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纾儿也不过十三四岁,自小在庄子上长大,性子单纯,还不能理解姜醉话中的意思,直至长大后回不了头才明白自家小姐在风雪中那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话。
在大户人家中她们做下人的是蝼蚁,而不如下人的主子更是连草芥都不如!要想活下去不难,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拼了命的去争去抢!
梨香院
“姑娘,暮然递来消息,哒哈公主快要到燕晋了。”
虚虚靠在靠枕上的苏纤云,一双白净素手轻翻着手中的史书,因着白日里顶着寒风在院里与沈公瑾多聊了几句受了寒,秀美的小脸苍白的近乎透明。
曲终只听她轻咳了几声而后温声道“明日便去缘娈阁,你回去准备一下,这样躲在暗地里不行,总要有个缘由让你光明正大待在我身边才是。”
若不是姜老夫人、姜衡若接连出事,后面姜衡若又大办及笄礼,缘娈阁早该去了的,好在现在去也是来得及的。
“是,姑娘。”
曲终应下,一个闪身消失在房内。
“姑娘让曲终她们盯着哒哈公主做甚?一个蕃邦公主难道跟大小姐一样是来抢沈公子的?”琼枝端着嬷嬷煮好的姜茶进来小声嘟囔。
她可是听外边的人说,这次哒哈公主来就是为了择夫的,莫不是瞧上了沈公子?好好的一个外邦女子来咱们中原抢什么相公!
听到动静,苏纤云将视线从书上移到琼枝身上,见她傻乎乎地端着姜茶立在外间纠着一张脸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由漾出一抹笑来“你在哪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该不是哪个丫鬟小厮惹着我们小姑娘了?”
苏纤云突然出声吓了琼枝一跳,听清自家姑娘语气中的打趣,琼枝面上一热,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几步到红枣矮桌前将姜茶一放,顶着一张大红脸嘟着小嘴道“姑娘就知道打趣奴婢,奴婢不跟姑娘说了,嬷嬷说姜茶得趁热喝姑娘还是先快喝了吧,免得姑娘夜里发热,又得病上好久。”
苏纤云小时起身体就不如同龄孩子健康,受不得热耐不了寒,若是被热着了或是被凉着了没处理好准要生一场大病。
苏宁夫妇还在世时带着不知看了多少有名的大夫都说这是打娘胎里就有的毛病,没得治。
后来夫妻俩在从江南回燕晋的途中遇到一位老先生,老先生一身青白道服,已过古稀之年却精神奕奕、步伐稳健。
老先生上来就盯着不过三岁的苏纤云看了半响,过后朗声笑道“此女虽弱实乃贵命,便是阎王爷也不敢随意收了去,二位该担忧的是自己才对,不出两年有一难,二位该早做打算。”
留下这么一段云里雾里的话,老道士拍拍屁股闪入人群中,不稍片刻就没了人影。
苏宁夫妇回去后派了不少人再去寻老道士都了无音讯,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至一年后朝中元老汪老大人突然暴毙,苏宁这才想起老道士的告诫,用一年的时间建立了缘娈阁,为自己的女儿留下了暗卫。
因此对于苏纤云的身体姜老夫人一向最为看重,身边的琼枝更是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也就在这件事上琼枝才难得细致几分。
苏纤云端起姜茶,几口喝完将小碗递给琼枝颇有些幽怨“你这丫头唯有在这事上糊弄不了。”
闻言,琼枝“嘿嘿”地傻笑两声收拾好矮桌才出了房间。
将军府外不远处醉霄楼雅间内,一袭红衣锦袍的少年郎一只脚搭在窗框上,另一只脚斜斜掉在窗外,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捏着一小白玉酒瓶子,一仰头便将瓶中的酒水尽数倒入嘴里,洒出的酒水顺着少年精致的下颌滴入深红衣襟中,远远望去好不潇洒恣意。
“您最近是否与姜家大小姐走的过于亲近了些许。”
“您明知明景帝对姜弦忌惮,姜家覆没不过时间早晚,当初好不容易抽身,如今何必再淌这趟浑水。”
隐在暗处阴影后的屏风下,一男子背手看着窗框之上的少年,说话的声音沙哑难听,令人不自主地厌恶。
闻言,叶竹宣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白日里小姑娘的羞赧的样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漂亮到极致的眸子眯了眯,扬手将瓶中最后一口酒倒进喉腔,语气中难得带有一丝愠怒“爷与谁亲近,几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小二爷的事,属下本不该多言,只是姜家身份特殊,爷不该插手。”那人顿了顿,随即劝道。
“说完了?看来尚书大人最近许是太过轻松,这些个小事大人也要关心一二。”叶竹宣的语气漫不经心,微微顿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原还担心大人事物繁忙,如今看来大人便是对付一个小小的蕃邦公主想来也不在话下,如此甚好。”
橙衣听力一向极好,虽然站在门外但还是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对话,之前那位句句“提醒”主子离姜大小姐远些,便很是恼火。他家爷想干什么便做什么,要他一个下属叨叨?
