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这种事,无非图一个口舌之快,绝招便是,哪句话又狠又损,就说哪句话。
黄大崖打眼观瞧,便知飘万里乃是个尖酸刻薄,欺软怕硬的家伙。
“飘万里,万里飘,这三个字难不成正是你的外号?我看你的模样,小胳膊小腿儿支棱着一个大脑壳,上炕都费劲,怎么能飘出万里呀?怕是只飘出一丈,就会摔个老狗吃屎,万朵桃花开吧?那么依我之见,你不应该叫飘万里,而应该叫飘狗屎嘛!”
“哈哈……”哄堂大笑。
有那早就烦透了飘万里的道友补充道:“可不!他就是个蒲公英修炼成的精,哪有本事飘出万里,飘过小阴沟都难!”
“哈哈……”人群再次爆发出无尽嘲笑。
黄大崖又火烧浇油,“谁说不是呢!我呀,平日见了蒲公英,都不敢吹?大家猜猜,到底为何呀?”
“为何?为何?”骨不染迫不及待的问。这几日,他没少受飘万里的挖苦,此时正是扬眉吐气的好时候。
“我怕我这两颗兔子牙,一不小心,磕的他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骨不染一头雾水,不明白此话何意。
蓦地,旁边有人反应了过来。那蒲公英成熟之后,种子长满一头,被风一吹,四散开去,如此才能繁衍后代。若是被黄大崖的两颗大门牙磕坏种子,岂不是断子绝孙?
“种子磕到牙,变成碎渣渣。妙哉!妙哉!黄道友果然伶牙俐齿!”伴随着笑声,有人称赞道。
飘万里登时气红了脸,打量一下对方身形,再反观自己的纤细身板,跳着脚骂:“磕?磕你自己祖宗十八代去吧!老子修炼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呢!明日的比试,别让我遇到你,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他一甩袍袖,晃着圆滚滚的脑袋离开。那样子,活脱脱一只行走的蒲公英。
众人笑嘻嘻的,又是一阵调侃。
骨不染拍手叫好,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他搂住黄大崖的肩膀,晃了几晃,将自己的感激传达了过去,而后朗声道:“黄大崖道友,是我的好朋友,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都要多加照顾。来,我给大家引荐一下!”
骨不染虽然法力有限,但心地纯良,但凡经过望海坡的道友,他都盛情款待。从他修炼成怪那天起,满打满算不过六年工夫,但着实结交了不少朋友。
也正是因为如此,骨不染话里话外,总是流露出一股自己是望海坡主人的语气。了解他的,自然不介意,不了解的,多是要误会他兀自托大。
刚刚被黄大崖气走的飘万里,正是此类。
骨不染介绍道:“这两位是来自西昆仑度厄真人门下的散仙,萧升和曹宝!”
黄大崖打一稽首,“见过两位散仙!”
“黄道友不必拘礼!大棒骨怪的,哦,不对!现在应该叫骨不染,他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骨不染又引着黄大崖向前,介绍道:“这两位是玉虚宫一脉,道行天尊门下,韩毒龙,薛恶虎。”
寒暄过后,韩毒龙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薛恶虎从背囊中取出一个手帕,递给黄大崖。
“我二人跟骨不染是老朋友了。初次见面,不能失了礼数,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黄大崖眼前一亮,见这两个物件不似凡品,暗叹,果然是师出名门,连见面礼都如此贵重。他倒也不客气,接过了扇子和手帕,又立刻从背囊中掏出两颗紫色灵石,压到韩毒龙和薛恶虎手中,说:“虽然这东西其貌不扬,但大有裨益!”
韩薛二人看罢,笑笑不说话。
接下来,骨不染介绍的各路道友,令黄大崖大开眼界。
有大宗门出身的仙家,也有天赋异禀的散仙,更有那金鼻白毛老鼠修炼成的妖,痴恋造船技艺的匠人修炼成的魔,以及牡丹花修炼成的精,和夜壶修炼成的怪。
黄大崖一一见过。
此时,宋异人从后面走来,拉住黄大崖的胳膊,说:“兄弟呀,你去个茅厕,怎的耗时如此之长?蹲久了,容易得痔疮!”
