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淑妃怀胎已七月有余,皇帝为了让淑妃安心养胎,将其迁到南越宫。南越宫中的山水石木都模仿鹤拓而成,以缓解淑妃思乡之情。
这一日酉时,日落西山,满月初升。淑妃刚用过晚膳,正在窗下给未出生的皇子绣肚兜。只见那淑妃明眸皓齿,满脸笑意,当真明艳动人。只是因为处于妊娠之期,身段略显臃肿。
“公主还是歇会吧!”身边的侍女劝道。侍女名叫青儿,同是鹤拓人,从小照顾淑妃。
“今日都歇了一整天了,趁现在还想动弹,我把这虎头给绣好了。”淑妃说道,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
青儿刚准备开口,一名内监走进了里屋,行礼道:“公主殿下,陛下着人送来的鲜虾仁到了。”
不等这名内监说完,青儿扶起淑妃起身相迎。
“孟大哥快请起,你重伤未愈,今日怎么下床了?”淑妃关切道。
“多谢公主关心,孟延已无大碍!”
“你好好的身子,为了护我周全而自残进宫,说起来都是因我而起。”淑妃脸上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愧疚。
原来此人正是鹤拓国陀云阁的小弟子——孟延。淑妃怀孕的消息传到鹤拓,阁主便遣孟延入大靖保护淑妃。孟延来到洛阳后却无法进宫,恰逢皇宫中扩充内监。按例,妃嫔入宫时,除了贴身婢女外,是不许带侍卫内监入宫的,更何况董淑妃还是鹤拓人。孟延深知淑妃和腹中的胎儿关系着鹤拓的国运,便恨下心来自宫。又顶着别人的身份进了宫,进宫之后孟延身子一直没痊愈,淑妃知道后便将孟延要了过来,让其静养。
“公主不要愧疚,我入宫来保护公主,于公,自然是为了我鹤拓;于私,却是为了我师兄……”
淑妃闻及此言,脸色突变。
青儿话锋一转:“陛下送的鲜虾仁来了,那陛下现在何处?”
“听说沈美人的六皇子还过几日便满周岁,陛下亲自过去和沈美人商量六皇子的周岁庆典。”孟延说道。
淑妃道:“只愿我能像沈美人一样,生个皇子。如此方可保我鹤拓数十年安宁。”
青儿安慰道:“这大靖都知道咱们鹤拓姑娘能生男胎,自公主嫁到大靖后,好多没有男童的人家都去咱们鹤拓找妻妾。所以说啊,公主定能生个男胎。”
公主听得青儿这么说,心宽了一大半。青儿虽然是安慰,但所说也确有其事。大靖人眼中,鹤拓姑娘貌美能生男孩。不过,大靖人只喜欢纳鹤拓姑娘为妾,却很少有娶妻的,这也算是大靖对外族的鄙视。青儿所说自然是省去了这一点。
“听说左丞相家的二闺女嫁给了大靖的鸿胪寺丞,可有此事?”孟延问道。
青儿拍掌道:”确有此事!那鸿胪寺丞魏无疾卫大人长得一表人才,就是年过不惑之年,却只刚生了两个女儿。”
这魏无疾正是前太子少师,魏无疾原本为鸿胪寺少卿,因高祖皇帝发现魏无疾颇有超才华,便让其辅佐前太子。前太子文采超凡,多半是魏无疾的功劳。前太子入鹤拓求亲时,魏无疾也曾前往。因处理联姻后续事宜尚在鹤拓,这便躲过了汉中的埋伏,魏无疾也趁和亲之事娶了一位小妾。
“说起那两个女儿……”
前院突然一阵喧哗,打断了青儿。
“淑妃娘娘可在宫中?奴婢有要事禀告。”声音虽然很远,但足够响亮,还是传了过来。
“你好大胆子,陛下说了,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淑妃……”
淑妃好奇,打断了自己宫中内监的话,说道:“让他进来吧!看看是否有要紧事?”
孟延去前院将一名小内监领了过来。
小内监跪完礼道:“淑妃娘娘一定要承受住这个消息,毕竟腹中胎儿要紧。”
三人顿时觉得事态严重,孟延刚要上前阻止,小内监的话便脱口而出:“陛下出兵鹤拓了!”
三人闻言皆是一怔。毕竟鹤拓公主刚嫁入大靖不久,靖帝怎么攻打自己的老丈人呢?
孟延扭过头来,指着小内监喝道:“胡说八道的东西,给我抓起来,押到后院柴房。”
随后几名内监上来抓住那名小内监,小内监大叫冤枉,并说道:“若是淑妃娘娘不信可以去问陛下。”
淑妃这才反应过来,此言便如晴天霹雳,几乎令人昏厥,幸好被二人扶住。
淑妃勉强起身,便要找去找皇帝。二人因怕伤及腹中胎儿,也不敢强加阻拦。二人扶着淑妃往沈美人寝殿迎春阁赶去。脚步匆忙,不一会便到了迎春阁宫门外。淑妃话不多说,直接跪在门外,孟延和青儿二人跟着跪下来。门外皇帝贴身内监林永正在整顿銮驾,看样子像是皇帝准备离去。
林公公看到淑妃跪在门下,慌慌张张赶过来便要扶起淑妃:“这好端端的,淑妃娘娘为何跪地不起?可千万小心身子!”
淑妃并不理会,撑着腰,冲着殿内喊道:“陛下,臣妾来此只为求陛下一句话,臣妾母国是否安好?”