现在听到主子这么说自然是要膈应膈应这所谓的尚书大人,一抬手便推开门伸着脑袋得意地冲屏风那边笑道“大人还不回?此刻怕是陛下的圣旨已经快到府上了,大人在陛下眼中可还病着呢,若是被陛下身边的左公公瞧出什么猫腻,那大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吧?”
这蕃邦的公主是各国百姓茶余饭后必谈的笑话。样貌平凡,身材一马平川,可这性子却极为难缠,爱财更爱美男,又偏偏是蕃王唯一的女儿,平日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此番来燕晋明显存了和亲的念头。
两国联姻乃是大事,稍有不慎和亲不成是小,引发两国的战争是大!
公主和亲之事一月前便得到消息,只是这哒哈公主实在是个烫手山芋朝中谁也不愿意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人一个不满意自己就是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诛九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谁还嫌命长了不是?
作为礼部尚书,这种事第一人选就是白微凉。
只是谁也没料到白微凉会提前知道哒哈公主前来燕晋和亲的消息,在公主还未到达燕晋时就给明景帝递了折子称病暂请休假。
明景帝一连派了十多位太医去尚书府,一齐看诊都说白微凉这病来得急,怕是短时间内好不了了,不仅好不了还得静养。
十几位太医都这么说,明景帝一听,立马就打消了让白微凉接待哒哈公主的主意,下令让礼部准备相关事宜,至于这接待的大臣便推到后面再议。
在冰水里泡了一夜才从这件事中抽身,现在因为叶竹宣一句话烫手山芋又到自己手上,白微凉心里憋着口气无处发泄,瞪了嬉皮笑脸的橙衣一眼拂袖擦过橙衣大步往尚书府赶去。
得了,摊上这么个祖宗,他这冰水澡算是白泡了。
而此时皇宫内的慈禧宫还是灯火通明,太监公公微微弯着腰,二十来人全部守在殿外,只隐约听见从殿内传出的宫女嘻笑声。
自太后回宫后,他们这些太监就失了宠,除了太后的贴身太监江公公外,均不许踏入寝殿一步。
倒是这慈禧宫里的宫女翻了身,一个个得了太后的喜爱,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对他们这些太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换做以前,一个个巴结都还来不及,哪儿敢像如今这般!
这事在江公公看来,只觉得而今的慈禧宫是彻底乱了套了!下面的宫女不论闹成什么样子,只要是没死人,里头那位理也不理,任由这群不知天地厚的小丫头胡来!
前阵子劝说太后未果,一气之下跑到明景帝跟前跪了半日,不仅无济于事还落下了腿疾。
干脆就以养病为由整日呆在小屋,眼不见为净。
宫里的嫔妃也是除开皇后还日日前来问安外,其他娘娘皆是避如蛇蝎,就连一向喜欢缠在太后身边八公主也许久不来了。
反而是对太后总是怯生生的九皇子朱锦书从首辅府搬回宫后常来,每每祖孙俩在殿内一呆就是一整日,还不许旁人在场,也就是皇后娘娘心善,念太后孤寡并未多说,要换做其他妃嫔早就找各种借口把人绑在身边,生怕自己好好的儿女被太后这个老不正经的给带坏了去。
这不,看着宫女都在殿内,其实全在外殿,内间的寝殿内只有太后祖孙俩,也不知道这祖孙俩在聊些什么,能聊上好几个时辰也不出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