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林蕙全力以赴的自学自考课程中悄然流过，留下的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执着与坚持，一遍没有记住，就记百遍千回，不懂的地方记在笔记本上，通过信笺向北京的章柏文询问，接到章柏文的回复是林蕙最高兴的时刻，信纸上那日渐熟悉的俊逸字迹，成了她破解难题的诀窍。
两年的时间林蕙以平均一次通过三科的速度闯过了自考设置的一道道关卡，终于获得了法律专科学历。拿着专科毕业证书，母亲擦拭着喜悦的眼泪。
林蕙在一边劝慰母亲，一边心里充盈着无限的欢喜和希望。林蕙说：“妈，现在我拿到自考法律专科文凭了，我还想去北京学习，读本科，只有读了本科才有希望当律师呢！”
母亲刘敏玉惊愕地看着女儿不言声，而酗酒的父亲闻听后冲着林蕙咆哮：“自考本科顶个屁用，又不是正规大学毕业的，能当律师吗？还不快点在县里找个工作，这两年你光学习啥也不干，大专读完也就罢了，还去糟蹋钱读本科，有本事当年怎么不考上啊？”
父亲的话如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林蕙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中晃动。泪眼蒙眬中望了父亲一眼，见他卧在床铺上，手握酒瓶自顾自地喝酒，林蕙不甘示弱地反驳：“我考不上，还不是因为你！”
父亲恼怒地拿起一个空酒瓶子朝着林蕙身上砸去，林蕙侧身躲过，酒瓶子在水泥地上撞击出清脆的响声，碎裂一地，宛如被砸碎的林蕙的心愿……
林蕙奔跑着，跑到了小镇一家杂货店，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那个一直牢记在心却从未拨出过的号码。林蕙等待着，听得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您好，您是哪位？”
那久违了的熟悉的声音自话筒中传出，宛如穿越了两年时光，将林蕙再度带到了那个初见的时刻。
“章律师，我是小蕙——林蕙啊！河北隆化县的……”
林蕙激动地回答着，握着话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章柏文的声音转而热情：“哦，是小蕙啊，上次给你写的回信收到了吗？考试成绩怎么样？”
“都通过了，我拿到法律专科毕业证了！”
“真不错啊！就用了两年时间，你真是厉害啦！怎么样，继续读本科吧？”
“是的，章律师，我要继续读本科，我想去北京读书！”
章柏文的声音略带惊讶：“这个想法虽好，只是在北京生活成本很高，吃住都是问题，还要学习，你除非有亲友可以投奔，不然可不容易落脚，还不如直接在当地读完本科，这样比较经济不是？我认为你要慎重考虑。”
挂断电话，林蕙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原本以为能够得到章律师的支持和指点，如今看来他也是不赞成自己去北京的。
在方刚的水果摊帮忙，林蕙心不在焉，方刚察觉到林蕙情绪低落，不禁关切地问道：
“小蕙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林蕙摇了摇头。
“我被爸爸骂了。”
方刚疑问：“他干吗骂你？”
“我说想去北京念自考本科，他不让。”
方刚心下一沉：“我也不希望你走，大城市灯红酒绿的，你一个小姑娘去，我不放心。在县城里找个稳定的工作不也很好吗？”
林蕙忍不住说：“你不是说过，不管我想要做什么都会支持我吗？咱们拉过钩的，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
方刚解释说：“其他事情我都支持，可是你一个人去北京太冒险了，我实在不放心……”
晚上，林蕙一语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小屋，透着小窗看外面的夜空。家里这样，章柏文这样，方刚这样，还有亲戚朋友们对她落榜的嘲笑，对自考专科学历的讥讽……林蕙思前想后，真想立即就离开这里，却还有这么多牵绊让她不能离开。
林蕙母亲刘敏玉走了进来，取出一个包了许多层的小包裹，五块、十块、五十、一百……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很多钱，都是母亲多年做针线活攒下的积蓄，母亲将钱交给林蕙，轻声叮嘱：
“小蕙，你也长大了，妈妈不能帮你什么，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多个心眼儿，一切都要小心……”
刘敏玉说完便转身出去了，看着母亲略见佝偻的背影，林蕙哭了。
一个人偷偷收拾行囊，妈妈没有帮忙。
刘敏玉在厨房忙碌着，想要给女儿做一顿饺子，一去北京，只怕过年才能回来，心中极为不舍，悄悄抹着眼泪，不想女儿看见。
收拾完毕，林蕙取出那张章柏文赠送的名片看了又看，两年来都视若珍宝一样贴身存放。
清晨，天刚微亮，通往北京的大巴车上，林蕙与母亲挥手告别。车轮转动，渐行渐远，母亲的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模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这是林蕙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远行。
浓雾中，方刚头戴棉帽，帽子被风掀翻也管不得了，不顾寒冷急追，拼命地蹬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追着，追着，却越追越远……
当林蕙的双脚站在北京水泥铺砌的马路上，放眼望去，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那一幢幢此起彼伏的楼宇仰首望去看不到顶层，宽敞的路面上，一辆辆轿车飞驰而过，车流中夹杂着从未见过的双层公交车，行人如织，处处显出首都的富丽堂皇与现代时尚。林蕙这个小县城来的姑娘，站在马路边左顾右盼，真是看什么都稀奇。
也不知问了多少人，才按着章柏文名片上的地址，辗转找到了德文律师事务所。林蕙在事务所豪华大气的写字楼前徘徊良久，鼓足勇气走进玻璃旋转门，却被旋转门带着走了几圈，又被绕出门外。林蕙四面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窘态稍稍安下心来，恰好有两位衣着讲究的年轻人进入，林蕙急忙跟着进了旋转门，顺利地走进楼内。
林蕙坐着电梯来到21层，从未坐过电梯，也觉得很是新鲜。
好容易找到了德文律师事务所，画着精致妆容的前台小姐很有礼貌地拦住了她。
“这位……小姐，您是否有预约？”
前台小姐见林蕙学生气十足，衣着也很寒酸，虽然面上笑容依旧，但眼神里有强掩着的轻蔑。
“我没有……”林蕙有些惶然。
“没有预约是不能随便进入我们德文律师事务所的。”前台小姐笑着说，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耐烦。
看着身边进进出出，正装着身、颇具气质的白领，林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廉价运动服，转身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