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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超级武器(6)

第五节 五湖古琴

我换好了衣服,单臂挟起古琴,另一只手提起牌子,大步走过竹桥,准备回小院去。整晚没回去,不知关宝铃与小来会不会担心?

“哎,风先生,还有件事……神壁大师的日记一直在弟子们的看护下,能不能请您抽空过目一下?如果没有实际价值,不怕外人偷看的话,干脆放回藏经阁二楼里好了。”象僧苦着脸,装出一副“头疼欲裂,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停下脚步,象僧又追加了一句:“日记本被撕去了二十几页,断茬很新,应该就是夜入藏经阁的小偷撕掉的。我在担心,是不是神壁大师日记里记载了什么秘密,才导致小偷眼红的?”

“那些日记,你翻看过了吗?”大哥杨天留下的笔记簿曾给了我很大启示,不知道神壁大师的日记里又有些什么。

象僧摇摇头,我继续向前走,随口吩咐他:“你先去详细看看,黄昏时,我会去轮回院,如果有什么发现,及时通知我。”

倏忽来去的箫声,让我备感疑惑:“难道吹箫的鉴真大师也像藤迦一样,把自己的灵魂与音乐声留在了这里?”论及古董乐器,我知道华人世界里,没有人比顾知今更洞察古今。他说的很多关于音乐的玄妙理论,都会给我深深的感悟。

返回小院的路上,我再次仔细观察着古琴上的朱印。五湖?中国古代名琴上,似乎并没有它的名字,能被日本皇室视为宝贝的东西,肯定大有来头。

日本人有“考据癖”,特别是牵扯到古玩字画之类的藏品,一定会给出确切定论,并且有本土五大博物馆的十位权威鉴定师签字认证。风动琴弦跟箫声相和的那一段声音,让我隐隐约约觉得,这架古琴的来历绝不简单。

小院的门开着,关宝铃正抱着胳膊站在天井里,一见我进来,皱着的眉立刻舒散开来:“风,你去哪里了?到这时候才回来?”

我第一眼先注意到,她的脖子下面又多了一枚齿痕,完全在意料之中。这不是噩梦,而是每天必然发生的真实事件。

“我去了藏经阁,一晚上时间都在看书。”我笑着撒了个谎,虽然已经很仔细地洗过,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还是让她皱了皱眉:“嗯,我刚刚让僧人送了一面穿衣镜过来,几天没照镜子,一下子发现脖子下面多了些红肿的东西,可能是某些异常过敏。”

她摸着脖子下的齿痕位置,忧心忡忡。

无知者无畏,正因为她不知道獠牙魔为何物,才根本不往那上面考虑,也就省了我解释的啰嗦。

“这可真是糟糕透顶了!本季度用的这家法国化妆品牌应该没问题的,唉,这可怎么办?”她郁闷地叹着气,对昨晚已经过去的危险毫无察觉。不施粉黛的她,长睫毛依旧挺拔上翘,带着迷人的神采。

她对古琴的热情很高,立刻伸手接了过去,对我们一起带回来的牌子却仅仅扫了一眼,毫不在意。

“真是一架好琴,不过这方古印太生疏了。”她抚摸着黝黑发亮的琴板,爱不释手。

如果没有獠牙魔的诅咒,她的生活应该是充满阳光才对,可惜就像大亨的遭遇一样,她也笼罩在诅咒的阴影下。每一个二十四小时过去,她都会向牙蛹的深渊迈近一步。

“这是藤迦小姐的遗物,昨晚发生了意外,她已经去世了。”我省略了所有与忍者激战的过程,把一切血腥都用微笑遮掩过去。

关宝铃惊讶地“啊”了一声。“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她的长睫毛垂了下来,神情黯然。

这些江湖上腥风血雨的战斗,实在不适合说给她那么纯洁干净的女孩子听。相比才华出众、动作敏捷的苏伦来说,关宝铃不过是江南杏花三月里娇柔的小燕子,不经风雨,也经不起风雨,需要有人贴心呵护,一分钟都不暂离。

“人总会死的,无论是谁,对吗?”我充满歉意地对她说。

“我见过她在水晶棺里的样子,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就这么走了,真是可惜。”她撩了撩长发,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渐渐被浸润了。

这一刻,我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说出“谁能有你漂亮”这样的话——激战过后的男人,或许更对柔情蜜意充满了渴望。关宝铃的善解人意、绝不絮叨询问,也让我感到由衷的轻松。

她感觉到了我急促的呼吸声,后退一步,伸出手指在琴板上轻轻叩了两下,发出“叮叮”两声余韵幽幽的轻响。

藤迦死了,我在枫割寺似乎没有再停留下去的理由。关宝铃提到的“上天的神谕”不知何时出现,我希望能先带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一起回寻福园去。

