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慧和她一起过关的十几个女孩被蒙上了眼睛,送出了叶公馆。
恍恍惚惚中,她们上了一辆车子,车厢狭小拥挤,每个人都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块,不能动弹。车辆晃晃悠悠地不知道开了多久,停了下来。看样子,应该离市区很远了,四周都是山岭,远处不断地传来野兽的鸣叫,旷野幽幽,人心惶惶。女孩们被带至一间库房里,这里原来是用来存储杂物的,眼下都被清理了出去。库房并不是很大,没有床,地上被铺上了细细的干草,整个库房的四周都有天窗,硕大的玻璃窗大开着,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有几个大胆的女孩问道:“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们是来找工作的,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
良久没有人应答,女孩们便大着胆子,相互地吵嚷起来:“说得没错,你们到底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快让我们回去。”
正吵嚷着,一个尖锐的声音狠狠地从墙里钻了出来,它像一把利刃的刀,立即让女孩停止了吵闹。细细看了看,原来墙上安着广播,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还有,四面墙上都有一颗红色的按钮,墙的底部有几个细细小小的孔。袁家慧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到吵嚷当中的女孩,她环顾四周之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睡了下来。
“你们当然有权利这么问。但是,我们叶公馆也有自己的规矩,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取决于你们是否能获得这份工作的关键。如果中途有谁想要退出的,只要按一下墙上的红色按钮,叶公馆的大门就会向您关上,并且,这样的人员,以后也不会再有录取的资格。”
此话一出,没有人再吵闹,大家都开始争相地占了自己的位置。可是,十几个人睡着,实在过于拥挤只要稍稍动一下,就能惊扰到旁人。袁家慧不愿意影响别人,一直保持着不翻身不动作的姿态,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只蜘蛛探头探脑地从角落里出来,织好了一张天罗地网,等待着它的猎物。
“嗨。”她旁边有一女孩轻轻捅了捅她,说道:“你好,我叫夏雪。”
袁家慧这才发现睡在她旁边的女孩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就好像小时候春光灿烂时奔跑在田野里的那种味道,好似花的味道,却又比花香更为恬淡,总之,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气味。袁家慧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身上好香,是什么味道?”
女孩也用鼻子闻了几下,说道:“我怎么没有闻到,什么也没有。”
袁家慧也就没了声音,倒是那女孩又说道:“你今天和候妈说了一些什么?”
袁家慧笑了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夏雪和袁家慧有一堆没一堆地聊着,直到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声音就好像是拿着一个尖锐的物体一下一下划着铁片发出的噪音:“说什么说,要不要睡觉了。谁再他妈的放一个屁,老子就把她踹出去。哪个不要命的可以试一下。”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寂静。说话的人叫春花,她还有一个同胞姐妹,叫秋月。两人睡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春花长着一张倒三角的脸,细细长长的眉毛和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起一个词“贼眉鼠眼”。当然,最具有代表性的还是她那个可以入木三分的锄头似的下巴。这样经典的长相,袁家慧原以为只会长在一个人的脸上,却没承想,她们家族的伟大基因在她胞妹身上同样发扬光大。
袁家慧不会想到,她在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会与这两人互为水火。这两人原来在村里是就是出了名的霸道与蛮横。她们的霸道不像是市井地痞那般,只是撒泼打混,占一点小便宜就行。她们就像是沾了浆糊的老鼠屎,不光是坏了一整锅粥,更是能将一整锅粥搅成和她们一样的老鼠屎。
已是深秋,风寒刺骨。窗口的冷风“呼呼”地往里吹,铺在地上的那一些干草根本抵挡不住寒气,女孩们叫苦不迭,缩成一团。袁家慧更是不能入眠,她睡在靠窗的位置,寒气一阵阵地在身体里扩散开来,冻得上下牙齿直打哆嗦。寒冷会让人记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她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从村子里逃难出来的情景。那是大饥荒的那年,整个村子里连最后一棵树的树皮都被啃光了,甚至连一只老鼠都不见踪影,她们从村子里一路沿街乞讨来到这座城市。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荒凉,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和她们一样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人,一个馒头可以让人打得头破血流。人虽然自诩为高级动物,可是在生存本能面前,和畜生毫无区别。
袁家慧如此之想,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盹。她梦见自己睡在温暖的火炉旁边,火炉里的炭烧得红通通的,火光印红了她的脸。她还来不及享受这一切,一场瓢泼大雨突然降临,很快就熄灭了火炉里的火,她也被淋得浑身透湿,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像一条蔓延的藤,紧紧地缠绕着她。她透不过气来,使劲地掰开那只手,手上有一张脸,她冲她微笑,上扬的嘴角,诡异又阴森。是她?那个喝药自尽的女人!袁家慧大口喘着气,如同坠入一个黑色深渊似的一下子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却是另外一张脸。眼下,她一双细长的眼睛正露出凶狠的光,和野兽无异。她的手使劲地拽着她的衣领,试图脱掉她身上的外套。
袁家慧使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护住自己的衣服,另外一只手又按住了她。两人一个脱,一个拉,很快将她身上的外套脱了去,只剩下单薄的一件毛衣,她如同一只被人逼至墙角的狗,狠命地冲了上去,却被来人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喉咙。
“我警告你,你敢再过来,我会把你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也扒得干净。”春花冲着她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抬了抬下巴,似乎那是一件可以致命的武器,瞬间穿透过她的心肝脾脏,见血封喉。
夏雪在一旁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摇了摇头。她这才回过神来,有一大半的女孩都被扒了外套,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一些像小动物般挤在一块,互相汲取所剩无几的温暖。
秋月拿着那些女孩的外套,厚厚的如同小山似的叠成一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春花大声地说道:“我叫春花,这位拿着你们衣服的这位是我的妹妹,她叫秋月。大家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想,这是真的。我们大家都是有缘份才会相聚在这里。你们说是不是?”
春花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见没有一个女孩敢出声,她也顿了顿,不说话。黑夜里,那张脸就像撒旦一样狰狞,她把秋月手上所有的衣服都摔在了地上:“这真的是缘份吗?要我说,这就是孽缘,如果大家都衣食无忧,吃饱穿暖,会腆着脸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吗?当然不会!可来到这里,我们大家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活下去和得到这份工作,才能对得起我们所受的罪,你们说是不是?”
春花的这番话就像是在辽阔的原野上迅速点燃的一团火,这时,秋月举起了双手,喊道:“我们要工作,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工作,我们要活下去。”秋月恰到好处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将这一团火燃烧到了极致。不知道从哪个女孩开始举起了双手,渐渐地,一大半的女孩都开始向春花和秋月靠拢。当然,作为回报,她俩将手里的衣服分发了出去。这就形成了一个局面,有些女孩有两至三件厚外套,可是,有些女孩却连一件也没有。
袁家慧悄悄地问夏雪道:“你为什么不去春花和秋月的阵营,这样你至少可以不受冻。”
夏雪往袁家慧身边挤了挤说道:“我妈从小教我,看人要看面相,你看她俩那长相……”夏雪一边说一边“啧啧”道,好像她俩是什么不能见的妖魔鬼怪。袁家慧一瞧她那个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两人一边说一边窃窃私语,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冷了。
天色渐亮的时候,有人从门外递进来一些吃的,按照人头,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个馒头和一碗热乎乎的粥。可是,等到袁家慧和夏雪知道这事,那些本应该落进她们肚子里的粥和馒头早已落入了其她人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