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你们。”李中顾苍老地声音抖了出来。更让白老爷心里发寒,到底是什么人?会是他们吗?
“跟我们走一趟吧!或者你好好办事的话,功过相抵,家中老小还是能保住的。只是看大人的选择了。”
“哈哈哈哈!原来左右都是死。我要出了事,家中老小又能得谁庇护。你们既要李某地命,那就尽管来吧!说什么废话。”
“要不是我们兄弟俩嫌麻烦,想让你亲自去奉上十个童子,哪用怎么多事,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们只好自己找去了。”
良久,李中顾不甘地问了句,“是陛下的命令吗?真是愚昧至此。”
“不,不,您可没福气得陛下认识。抓您一个七品小官,我们自己拿注意就好。好了,走吧!”
白老爷听到了锁链声和刀剑声,响了只一会儿,四周就恢复了原有的寂静。只有些许窸窣声,细细切切,密密麻麻并越来越近。好像有人用把刀拖行在新雪上,刀入地三寸,与新雪厮磨。而那人漂浮雪上,不留一点声响。
白老爷屏住了呼吸,听得声音越来越近,越近,近到脚步声就在轿旁响起,白老爷骇得眼珠子简直要蹦出来。谁脚步声未停,甚至远来越远,越远,直到听不见为止。
白老爷只在帘缝中晃见乌黑衣角上绣着的大红芍药,张扬地荡过去。这刹那间风雪声和轿夫吵闹声呼啸而来,仿佛一切还是原来模样。白老爷迷惘万分,想着那人夹着风雪声传来的话。
“妖气冲天。”
“老爷!老爷!醒醒,到了”
白老爷徒然惊醒,“什么,李大人府邸……”白老爷突然哽住。
“老爷,您睡糊涂了吧!我们刚从那回来,到白府了。”
白老爷揉了揉太阳穴,下了车子。雪已经停了,天色微微暗,正是掌灯时分,小厮机灵地跑去敲门。
白老爷望着黑漆大门,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那小厮,“六黑在哪?”
“咦!六黑!怎么不见了?对啊!怎么回事?他一直跟着车子啊!”
“没事,进去吧!”白老爷疲惫地摆了摆手,被管家迎入了家门。
白老爷走了没多远,却到一个人。
藕香宛传不来藕香,只传来些药苦。
林姨娘嘴唇干裂,目光溃散,紧抓着白凌练地手,如抓住她将逝地生命。白凌练眼看是不行了。
林姨娘身旁正跪着一个小丫鬟,高举着小茶盘,盘上放着描金缠枝莲纹茶盅,“姨娘,您就算不吃饭,好歹喝口茶,别伤着身子。”这位正是银耳了。
林姨娘不动也不回话。
“哎哟!”
银耳回头看,原来红豆进隔扇时摔了一跤,怀中油纸包的艾草散了一地。铁青色的、萎缩的、卷曲的干艾草,霸道地占领了大片地面。红豆站起拍打脏了的衣服。拍打了一半又跪爬下,胳膊张开后一拢,艾草在怀中聚成了小堆。可油纸却飘不见了。
红豆焦急得鼻尖冒汗,林姨娘可看着呢。她眼晴乱瞟着,突然亮了下。起身去把放镜台地案上的纸取来了。她走来包好艾草后,快步到火盆前,掀开罩子,一股脑地放了进去。火遇纸即燃,浓重地气味瞬间飘出。
银耳摇了摇头,这个红豆,做事还是毛毛躁躁的。林姨娘伸手端起了茶盅,轻呷了口,“红豆,你先出去吧!”
红豆应了声赶忙出去,她正想着透气呢!
“银耳,坐下罢!就坐床上。”
银耳推辞了几下,就僵硬地坐在床沿上。林姨娘坐在小杌上仰视着她,目光中透着几分奇异,“银耳,准备吧!”她说完泪水就流入了鬓角。
银耳脸上露出悲切,呜呜地哭起来。是要准备了,早夭孩子的小棺材。
“姨娘,小姐,小姐定能抗过去,她是个好孩子啊!”
林姨娘擦了擦泪,吸着气说:“总是一口气吊着不断,可是也别自己骗自已了,不可能的。”
“不,不,姨娘,您没请过大夫,甚至也没禀告老爷,您根本就没有尽心救过小姐。您如果尽心了就不会这样。”银耳说着就跪了下来。
林姨娘抚着心口,“我不能,不能违背……”她大口喘着气,“不能违背礼法。”
“什么礼法,不过是怕惹怒老爷,失了宠爱。我一个丫环都看出来的事,您指望瞒过谁呢?姨娘,我不怕死,可我怕小姐死。反正小姐出了事我和红豆也活不成了,我就拼死一劝。姨娘,去找大夫来吧!好歹看一看啊!”