激战整晚之后,满身疲倦,我希望能躺下来好好睡一觉,把不愉快的记忆全部忘掉,然后重新整理自己的纷乱思想。

“风,你认不认识港岛的那个‘半仙’小顾?古琴的来历,他一定会懂。这么好的东西,如果埋没在荒山古寺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无知的人糟蹋了,岂不可惜?”关宝铃轻抚琴弦,对古琴的喜爱溢于言表。

顾知今的最大爱好就是谈古董、论神鬼,所以,圈内人才给他起了“半仙”的外号。

我取出电话,立刻拨了他的号码。等对方来接电话之前,我用手指在桌子上描摹着“五湖”这两个篆字,觉得一笔一画飘逸灵动,跟自己以前熟悉的古印鉴雕刻手法完全不同,根本不属于哪一家哪一派。

接电话的是顾知今本人,依旧是飞扬跳脱的快人快语,让人一听声音就仿佛看见对方春风得意、高谈阔论的样子。

“我是顾知今,哪位?有什么关照?如果是日常废话,请不要超过三句或者三十秒——”“闲谈不超过三十秒”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案头规矩,如果是谈论古董,则三小时、三天都无所谓,时间上毫无限制。

“我有一架古琴,想麻烦你鉴定一下。”我故意用平淡如水的口气。

“啊?风?是你?古琴?什么古琴?你在哪里?”一连串简单问句连珠炮一样弹出来,源源不断地飞出听筒,当然,最主要的问号是“古琴”这一句。

我们打过很多次交道,除了学问上的探讨研究之外,我还从他的手里买过一柄古尼泊尔匕首,当然是以“古董”的价格。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这两点他从来不会混淆,所以他才能在古董行业竞争激烈的今天,顺风顺水地名利双收,成为港岛圈内一言九鼎的人物。

“一架朱印古琴——”

我说了六个字,他在电话彼端已经开始倒抽冷气:“哦?不会是亚洲地下工厂的精仿产品吧?”做古董生意的,怀疑一切是成功的关键因素,绝不会大包大揽地相信任何所谓的“极品、珍品”,从他们嘴里跳出最多的就是“赝品”这两个字。

“朱印古琴,全球在册的一百二十一架,价值从三十万美金到四百万美金不等,我这里有所有古琴的资料和来龙去脉,以及目前它们的归属主人。再有,各国拍卖行两周之内,并没有任何古乐器拍卖会或者古琴转让会——风,我知道你神通广大,难道还能凭空造一架古琴出来?”

顾知今滔滔不绝,先把古琴背景讲得清清楚楚,这也是他谈生意时节省时间的一个方法,不兜圈子,直奔主题。

“小顾,你想不想听?想听就暂时闭嘴!”我很疲倦,手脚开始一阵阵发冷。

顾知今乖乖闭嘴,他也知道我不是个没事找事的人,不会大老远从日本打越洋电话过去跟他聊废话。

“朱印是用篆字刻成,两个字——五湖。琴身紫黑色,看不出弦的质地,不过给人的感觉这琴非常陈旧,饱经沧桑似的。”在我打电话的时候,关宝铃无意中拂动琴弦,发出了“叮叮咚咚”四声响,由低到高,犹如一串连续冒上河面的水泡,错落不定,极为动听。

顾知今又一次打断了我:“风,刚刚什么声音?”

我知道他能听清,因为古琴发出的声音似乎具有穿透一切无线电干扰波的力量,任何时候都清晰透亮,悦耳之极。

“风,刚才就是你说的那架古琴在响?”顾知今着急了,我听到他喉咙里急促的喘息声,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的斗牛犬。

“对,就是它。”我回头看看关宝铃,她正侧着头,半眯着眼睛,醉心于琴声里。

顾知今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大笑:“别开玩笑了,一架没有任何价值的仿制品而已,如果有人肯送到我门上来,或许能换几美元。说实话,如果不是你这种老朋友打来的电话,我才懒得理。”

我忍不住笑起来,他急转直下的态度改变,恰好验证了他做生意的原则,越是极力贬低的东西,越具有不可预知的巨大价值。

“小顾,我们是朋友,别把做生意的那套手法拿出来。告诉我,这架琴的来历和最先的主人是谁?我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从北海道弄到你的宝藏室里去,怎么样?”

