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
下沉……
冰冷的海水挤压着我的身体，充斥了我的口鼻，一片混沌中，似乎有人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我吃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随着海波荡漾着，那朦胧的人影......
先生——
你没事，真好。
......
黑暗中，有光影在轻轻地摇晃着，热浪一阵一阵地向我袭来，我蓦地睁开眼。
火堆在我的身旁噼噼啪啪地燃烧着，我一个激灵，飞快地翻身坐了起来，四下张望着。
此处，竟像是一座荒岛……
我定睛一看，那火堆旁正立着一个树枝搭建的简易木架，上面晾着两件湿漉漉的外衣，一件青绿色，一件月白色；一小，一大。
我一愣，低头看去，只见那浅绿色的中衣，仍整整齐齐地穿在我的身上……我伸出手，胡乱地摸了摸，竟是十分的温暖与干爽。
“我已用内力为你驱除了身上的水与寒气，只是这外衣，还得再晾一会儿。”先生的声音从晾着的衣服后面，木架的另一头传来，嗓音十分的低沉，似乎还带着压抑的轻咳。
落水前的一幕幕瞬间从我的脑海中闪过，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恐慌与后怕。我一骨碌地爬了起来，飞快地从木架旁边绕了过去，只见先生着一身白色的织锦长衫，随意地束着发，静静地在地上打着坐，似是在闭目养神。
“先生！”我扑了过去，跪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身上还未被海水完全洗刷去的血迹，担忧道，“今日，你为何会突然吐血？你可知，当时在船上，我差点便要被你吓死了！”
“旧疾复发罢了。”他惜字如金。
“什么旧疾？为何如此严重？还要不要紧？能不能痊愈？你可有瞧过大夫？要不回去让我二娘去宫里请太医......”
“小愚。”
“啊？”我一下子怔住了。
先生的眸中泛起一丝浅浅的暖意，他温和地笑了，柔声道：“你忘了，我的身边还有执言那个，天下第一神医的——关门弟子？”
在他灼灼的注视下，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强烈了......
我抱着膝盖坐了下来，十指紧紧地绞着，将头侧了过去，避开了先生的目光，小声嘟囔着：“你都吐血了......依我看，那天下第一神医，那，那鸡窝，指不定也只是个神棍罢了......”
“世人皆道云欢谷谷主季?，一身医术出神入化，着手成春，甚至能将人起死回骸，到你的口中，倒成了个神棍。”先生失笑道，“若是让执言知道你这么说他的师父，定是要撸起袖子与你拼命了。”
“他有师父，我也有啊，”我狡黠一笑，麻溜地转过身来，有模有样地抱拳道，“先生！啊不，师父！您到时候可要与我站在同一战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徒儿挨揍啊！”
海风呼啸而过，一个巨大的海浪翻滚着拍打在岸边，溅起大片的水花，我惊呼着向后躲了躲。望着先生眼中的笑意，我忽然想着，如若此生便与先生永远地困在这海岛之中，也未尝不可呢。
......
“先生！这个果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你也尝尝吧！”我兜了一大堆红彤彤的果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啃着，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了回来。
饥肠辘辘的我，就在附近密林中转了一圈，竟真的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夕阳的余晖尽数洒落在先生的身上，在这片波光粼粼的大海的映衬下，他的周身，恍若镀上了一层跳跃的金光，看着此番场景，我的心头猛地一颤，时间仿佛突然间，变得很慢……
只见他蓦然回首，海风幽幽，拂起他的束发，卷起他的衣角，此刻，我的心竟不可遏制地砰砰狂跳......他的眉是那样的清逸，鼻峰的轮廓是那样的完美，那薄薄的唇虽是凝重地抿着，竟也是十分的——
诱人！？
“小愚。”先生冷静地唤我。
吃了一半的果子掉落在地，我瞬间烧红了脸，想到自己方才的心中所想，慌慌张张地别开眼看向别处。
“现在，立刻将那些果子扔掉，”先生沉声道，“去海边用凉水洗脸，如果还是感到头脑不甚清醒，便站到浅水的地方泡着。”
见先生面色凝重，我毫不迟疑地便照他所说，来到海边，捧起一抔冰冷的海水，咬了咬牙，飞快而胡乱地朝脸上抹去。
只听先生轻叹一声，无奈道：“幸好你吃的不多，你可知这欢颜果，若大量服用，其效用，可堪比那些烈性媚药。”
正在拼命洗脸的我，闻言浑身一哆嗦，差点一头栽进海里。
我欲哭无泪——
姜止愚啊姜止愚，你居然吃了媚果对先生发情!
以后，还怎么有脸面面对先生啊!
......
然而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我，没过多久，便又兜了一些绿油油的果子回来，有了上回惨痛的教训，这次，我没敢自己乱吃了。
“先生......你看这个，能不能......”我嗫嚅着，将果子呈在他的面前。
粒粒饱满的果子在傍晚的火堆旁，泛着一丝淡淡的光泽，上面还挂着几颗晶莹的露珠，看上去，倒是与寻常那些鲜嫩的果实无异......这回，应该没问题了吧？
我直勾勾地盯着，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此乃紫殇果，属十分的少见，我也是偶然在执言的医书上看过，方才略知一二，”先生闭了闭眼，淡淡道，“书上说，此果在让人顷刻毙命的同时，还会从人的耳鼻之中开出紫色的花，服下之人，其死状也是少有的凄美，你若想让我见识见识，大可一试。”
我大骇，瞬间对这些果子避如蛇蝎，有多远便扔出了多远。
......
夜已入深，已经折腾不动的我，生无可恋地坐着，呆呆地望着身旁的火堆，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喊道：“好饿啊——”
只听“啪”的一声，一只被树枝贯穿而过的野兔蓦地落到了我的眼前。
我狂喜地回过头，只见先生唇角轻扬，轻轻一抛，又一只野兔被扔了过来。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海边便悠悠然飘起了烤兔肉的香气。
“先生你瞧，今日虽已是十六，这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么的圆啊！”我满足地将滋滋地冒着热气的兔肉吃进口中，望着海上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不由感叹道。
先生笑着将另一串也递给了我，我瞠目，“先生，你不吃吗？”
“我不饿。”他仍是淡淡地笑着。
夜凉如水，明灭的火光在先生的脸上摇曳着。不知是不是媚果的效用还没有过去，我恍惚中觉得，这片波澜壮阔的海，那一轮浑圆皎洁的月，漫天漂浮闪烁的星，甚至手中香气直溢的兔肉，在这个月白风清的夜里，在这一抹笑容的面前......
通通都黯然失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