林公公闻言一惊,便遣人去叫皇帝,一面又差人来扶淑妃,可淑妃就是跪地不起。
片刻工夫,皇帝便从迎春阁快步走了出来,短襟上的两条巨龙伴随着皇帝匆匆的脚步时隐时现。
“淑妃这是为何?快快起来说话!”皇帝迎上来说道。
言罢,身边的两名内监便又上前。
淑妃额头已然沁出一层细汗,她一挥手,示意内监退下。强忍着腹痛重复道:“臣妾来此只为求陛下一句话,臣妾母国是否安好?”
皇帝脸色大变,反问:“你从何处得知此事?”
淑妃听到此话,自然知道此事属实无疑了。
只闻得淑妃仰天哀嚎一声,哭吼道:“你大靖的国君,便这般无耻吗?”
皇帝微显怒色,却隐忍不发,道:“军国大事,淑妃切莫干涉。你放心好了,此事必定不会连累你和你腹中的孩儿。”
“此事于陛下来说是国事,于臣妾来说,却是家事。我桑歌先是鹤拓公主,其后才是你大靖嫔妃。我是为两国和平而来,如今两国战乱,我有何面目再见父兄,再见我鹤拓子民。”淑妃虽是一介女流,面对家国大难却异常坚强,字字铿锵有力。
淑妃声泪倶下,在身后二人的搀扶下,正了正身子,接着说道:“若陛下还念及你我情分,还念及我腹中的孩子,请陛下即刻撤兵。”
“来不及了,朕发兵已近半月,即使朕的旨意送过去,两军也早已交战。”皇帝冷冷道,“你便安心做朕的淑妃吧!”
淑妃见皇帝无动于衷,右手合拳,对准自己腹部。一字一顿道:“请陛下看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即刻撤兵!”
皇帝自然知道淑妃的言行是何意,她要以腹中的孩儿来要挟自己撤兵。
“你疯了?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皇帝厉声道。
淑妃置若罔闻,右拳如重锤般砸向自己的腹部。孟延二人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淑妃咬紧牙关,轻声呻吟,却拳击不止。二人惊呼一声,便将淑妃拦了下来。二人深知鹤拓虽重要,却也不能眼看着淑妃用这种自残的手段。
淑妃停下来之后,仍呻吟不止,紧接着便大口喘息。只听得青儿尖叫一声,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淑妃胯间的衣裙染红了一大片,殷红的鲜血仍在淑妃下身肆意蔓延。
皇帝急着向左右喝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孟延和林永将淑妃就近抱进了迎春阁,那沈美人看着淋漓的鲜血,吓得脸色惨白。安胎的许太医是淑妃从鹤拓带过来的,因鹤拓人体质异于中原人,皇帝才允许许太医入太医院照顾淑妃。青儿和皇帝身边的两个小内监便火速前往太医院请许太医。
不到一碗茶的工夫,许太医便匆匆赶到了。随即宫中颇有经验的数位产婆也来到了迎春阁。经诊断为外力致使胎儿早产,必须即刻准备生产。一时间,迎春阁内外内监宫女来来往往,嘈杂不断。按习俗,皇帝必须在产房外等候。沈美人因自己寝宫变为淑妃产房而心有不快,但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也只好在陪同皇帝在院中候着。
孟延找来青儿商量道:“靖帝无道,表面与我鹤拓联姻,背后却出兵偷袭。公主入靖不久,鹤拓北部各关隘均有撤兵以示诚意,,目前单以我鹤拓兵力,必定抵挡不住。眼下公主虽难产,却不及灭国之祸紧要。我还是先想办法逼这狗皇帝撤兵吧!”
青儿早就急得满脸涕泪,道:“公主拿腹中孩子要挟,他都不听,还有什么办法呢?”
“还有一人之言,狗皇帝不敢不听。”孟延道。
“你是说,太后?”
“没错!”
本朝杨太后在朝堂之上一向是说话有份量,且太后手中尚有大半兵权,而传闻皇帝又孝顺。此事事关重大,若太后阻止,皇帝必定会撤兵。孟延心里这般盘算。
“可太后如今在永昌行宫避暑,不知归期。且即便凤驾回銮,又如何保证太后与陛下政见不一呢?”
“狗皇帝选择在太后离宫避暑之时南征,便极有可能是因为与太后政见不一。并且当朝尚书令公孙初乃是杨氏旧交,必定与太后亲厚。传闻前一段时间公孙大人染病卧床不起,此事应与皇帝南征有关。”
“依孟大哥所言,该托人去知会公孙大人。”青儿焦急道,“可是尚书令府邸在宫城外,这重重门禁,若没有陛下手令,如何出得去?”
“却也不必出宫。”孟延道,“听闻这后宫中有一位妃嫔是公孙大人的亲侄女,她定能传递消息,不知此人是谁,所居何处?”
“正是惠淑媛。”青儿道。便告知孟延惠淑媛所居方位,随后急着进入了产房。
惠淑媛住处离迎春阁并不远,孟延脚步快,不多时便到了。孟延见到惠淑媛后,将前因后果简述一遍。言毕,惠淑媛说道:“我妇道人家做不得主,也只能告知叔叔,看叔叔决断了。”
接着惠淑媛手书书信一封,着人以探病为由,经守门的宿卫军前往尚书令府邸送信。守门的宿卫军左卫将军为太后亲侄,自然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