风忽然吹得很大,外间的房门被刮得吱吱作响,倒唬了林姨娘一大跳。她到了外间看到房门被刮开,外面的雪地上踩的都是脚印,有深有浅。她关好门就回了东次间。银耳还坐在床上,她接上了原来的谈话。
“你以为我只是怕这个。你要知道我们虽是商贾之家,可也得处处小心。上面挂着地大刀随时能削了我们脑袋。何况新年,他们更是看得紧。”
银耳呆了一呆,对啊!那些总是穿着黑披风的,毫无人性可言的怪物。轻而易举的能让人家破人亡。被他们注意到的人,无论有没有过错,都不会有好下场。
“姨娘,求你去问一下老爷罢!老爷总会有办法的。他们也不一定注意到我们。”
林姨娘摇头只是摇头,救活了也会给白老爷心里留下道痕,家里一有些坏事难免会想是她女儿破了一年的气运,往后她女儿的日子就难了。救不活又难免迁怒于她。实在是没好处的。
银耳眼中露出失望,这个狠心的母亲,亲自守着自己女儿死去。
林姨娘只是爱怜的望着自己女儿,只是望着。
艾草的气味由浓郁转为了浅淡,确实是烧了好大会儿了,林姨娘正要嘱咐银耳几句。
银耳开口了,“姨娘,我不能听你的,你不去找老爷,我去。我不像你,我什么都不怕。”说完就往外奔。
林姨娘安安然地坐着,“站住,你要敢出去一步,明天我就把你发卖了。”
这话果然吥到了银耳,银耳手放在了隔扇上,一推就能出去,但她不能动。
咯吱!是隔扇门打开地声音。银耳后退着,跌倒在了地上。
林姨娘徨然地望着来人,望着她相伴八年地丈夫。
白老爷失望地俯视着她。俯视着他爱护八年的娇妾。
白老爷没想到她这样心狠,可他又明白,她终归是一心一意为这个家考虑的,她是怕自己被抓到了把柄。
白老爷突然想看看林姨娘,仔细的看看,这个从年少起他就爱的女人。她鬓上戴着几支素色珠花,显得人那么文弱,是当年他总夸赞的柔美,堕马髻上插着的鎏金步摇低调而精致,为眉目增了些艳光与贵气,是否正如她几年间的变迁。穿着丁香色碎花对襟小袄,雪青滚云纹边湘裙,衬着她身姿越发纤细娇柔,裹着的墨绿色羊毛毡斗篷横生了几分大气。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个可人。他心里也赞叹了下,没有再责怪她,而是弓身扶起她,“云儿,十年了你都不了解我?”
林姨娘靠在他怀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我说。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什么威胁都抵不过我家人地健康重要。你明白,云儿。”
“闻曲,我明白,我真是太愚蠢了。我是个狠心的母亲,不称职的母亲。为了你的安全,竟差点把我女儿的命赔上。”
白老爷抚着她的秀发。她的话是安神香,抚慰着他疲惫的内心。
“陈大夫,小女怎么样了。”
那是位两鬓斑白的大夫,正为白凌练把着脉。“小病罢了,我开剂药先试试罢!”
林姨娘欣喜点头,在白老爷怀里什么都不想说,不想问。她不想问为什么白老爷知道她女儿病了,不想问为什么大夫来的这么快,只想静静地靠着他。
银耳看着面前相拥地夫妻,看着给小姐看病的大夫。悄悄退了出去。
一切都会好的。
这一天白府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是请来了一位大夫,失踪了一个奴才。还是原来模样。
大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院子的雪上被渡了一层薄金。今天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正前面能看到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个西湘房,房外头有个杏黄色软帘,低低垂下去,把林姨娘房门遮个严实。从门外小丫环的骚动来看,似乎里面发生了什么。
往里看堂屋里面设着软塌,塌两边摆着海棠式的小几,上面缠枝莲纹对瓶里插几株梅花,是极娇艳的红,使冬日暗沉沉的屋里生出了几分颜色。
林姨娘斜歪在塌上,半靠着锦鲤锦锻引枕,拔弄着自己的指甲。凤尾仙染成的橘红,衬得保养得当的手荧白如玉。
她一点一点的扣着指甲上的颜色,自然扣不下来。可对下面跪着的红豆造成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这十几天忙得很,我也没空找你。你不会以为我忘了你吧!”
红豆砰砰磕了几个头,“姨娘,是我去通知了老爷。那天我鬼迷心窍,我偷听了你们谈话,听到银耳说我们也会没命,我就慌忙跑了出去。当时很是惊险,恰好一阵风吹来,您还出去看了,幸好我藏了起来。你一关了门,我就去白庆堂里找了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