顾知今持续沉默着,我换了种轻松的口气:“算了,你不感兴趣,东京大学那边,几个精研东方古琴的老教授必定能给我个答案,说不定价格合适,我就卖给他们了——”

小来从廊檐下闪出来,偷偷地向我做了个手势。我向他点点头,慢慢地踱出门口,丝毫没有惊动关宝铃。

顾知今在听筒里一声怪叫:“不行!那些老家伙懂什么?他们也就是从国际古董贩子手里买点残羹剩饭而已,拿给他们研究,岂不是明珠暗投?风,开个价,看在朋友面子上,给我个真心实意的吐血清仓甩卖价,我可以自己来拿!唔,你在北海道吗?只要价格合适,二十四小时内,我会拍马赶到——”

他沉浸于古董这一行惯了,无论是乘车、坐船还是搭机到某地去都统一叫做“拍马赶到”。

小来迅速向西走,指向墙外。墙那边是另外一座空置的小院,只是大冬天的疏于打扫。他屈膝一纵,单手搭在墙头上,借势跃了过去,我也跟在后面,翻墙而过。

顾知今还在叫:“开价吧,谁叫咱们是朋友呢?不过你也别狮子大开口,哥哥我也总得混口饭吃吧?”

小院东墙上赫然钉着五具灰衣忍者的尸体,并且是悬空离地的,被一种末尾带着五条血色雉鸡翎的奇怪的箭从后背射入,死死地钉在墙上。地上没有鲜血,羽箭似乎具有吸收鲜血的魔力,从箭杆到翎毛都散发着妖艳的血光。

“我出十万港币,怎么样?”顾知今试探着开价。

我深吸了一口气,向侧面紧锁着的房门扫了一眼,台阶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尘土,没有任何脚印。这座小院闲置的时间大概有两个多月,尘土没有惊扰过,就证明一切格杀行动,只发生在院子里。

五名忍者的装束打扮,与藏经阁里出现的第一批忍者一模一样,可以断定也是风林火山的手下。他既然能驱动獠牙魔伤害关宝铃,就不会在展开围攻行动时,忽视了关宝铃这边的动静,或许这五个人的使命就是近身监视,但不知被什么人抢先一步射杀。

“风,回个痛快话!加你一倍怎么样?”

我仰起脸,对着移近正午的太阳,深深地吸了口气。冬夜寒风也有一定好处,就是把所有的污秽血腥气迅速吹走,吸进来的空气永远都是寒冷清新的。

“小顾,告诉我这架琴的来历,价格高低不是问题。稍后我会拍图片传真给你,先这样好了……”

我立即收线,不理会顾知今在那边顿足捶胸、气急败坏。其实,综合来看,顾知今的学识、眼光都是港岛古董商圈子里的佼佼者,可惜他祖籍北平,骨子里流着老北平生意人的锱铢必较的恶习,金钱至上、友情次之。

“风先生,他们被射杀的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十分左右,我只听到隐隐约约的羽箭破空声,第一时间从屋顶上赶过来,便看到现在的情景。当时他们还有残余的体温,我判断羽箭射入的位置准确无比,一箭穿心,中箭者立即毙命。我已经搜查了五十米范围内的可疑痕迹,有一行尺码极小的脚印,可能是属于射手的,只比十岁儿童的鞋印略大一厘米。”

小来简洁利索地汇报了一切情况,雉鸡翎在冷风里颤抖着,像是五条被撕裂了的红旗。

箭杆的长度不会超过两尺,射穿忍者的身体后,只留极短的箭尾在外面。

“风先生,要不要把箭取下来看看?”小来之所以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为了保护现场给我过目。

我摇摇头:“不必,箭上涂着剧毒。”看到雉鸡翎的同时,我已经想到了射手是什么人。

小来困惑地挠了挠头:“毒?可是我曾用银针探测过他们的颈后,肌肉与血液中都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啊?”

小来的思维方式毕竟还是相对死板保守,只是把目光局限在一时一地上,不懂得综合考虑。大亨单枪匹马到枫割寺来,身边没有一个随从保镖,很明显,保护他的人都隐藏在暗处,并且为了应对这起奇怪的勒索案,他必定会不遗余力地起用私藏的最精锐力量,而不是倚仗警察系统。

没有人能清楚了解大亨的势力,这也是他岿然屹立江湖、几十年不倒的主要原因。他永远比别人想象到的、了解到的强大几百倍,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不敢说自己已经百分之百了解他。

“这种箭来自于菲律宾的热带丛林里,专门用来对付巨蟒和眼镜鳄,靠强力机簧弹射出来,可以同时发射十支。小来,如果你看过越战期间的诡异事件报告,就会对它有点印象,它的中文译名叫做‘毒斑鸠’。”

小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菲律宾丛林‘卡来拉来’族的秘术!我懂了,上面涂抹的毒素取材于卡来拉来族领地里特有的‘箭茅’,天然毒素,所以银针探测不到。”

箭茅的毒素类似于中国古代的“断肠草”,只要随血液侵入任何动物的心脏,瞬间就会产生剧烈的麻痹作用,令血管壁强烈收缩,几秒钟之内,流淌的血液就会凝成固体。这种植物极为稀少,只有在卡来拉来族的营地最核心处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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