黄大崖回头一笑,尴尬的说:“十人九痔,兄弟我早得上了!那还是半年前,一次长达三天的跑肚拉稀哟!”
骨不染听的一头雾水,问:“什么是痔疮?什么又叫十人九痔?”
黄大崖苦笑,说:“那是我们凡人‘得天独厚’的烦恼,你们妖宗不必了解哈!”
骨不染挠头傻笑,问:“看二位亲近模样,想必这位也是黄道友的朋友吧?”
宋异人点头示意,说:“不错!我是散仙宋异人,跟大崖兄弟一见如故。莫非,这位道友也是如此?”
骨不染一拍手,笑道:“谁说不是呢?我和黄道友也是颇为投缘。看来,黄道友天生能结交天下志同道合之人!”
宋异人觉得这句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便指着黄大崖说了一句在旁人看来,恰似小情侣甜软耳语的话。
“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他,觉得可以携手并肩一辈子!”
霎时间,黄大崖羞红了脸,戏谑道:“宋大哥,可惜啊,你不是个前凸后翘的女儿家呀!”
哈哈哈……三人大笑。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宋异人一语成谶!这辈子,他跟眼前的这个人,成为了亲密无间的生死挚交。
宋异人笑罢,招呼道:“走,咱们去吃饭!望海坡那一头,有个摊子,是一位一辈子钻研珍馐美味的老人家摆的。听说老人家临死之际,突破桎梏,得道成魔,此后便四海为家,随地摆摊,于万千食客的笑容中,获得无上的大满足。做魔做成这样,也算是大赢家了!”
黄大崖的口水顺着两颗大门牙,滴了下来,自己忙用手去擦。嘿嘿笑道:“那,吃一顿贵的?”
“贵的!越贵越请得起!”
三人向望海坡东边缓步而行,姜门牙问:“骨不染,方才飘万里所言,明日要有什么比试,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呀,谈不上什么严格的比试,说成切磋更恰当一些。”
“哦?”宋异人也早有耳闻,追问道:“那便不是剑拔弩张的争斗喽?”
骨不染点点头,说:“没错!仙妖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发轫者是大名鼎鼎的东海大妖,号称禽类之王。据说……他是东海蓬莱岛上一只金翅大鹏鸟修炼而成。虽然身在妖宗行列,但因其法力强大,多和仙界道友往来,便又有了‘羽翼仙’的称号。”
“原来是这样!”黄大崖若有所思,认同道:“的确应该如此!无论是仙,还是妖魔精怪,只能表征大家的出身和修行法门不同而已。至于得道后,叫个啥名字都行嘛!有朝一日,我若得道,一定把名字取个遍。例如,大崖仙,大崖妖,大崖魔,大崖精……”
宋异人一挥手,道:“兄弟,名号不该是自称的,而是需要结交各路道友,大家伙送你个名号。”
黄大崖“哦”了一声,看向骨不染,说:“骨兄,似乎还没说完……”
骨不染道:“羽翼仙为了给大伙助兴,会举行一些文物比试。文试呢,是对论或群论修道心法,彼此取长补短。武试呢,大家伙比比法力,或拿出法宝对抗一下。羽翼仙会综合考量在两场比试中,出类拔萃者,赠与那颗珍贵的灵石---八芒星……”
黄大崖迫不及待的问:“对对对!我听周围总有道友提起‘八芒星’三字,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骨不染一拍大腿,与有荣焉的说:“羽翼大仙,修为很高,举办仙妖大会的初衷是为了让天下修道者互通有无,搭建友谊。为了给大家一个好彩头,每一届大会,羽翼仙都会拿出一颗八芒星,帮胜出者提高修为。”
“如何提高呢?”黄大崖似乎想到了什么。
“修炼之事,不光需要心法口诀,还需要灵石来推进。灵石大致分两类,基础灵石和高能灵石。基础灵石呢,有八种,分为金,木,水,火,土,雷,风,云。好处自不必说,谁用谁知道!”
