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薛大夫开始给她号脉,姜渔就在盯着他看,盯得还是脸。之前她就怀疑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是在偷看薛大夫,现在更是反应如此激烈,要说这里面没什么猫腻,她绝对不信。
“我胡说?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竟也是生了一副坏心肠!我当家的尸身如今就在这里,他是今个早上在黑心大夫这看的病,街坊邻居都有目共睹!”
“要不是吃了他开的药,我当家的怎么会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不行了呢?”
妇人的含泪控诉,赚了一波周围人的同情。
“真是可怜了,大过年遇见这种事,怕是打击不小,何况这倒下的还是家里顶梁柱呢。”
“这人我认识,是东街卖栗子糕的董大碗,早上我还看他卖栗子糕来着。”
“难不成真是薛大夫开的药吃死了人?这人早上的确是从宝芝堂拿了药走的。”
“……”
妇人听了周围人的议论,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可不就是这黑了心肝的害死我当家的!我拿了药方去问过了,你们可知道姓薛的给我当家的开了什么药?”
“砒霜!是砒霜啊!”
“说什么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结果却给人吃砒霜,这不是谋财害命假仁假义是什么!”
周围人一听“砒霜”二字顿时倒吸一口气,看向薛大夫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这砒霜可是剧毒之物,哪里是能给人吃的?
“这位大娘子,你就是因为薛大夫开的药方里有砒霜,所以才认定薛大夫害死你夫君?”沈素依旧稳稳的坐在方凳上,淡淡的问了一句:“不知道你可寻仵作验过尸,确认死因?”
“当然!衙门里的张仵作说了,我当家的是死于砒霜之毒!”妇人猛地站起身,要上前去抓薛大夫,却被韩然拦了下来,只能远远的指着薛大夫:“我当家好端端的,怎么会吃砒霜?还不是因为听信了这个庸医的话!”
“薛大夫才不是庸医!”姜渔红着脸反驳道,然后将目光看向沈素,像是有所犹豫,又十分纠结,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道:“砒霜虽是剧毒,却也并非不能入药。像哮喘、虫病痢疾都可以砒霜入药。”
“我若是没看错,你家夫君应该是有哮喘之症,所以薛大夫才会开了有砒霜的药方。”
还在发懵的薛大夫这回终于回过神来,跟着点头道:“没错,这董大碗是有喘症,所以药方里才会有砒霜,但那砒霜的分量,根本不足以致其死亡,除非是把所有药包里的砒霜都挑拣出来同时服用。”
正哭着的妇人一噎,因为收的太快还打了一个哭嗝,好一会儿她才涨红着脸,梗着脖子道:“就是你这个庸医毒死了我当家的!你还不承认!”她又指着姜渔:“你这人一定是和他一伙的,这是要欺负我这孤儿寡母呦!真是没天理了!”
“你,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姜渔似是头一次和人争辩,耳根一直在泛红:“莫不是存了心要让薛大夫背锅,好索要赔偿银子?”
妇人眼底露出慌张之色,这人好可怕,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
被看穿了心思,她自是恼羞成怒,急忙否认:“你这小郎怎的生了一副蛇蝎心肠,青口白牙的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们家虽说只是个做小买卖的,却也家有恒产,作甚要做那龌龊事?”
她像是气的狠了,连嘴皮子都在抖,怒声道:“我王大花虽然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什么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妇人,却也知道昧着良心来的钱财花着不会心安!”
有不少围观之人听了王大花的话,纷纷指责起姜渔来:“你这年轻人也着实过分了些。我瞧着董家嫂子怕是真的受了冤枉。就算你相信薛大夫,也不该说人家董嫂子是为了钱来闹事的。”
“可不是,那话听着多诛心,放在谁身上都不能好受,何况人家董嫂子才刚没了丈夫。”
“这人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却是个恶毒的。你在看他身边站着的那几个人,人家死了人,他们一点都不见难过,还冷眼在那看戏,可见都不是什么好的。”
有人说着说着,就把在姜渔一旁的沈素几人也扯上了。
薛大夫也不是什么嘴皮子利索的人,这会儿背王大花拿话堵着,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辩驳的好,遂道:“董家娘子,既然你非要认定是我害了你丈夫,那咱们就对簿公堂吧!我薛守仁没做那谋财害命的事,自然不会去背着恶名,走,咱们去见官!”
