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孙倩,徘徊着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她不敢面对着观众,因为她心中有愧。
渐渐地,她像一个拼图拼成的人,又慢慢做成零星的碎片,消失了,继而出现了一个有些凄凉的建筑物,冰凉的屋子像怪物一样矗立在黑暗中,偶尔的闪电会照亮有些破烂的门窗。在闪电的照亮下,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四个黑影正在向着地上一个人频频挥着拳头,我突然浑身一颤,像是被闪电击中,屏幕在我的颤抖中消失了,没有闪电,没有屏幕,只有黑漆漆的夜幕,张文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我就留在了张文的家里。我们闲来无事,回想过去成为我们之间最多的话题,虽然有时回忆让我们悲痛不已,虽然有时我们不得不陷入沉默,为了那些消失的美好的日子默哀。
我自从被柳柔妈妈送进孤儿院,开始了人生的历练,人生中所有美好的事物已经完全和我无关,我在黑暗中成长,体会畸形的快感,体会残酷带来的超越酒精的麻醉。那时的我没有过真正的恨过,并非我大度,而是一个没有体会过幸福的人哪里来的真正意义上的恨呢!
孤儿院的日子已经变成一种恍惚的过去,已经没有真实的感受,那些冷嘲热讽,那些皮肉的痛苦也好像小说中的情节一般,虽然无法证明它的虚无,但也无法使它们精准的重现。
小雅,他那可爱的小虎牙,在悲惨的生活中,依然露出让人开心的微笑,他那懦弱的身躯,盛得下一颗无比勇敢的心,勇敢的让人意外,让人无法相信。
张文,那个冷静而又执着的男人,从一个孩子成长起来的男人,谁又能走进他那颗冷静而又封闭的内心,谁又能知道在他记忆的深处,有着怎样的不幸,表露出来的只是一个智慧而又果敢的超越我们的成熟的男子汉。
在回忆的暗黑中,一道刺眼的光闪过,我仿佛从飘飘下坠落到水泥地上,短暂的清醒后,随即陷入回忆。
场景已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个阴郁的孤儿院。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空气有些潮湿,我们坐在公司的办公室中,细细的品着咖啡,对面是张文,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波浪的头发有些淡淡的黄色,他虽然没有了儿时那种时刻紧张着似的表情,却有着更加成熟的模样。
此时的公司正值发展的大好机遇,由于市场活跃,各种大大小小的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成立,用人成为整个社会的重要环节,我们公司的人员供不应求,效益也是出人意料的好,钱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进入我们的口袋。
我们是真的咸鱼翻身,生活仿佛真心实意的补偿我们这几个不幸的人,让我们过上优雅的生活,但是却没人愿意相信,悲惨可能是一条没有分叉的路,迷人的风景也不过是海市蜃楼。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门口的保安刘全脸色苍白,呼呼喘着粗气,双手放在膝盖上,努力恢复气息。
“”
我一看就知道发生了大事,这个刘全可是相当稳重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慌乱成这个样子。
“刘全,咋了?”我噌的站了起来,张文也面色凝重的起身。
“门口,门口有个女人要找你,”刘全对着我说,“她,她身上流了很多血,看样子快不行了!”
我眉头就是一皱,认识我的女人到是不少,可都是关系泛泛之辈,没有说什么生死之交,这个时候找我的能有谁呢,孙倩大家都认识,绝对不会是她,我实在想不到会是谁。
我和张文对视一眼,把枪插入腰间跑了出去。
大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多数都是公司的员工,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在他们围成的圈子里面,一个柔弱的女人半卧着身子,她用一只手吃力的撑着,不让自己完全倒下以减轻她的痛苦。
我的心咯噔一下,轻轻上前,在距离她一米的时候停下脚步,缓缓的蹲下去。
她的头发有些枯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白了的发丝,“你找我?”我轻轻的问。
我分明看到她的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如同筛糠,她的头向着我转过来,却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止着她,我迟迟没有看到她的脸。
一种记忆深处的感觉好像突然打开瓶塞的香槟瞬间喷涌而出,是她!
我的身体也剧烈的抖动起来,如同筛糠,张文连忙过来,用手扶着我的肩膀。
我俯低身体看她,恰好和她有些躲闪的眼神相遇。刹那间,我的眼前像是蒙上一层暴雨拍打的玻璃,泪水真的毫无征兆的涌出,从来不知道泪水可以这样肆意。
那是一双久违的眼睛,久违到可以忘却所有恩怨情仇,久违到能够浴火重生。那是一双我永远不能忘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我生的证明,有着我弥足珍贵的那么一点快乐!
我以为她是以恨的名义被我尘封,而此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自欺欺人,我说话竟然像是流泪一般毫无征兆,我听见我叫了一声“妈!”
那个女人猛然抬起头,眼神慌乱而又热烈,接着她便闭上了眼睛,我感觉到一阵恐慌,大叫张文赶快送医院。
经过两天的抢救,她终于脱离了危险,当她醒来看到我坐在床头的陪护椅子,显得十分不自在,扎着针的手有些无处安放。
二十多年没有相见了!还是那种感觉,今生永远不能改变的感觉,虽然很淡,但是却真实存在,在我恍惚的记忆中,她是那般美丽,举手投足间都是温暖的气息,如今她额头的皱纹已经清晰可鉴,皮肤变得粗糙暗黑,我的注意力放到了她的手上,那扎着针头的手皮肤松弛,看到那手,我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不知是多久之前,那手白皙柔软,手里拿着一个玻璃奶瓶,一个婴儿正在贪婪的吸吮着奶嘴,脸上透着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