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微垂着头回道:“皇上下朝之后就去了武英殿,这会儿还没有出来。”
沈素咦了一声:“他去武英殿做什么?”
宫人摇头说“不知”,圣意哪是他们能揣测的,但是却将早朝上的事,以及沈之衡的反应,那些大臣的议论和私底下的小动作都禀告给了沈素。
“这些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可见教训吃的还是不够多。”沈素嗤笑着念叨了一句。
想了想,她决定过去看看沈之衡,免得这孩子一时想岔了,做出什么傻事来。
武英殿和沈素所居的文华殿东西相对,原是皇帝召见大臣议事的地方,不过因为沈之衡年幼,朝政大事多由沈素决断,众人自然就常往文华殿跑,且当初沈固也经常在这儿与大臣议事,武英殿反而是日渐冷清了。
而文华殿,前朝时,太子在践祚之前,俱都先摄事于此。大周建朝初,未有太子,倒是沈素幼时就在文华殿读书安居,因此还一度有传言说,大周怕是要出个皇太女,要来个兄终妹及的美谈。
当然,这话也只是在嘲讽罢了。
御史也曾就此事弹劾过,说是有违礼制,但最后也是在沈固的强硬态度下不了了之。
沈素抱养了沈之衡后,便是在文华殿教他读书识字,后来文华殿就成了他读书的地方,是以往日下了朝,他都是直接来文华殿的。
说起来,沈之衡能够继位,沈素对他的怜爱和照顾,在这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若不然在沈固有诸多成年皇子的情况下,储君一位根本就不会有沈之衡这个幼子什么事。
沈素一直很奇怪,她哥究竟为何会在她年纪尚幼之时就教她处理国事。
她总觉得,不会只是因为她哥喜欢看话本子,经常在大臣禀事的时候看的入神,需要她来掩饰提醒这么简单。
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其他缘由。
正想着往事的沈素突然感觉小腹一痛,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回过神来就看一青衫少年正跪着请罪:“摄政王恕罪,奴是无心的。”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倒是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很快另一道声音也跟着响起:“摄政王恕罪,是属下失职。”之前拦下青衫少年,还给他指了路的侍卫,这会儿听见动静顿觉不好,赶忙过来请罪:“这小子是教坊司的新人,走迷了路又不大懂规矩,才会冒犯摄政王。”
“教坊司?”沈素眯了眯眼:“教坊司距这里甚远,他这路还真的是很能迷啊。”说着目光就落在了那青衫少年身上,只是一个不见正脸的身形,便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会是他?
原来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进宫了?
沈素暗暗压下了心惊,神色如常道:“罢了,既是新人,本王也就不追究了,赶紧回去吧。”
青衫少年微垂的眼眸瞬间黯淡,但还是很快就回道:“谢殿下大恩!”满是感激的行了大礼。
沈素紧盯着他的身形,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以后莫要乱跑了,知道的是教坊司新人不认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存了什么小心思呢。”声音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宫中不比别处,一旦行差踏错都是要掉脑袋的。”
青衫少年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她,眼底隐隐有泪光泛起,她这是在关心他?她果然一直都是待他不一样的,可恨他前世竟然眼瞎一再的推开她。
他想要和沈素说,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留在她身边,哪怕任她折磨也心甘。
但沈素说完了话,并没有再多关注他,只安排了人送他回教坊司就转身走了。
青衫少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才恍然想到他们如今还身份悬殊毫无交集,就算他自荐枕席,怕也是只会当成别有用心之人,指不定还会因此遭到厌弃。
想要光明正大的留在他身边,怕是只能……
青衫少年眼中透露出坚定,既如此,那他就答应那些人的安排好了。
武英殿里,沈之衡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要说他和沈固这个父亲,还真就不怎么亲,记忆里也没多少关于他的事。
要说最深刻的,应该就是当年沈素因为他被沈固打了板子,他虽然小,记不住多少事,却因此将这个父亲怨恨上了。
可现如今,他除了来这和挂在墙上的父亲说话,竟然有些不知道去哪了。
“父皇,儿臣这次闯了大祸,实在是没有脸面去见姑母,可男子汉大丈夫,得敢作敢当才是,儿臣不能逃避。父皇你若是在天有灵,还请帮儿臣劝一劝姑母,打我的时候轻点。”
他皱着一张小脸,好像屁股已经开始疼了。
“他要是真的在天有灵,知道这事儿,怕是只会和我一起对你混合双打,你还指望他帮你求情?”
沈素突然出声,吓了沈之衡一跳,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他颤着声音喊了一声:“姑母。”
“嗯。”沈素越过他,取了三支清香点了,拜了拜插在画像前的香炉里,然后才道:“你爹他都已经挂在墙上了,你就别折腾他老人家了,也不怕把他气活了。”
“姑母,我觉得你这样才是要把他气活了……”沈之衡小小声的接了一句,说完又赶忙捂紧了屁股,就是胳膊太短,手又太小捂不严实,看上去反倒有几分滑稽。
“你捂着我就打不着你了?”沈素好笑的看着他。
沈之衡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我,我这是下意识的嘛……”看着沈素的笑脸,他有些试探的问道:“姑母不生气?”说着又觉得不可能,那就八成是还不知道。
这么一想,刚松快些的小脸顿时又垮了下去。
沈素没有说话,她此时正紧盯着窗外一棵大树后露出来的青色衣角。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沈之衡,这会儿也后知后觉的看了过去:“树后有人!”
听了他的话,跟着的宫人立马就要喝问,却被沈素打断:“想来是路过的,害怕冒犯天颜才躲了起来,无事。”
沈之衡却有些皱眉,不大认同这个说法,就算是路过的也该行礼而不是躲起来。
何况哪个不知死活的路过,会路过到武英殿外的树后?那分明是有意躲在那里偷看!
但姑母却用了一个蹩脚的借口为那人遮掩,直觉告诉他有猫腻!
可他戴罪之身不好八卦,但又架不住心中好奇,便给身边人递了眼色,让他去悄悄的去瞧瞧树后的是谁,自己则乖巧的跟上已经往外走的沈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