎么办。再说明天是新年,老爷哪能有空。”银耳说着就走向镜台,镜台地案上上放着几张纸,上面胡乱画着几笔几横,实在看不出字的模样。她皱了下眉,“小姐又在这里写字了,好好的去书房多舒坦”“是了,没法子的。小姐这样,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跟着小姐也有几年了。原想着是个受宠姨娘的女儿,哪想得到却是这般光景,往后也不知道会怎样。”
“你又发什么疯,胡言乱语的。快收收你的心思,出了事可别连累我”
“我会出什么事,我又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说几句闲话,你倒急上了”
银耳想想也是,就宽慰了她几句,“好妹妹,我话重了。林姨娘是极受宠的,自小服侍老爷长大,俩人间的情意哪是一句话能说清的。就算是小姐这样也不见谁敢多嚼舌几句”
“这你就不懂了,你是不关心这些。那些婆子丫头私下什么不说。还是活太轻了,闲着无聊就兜不住嘴。”
“嘻嘻嘻!好妹妹,你怎么就说起自己来了”
朱砂丫鬟呆了下,反应过来就笑骂道:“小蹄子,还拐着弯骂我”。俩人打闹着就出了里间。
“对了,快别闹了,你还要去照看着小姐。床罩子给放下了没,别让吹了风,这天气实在是冷。”俩人嘻戏了一会儿后,银耳算是想到了正事。
“嗨!放心吧!不是有着床屏挡着的吗?”朱砂丫鬟嘴上这样说却进屋了。
她进来给白凌练掖了掖被角,放下了床帘,又揭开火盆罩子,用火箸儿拨了拨灰。熄了烛火后到了外间。把白凌练蒸好的衣祅放在了熏炉上,这才出了屋子。
夜晚天气越来越冷,还能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声音吵醒了白凌练。她醒来时被子蹬掉一半,上半身露外面,牙齿正冻得打颤。她赶忙拉上被子,冰凉地棉被并不温暖。她冷得狠,继续上拉盖过头,呼出的热气就打了在被子上,一下又一下,渐渐的脸部笼罩在了带着湿气的温暖中,可身上很冷,还是很冷,她耐不住地喊了声红豆,不见人应。她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怕,就披上祅子到了外间找人。一推开门,玩闹声清晰起来。小孩子很快就被吸引,玩性大起,正要去耍玩,一股寒风扑面吹来,全身上下冷了个彻底,只好抖抖嗦嗦的又走回去。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小孩子睡意重,她一头扎床上很快睡熟。
次日清晨,平治六年新正月元旦,天上飘起了小雪。此时白老爷刚出门拜年,一路骑着马去友人家,回来时竟已接近响午,雪愈发大了,马蹄印子出现一个,埋一个。白老爷正在感叹应该没人来了,恰好有人过来拜年。双方见了礼,白老爷引他到后院去见白夫人。
白夫人高坐在堂屋榻上的东边,旁边有几位待女捶腿揉肩。白凌练庶母林姨娘坐在西边,看到客人来了慌忙行礼。
白老爷颇感意外,这个时候她怎么在?“香云,你怎么在这里。”
林姨娘眼晴红肿,“老爷,没什么。我来和太太说说闲话,您快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