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姐、阿虹、亚兰三人自称布达佩斯铁三角。在匈牙利最大的商品批发市场——四虎市场练摊的时候，几度春秋几度风雨，三人成了患难之交。后来四虎市场生意不好做了，中国人与老外之间，中国人与中国人之间，竞争都十分激烈。新到布达佩斯的华人后来者居上，咄咄逼人，老布达佩斯们纷纷撤离市场。在张姐的建议下，三人分别到外地开了商店。
布达佩斯的中国人把外地叫乡下，一般来说，在乡下开店的人，周末都要到布达佩斯的批发市场进货。张姐、阿虹、亚兰也约定每周六晚上在布达佩斯中餐馆聚会，聊聊天，交流一下生意信息。
第一次聚会，大家格外兴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结账时，张姐年龄最大，抢先欲埋单。阿虹说：“人家老外吃饭都是AA制（指聚餐或其他消费结账时各人平摊出钱或各人算各人账的做法），各付各的。我们老乡聚会也是AA，大家分摊，谁也不欠谁的。张姐的店生意不太好，咱们也AA吧！”亚兰说：“我举双手赞成，老外来我们店买货，母女俩还各付各的钱呢！”张姐笑笑：“下次吧，下次AA。”
下一个周六吃完饭，阿虹刚想说AA付账，话到嘴边，又觉不妥，自己的店位置好，又是旺季，生意挺不错。人家张姐的生意还不如自己，上次都把钱付了。于是悄悄埋了单。亚兰噘了嘴：“不是说好了，这次AA吗？”阿虹笑笑：“下次吧，下次AA。”
又到了周六聚会，张姐说：“AA吧。”亚兰说：“你俩瞧不起我，这次是下雨不戴帽——轮（淋）到我了！”二人笑着说：“下次一定AA！”
后来是淡季了，生意冷清，聚会也少了。即便相聚，总有人缺席。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有病，好不容易聚齐了，阿虹想，前些时候来布达佩斯看病，张姐的女儿当翻译，花了半天时间，还不收翻译费。自己该还这个人情，就偷偷埋了单。亚兰真急了：“上次讲好的，下次一定AA，怎么说话不算数呀！”阿虹歪着头笑了：“没错，是下次AA啊，不是这次。”
张姐笑笑：“下次AA。一定！”亚兰想，下次，谁知道呢！
（原载《百花园》2009年第9期）
附：
探究世态人情中的文化密码
——读阿心小小说二题
寇云峰
记得是十几年前，郑州文学界每周末有一个沙龙，那时我在作协主持日常工作，沙龙上有高谈阔论者，有专注倾听者。年轻的阿心女士属于后者。其实阿心并不寡言，为人热情大方。她的倾听姿态，一半是虚心学习，一半是照顾健谈者的情绪。后来沙龙散了，再后来阿心出国了，谈文学的气氛也稀薄了——除非阿心回国。都说她下海淘金去了，没料到她去东欧当上了匈牙利华文作家协会副主席，还是没离开文学。断断续续地读到阿心的作品，《小小说选刊》选过她的《越洋电话》《没有警察》等三四篇小小说，反响不错。最近阿心回国了，没说在布达佩斯赚了多少钱，只说在异国他乡积累了大量的创作素材，可见阿心骨子里还是个文人。
阿心以写世态人情见长。她在朋友中很有亲和力，善于和各种性格的人打交道，到了海外，又有了不少交情甚笃的新朋友。我想，这大约就是阿心的创作源泉——最好的题材摆在面前，那就是你最熟悉的人物。《下次AA》中的三个女人，属于举双手赞成AA制的口头革命派，为什么心向往之，嘴上说之，却不能实施之，就是被传统的“人情”缚住了手脚，只能永远把“AA制”停留在口头上。中国人把“人情”讲到了面子的高度，你来我往，投桃报李，吃完饭争着埋单的场面激动人心。正所谓：都讲AA制好，就是兑现不了。花钱不在多少，还是面子重要。
《莎莎的生日Party》，看似是写亲情，一个单身母亲为女儿过生日，实则融合了东方女人的生存技巧和智慧，虽然这种生存之道有时让人感到无奈。单身女人阿惠带着女儿出国闯世界，心中分量最重的事情，就是为女儿过生日。随着环境和生意的变迁，女儿生日聚会请的客人也不停地变化，一拨又一拨，都是女主人生意上用得着的人，只有最后一次生日聚会的客人都是基督教会的，显示出女主人从精神到生活方式的逐渐“西化”。从这两篇小说可以看出作者阿心对世态人情的洞察力和敏锐感觉。“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世态人情是小小说写作的拐杖。阿心热爱生活，热心探究生活中的文化密码，把世态人情的触角延伸到了海外。出国十八年，布达佩斯的华人故事值得我们期待。
（原载《百花园》2009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