宋异人歪头问:“除了八种基础灵石,又有哪些高能灵石呢?”
骨不染未及回答,一个娇媚的女子忽然冲到三人面前。
“宋异人,我饿了!你说过要请我吃饭的!”声音娇媚,眼波流转。
三人同时一愣!
宋异人率先反应过来,说:“好说!我宋某人从不食言。恰好我们也要去吃,一起走吧!”
黄大崖在一旁察言观色,心中不免偷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心里美萝卜精。
从她此刻扭捏的神态和火辣的眼神可以判断,她肯定是对宋异人动了心思。要说这宋大哥呀,生的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难免引的周围春心荡漾。
萝卜精撒娇道:“你说好要请我吃饭的,怎的我不来找你,你也不去找我!”
宋异人面皮发烫,尴尬道:“我……我按次序找的,先找大崖兄弟再找你嘛……”
萝卜精转头,微微瞪了黄大崖一眼,嗔怪道:“我还是不够受重视呗!”
宋异人低头,不去看萝卜精。
骨不染突然大叫一声:“呀!你是赵落泥,五年前的仙妖大会咱们见过。”
“你是?”
“我是大棒骨妖啊!现在叫骨不染。当年,我还是个刚刚修炼而成的骨头怪。当时,你还教我怎么加快运转真气来着!”
“哦~原来是你!”萝卜精赵落泥也认出了对方。
“哈哈……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老朋友咱们又见面了,一定要好好叙旧,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赵落泥勉强一笑,“嗯嗯嗯……叙旧,叙旧,好像你我也不是很……”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事不宜迟,走!去吃饭。”骨不染不等赵落泥把话说完,便大大咧咧的拉起她的胳膊往前走。
赵落泥想要挣脱但怎奈骨不染一番盛情不容拒绝,只能随着往前走。但,一双眸子却回望宋异人。
宋异人偷笑,故意磨蹭了几个呼吸,才和黄大崖迈步。
“宋大哥,你似乎不太待见赵落泥?”黄大崖开门见山。
“兄弟猜的没错!”宋异人不遮不掩,“从小,我父亲就跟我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啊,十分的奇妙。你这一生遇到的所有人,其中有两成,天然的喜欢你,一见面就能确认。还有呢,另外两成,天然不喜欢你,一见面就讨厌。反之亦然,天下人,你天然喜欢其中的某两成人,也天然讨厌其中另外某两成人……”
黄大崖幡然醒悟道:“宋大哥的意思是,赵落泥天然喜欢你,而你天然不喜欢她!”
“诶~也不能这么说!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你不也在场吗?我们都当对方只是个匆匆过客。但吊诡的是,在你蹲茅厕的那段工夫,我瞎逛,恰好碰见赵落泥和几个道友交换宝贝时,讨价还价,没谈拢,反倒争吵了起来。”
“你去解围啦?”姜门牙满脸期待的问。
宋异人摇头叹息,“我若是不去,就好了!”
黄大崖呵呵笑着,说:“有个人喜欢围着你,总比孤家寡人有趣的多!”
宋异人眼神一亮,问:“莫不是大崖兄弟的周围,也有某人环绕?”
“哪有哪有?”黄大崖连连摆手,“我哪有那个福分!不遭人诬陷就很知足了。”
此时,白马户朝二人走来,大声招呼道:“你俩怎么这么慢!大家伙都等急了!”
原来,白马户,孟香油,苟凌云和王翦,早一步挑着黄大崖的货筐,到达了餐摊。此时,已是被周围狼吞虎咽的食客们,馋的口水直流。
餐摊的主人,如传言那般,是个头发和胡子都雪白的老者,其面容苍老,但步履稳健,而且在其烹饪食材时,双眼发光,迸发出一种新婚夫妻小别再聚时的炽热浓情。
人送外号,裹足魔。取“望闻桌上食,仙妖裹足不能前”之意。由此可见,老人家的手艺已然登峰造极。
而他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谁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