王大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应道:“见官就见官!且走着!”
“谁要见官啊。”突然一队穿着捕快服的人走了过来,瞧见地上躺着的尸体,脸色不虞的问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谁这般大胆,在街上陈尸?是要闹事不成?”
“官老爷明鉴!非是小妇人要闹事,实在是庸医害人不浅,小妇人想讨个说法,才会带着当家的尸身来这。”
王大花抓着领头的捕快哭诉起来:“这宝芝堂的薛大夫,假仁假义,说是要积德行善,在这给人免费看诊,实际上却是黑了心肠,给人开了大毒之物砒霜,将我夫君害死。”
领头的捕快一听这话,当即下令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这般明目张胆的下毒害人!来啊,把那个薛大夫带走,这什么宝芝堂封了!”竟是丝毫不打算给薛大夫机会辩驳,就这么直接定了罪。
跟着他后面的捕快正要上前,姜渔站出来拦在他们身前,怒声质问:“你怎能听信一面之词就给人定罪!”
那领头的捕快瞧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笑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姜皇子。怎么姜皇子现在到大理寺任职了么?”
姜渔脸色一白,有些不安的看向沈素。
领头捕快见他如此,也顺着视线望了过去,不过他并不认得沈素等人,自然没有当回事。
“姜皇子若是没有在大理寺任职,那今个儿这事,怕是你插手不得。”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一个被赶出宫的假皇子,也敢到他面前指手画脚,若不是怕耽搁了上头的交代,他定然是要给姜渔一点颜色瞧瞧的。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带走?”他回头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小捕快。
“慢着!”
领头捕快脸色沉了下来,瞪着姜渔道:“姜皇子这是听不得话不成?我说了这不是你能插手……”话说了一半,他才发现刚刚说话的人不是姜渔,而是沈素。
他细细的打量了一阵子,确定没见过,穿的也十分普通,八成不是啥身份尊贵之人,便没什么好气道:“你又是哪冒出来的?不知道妨碍公务是要吃板子的么?”
沈素面色淡淡的说道:“我是沈素。”
“什么沈素沈白的,没听说过,要是再……”领头的捕快忽地一顿,随后面色惨败,冷汗直冒。
沈……沈素?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沈素吧?
“韩然。”沈素淡淡的喊了一声。
韩然站出来应了声是,而后沉稳有力的开口道:“皇上与摄政王在此,尔等还不拜见,等着被杀头么?”
结果换来沈素一个阴恻恻的瞪眼。
韩然摸摸鼻子,心想难道他会错意了?
“去请大理寺卿过来。”沈素道:“本王今个与皇上微服出游,倒是不想碰上了一出热闹。姜皇子?这个称呼倒是听着新鲜,就是不知,是哪个允许你们这样叫的?”
“这衙门的捕快办案也是有趣,原告一番哭诉,被告的罪名就定下来了,竟然连审都不用审了,这般好效率,却没见每年积压的悬案有减少一桩。”
沈素半个身子歪靠在桌案上,微微眯了眯眼,不见喜怒:“且我记得,这董家娘子之前说他家夫君是有仵作验过尸的,可瞧起来你们倒好像是没有接到报案一样。我倒是有些不懂了,怎么现在衙门的仵作开始接私活了么?”
领头的捕快止不住的双腿打颤,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可额上的汗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们哪里是没有接到报案,他们分明是被上头派来跟着王大花的,为的就是直接给薛大夫定罪,查封宝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