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时间】1930年12月~1931年1月3日
【交战双方】红一方面军;国民党军11个师又2个旅
【指挥将领】毛泽东、朱德;鲁涤平、张辉瓒
【战果】红军歼灭国民党军1个师部和3个多旅约1.5万人
1930年年初,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同控制华北和西北的阎锡山、冯玉祥以及盘踞广西的李宗仁、张发奎等部之间矛盾激化,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4月初,规模空前的中原大战爆发了。双方投入100万兵力,在河南、山东、湖南等地展开混战。南方各省原来用以“进剿”红军的国民党军纷纷调离原地,参加这场新军阀间的大战。
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的这种严重分裂和战争,使红军和革命根据地得到了迅猛发展的有利时机。此时,中国工农红军经过三年游击战争,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迅速发展到约10万人,并开辟了10余块苏区,根据地数量和面积不断扩大。仅赣西南革命根据地就已在34个县建立了县苏维埃政府,拥有9座县城,根据地内人口达200多万人,并已开展分田运动。分得土地的贫苦农民积极支持红军和苏维埃政府,主动参加各县、区、乡、村组织的赤卫军、赤卫纵队、赤卫大队和赤卫队以及红军。对此,国民党当局异常不安和极度恐慌。
8月下旬,国民党政府主席、陆海空军总司令蒋介石令武汉行营主任何应钦在汉口召开湘、鄂、赣三省“绥靖”会议,确定了以军事为主,党务、政务密切配合,分别“围剿”各苏区红军的总方针。
10月间,蒋介石在中原大战中基本取得胜利后,立即调集兵力向红军和革命根据地发动大规模的“围剿”,提出要在3~6个月内消灭红军,重点是中央苏区,同时指令国民党江西省政府主席、第九路军总指挥鲁涤平组织实施。
10月20日前后,从湖南省和陇海铁路方面抽调“围剿”中央苏区的国民党军陆续进入江西省境内,在武汉的第十九路军也准备进入江西参战。此番“围剿”与以往有着明显的不同:过去一省“进剿”或多省“会剿”都属局部性的行动,而这时的大规模“围剿”已成为南京政府统一指挥下的全局性行动。
这时,红一方面军约4万人正在中央苏区西北部清江至分宜段的袁水两岸地区活动。红一方面军总前敌委员会在查明敌情后,同江西省行动委员会就反“围剿”的方针问题进行了多次讨论。
当时,一部分人受到“左”倾冒险主义“进攻路线”的影响,不肯承认敌强我弱的现实,把退却看作“保守路线”。一些地方干部更担心退却会使民众的“坛坛罐罐”被打烂,把守地看家看得很重。他们主张仍按中共中央和军委8月初的指示,进攻南昌、九江,以迫使国民党军转入防御,放弃其“围剿”。
总前委书记毛泽东据理力争,指出:敌人在南昌、九江等中心城市的力量还很强大,防御工事也很坚固,红军的武器装备相当简陋,在苏区尚未巩固、敌强我弱的严峻形势下,不宜脱离苏区贸然攻打大城市。因此,面对国民党军的大规模“围剿”,应主动退却,将敌诱进苏区内部,积极利用根据地地形等优势,发现和造成敌之弱点,依靠苏区人民的支援,选择有利于红军作战之战场,集中兵力适时反攻,各个歼敌于运动之中,以粉碎其“围剿”。
朱德完全同意毛泽东的意见,指出:“我们不能以卵击石硬打南昌、九江,而是要东渡赣江到革命根据地内部去关门打狗。”
这时,有人反问:“井冈山就不要了?”
朱德解释说:“因为大前提还是敌强我弱,而且具体地看,湘敌强,赣敌弱,我们要避实就虚,诱敌深入,以弱胜强。赣江西岸夹在湘、赣江之间,机动范围小。而赣江之东呢,地跨闽、浙、赣边界,有大山,回旋余地大,在根据地内实行群众的战争,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然而,由于少数红3军团的领导干部坚持要在赣江西岸作战,会议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
10月25日,朱德、毛泽东率领红一方面军总部到达新余县的罗坊,立即召开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和江西省行动委员会联席会议,史称“罗坊会议”。
会议继续讨论反“围剿”的战略方针问题。毛泽东指出:在强大的敌人进攻面前,红军决不能冒险攻打南昌,必须采取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选择好战场,创造有利条件,充分依靠人民群众,实行人民战争,把敌人放进来,才能集中力量消灭敌人。朱德也指出:敌军已在南昌、九江周围集结了优势兵力,红军只能东渡赣江,采取“诱敌深入”的方针,在革命根据地内消灭敌人。
经过毛泽东、朱德耐心细致的劝说,大家终于统一认识,一致通过《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一方面军及江西党的任务的指示》,明确指出:
目前在敌人大举增兵与南昌、九江固守工事的形势之下,单凭红军轻袭南昌、九江,而且红军相当给养都不具备,运输条件十分缺乏,这无疑的要成为游击式的进攻,结果攻不下又转而他往,反使一省胜利延期实现。所以这一轻装袭取的游击观点与争取一省首先胜利有计划的有布置的战略绝不相容,应加以严重的纠正。
接着,会议就反“围剿”的战场摆在赣江以东还是以西的问题又发生了激烈的争论。红3军团和江西省行委的少数领导干部反对“东渡赣江”,主张“夹江而战”。
彭德怀在回忆录中写道:
在三军团渡江之前,因三军团之五军和十六军大多数是平江、浏阳人,八军大多数是阳新、大冶人,地方主义者利用这一点反对过江,主张一、三军团分家,夹江而阵:一军团位置于赣江以东,三军团位置于赣江以西。认为这样既可以集中消灭敌大部队,也可以团为单位分散于湘赣边、湘鄂赣边、鄂东南区进行游击战,对将来夺取湘鄂赣三省政权都有利。从坚持长期战争这方面看,这些同志也还是有些理由的,因此它就得到相当一部分人的拥护,但实际上一、三军团在战斗中一次要各消灭敌军一个师(六个团的师)是很勉强的,如果两个军团合起来消灭敌人一个师就比较轻松。为了消灭敌人,必须反对地方主义,在政治上以朱、毛为旗帜,集中统一红军,一、三军团不再分开。我这一票在当时是起相当作用的一票,站在哪一方面,哪一方面就占优势。我说:一、三军团分开,两军团夹江而阵,这对于目前准备粉碎蒋介石的大举进攻不利。……我说,有意见到河东讨论,但不能妨碍行动,更不能说一、三军团分家。
红3军团政治委员滕代远回忆道:
当时,我们也感到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们的力量不能分散,而要集中,要团结对敌,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意见不统一,就会导致分裂,对革命不利,所以我们同意了毛主席的正确意见。
30日,会议正式通过两个军团一起东渡赣江、“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
11月1日,朱德、毛泽东向红一方面军发出东渡赣江的命令:方面军拟诱敌深入赤色区域,待其疲惫而歼灭之,决以主力移到赣江东岸,相机取樟树、抚州,发展新淦、吉水、永丰、乐安、宜黄、崇仁、南丰、南城各县工作,筹措给养,训练部队。并规定各路红军在一个月内完成反“围剿”的准备工作。
按照上述命令,红3军留在赣江西岸监视国民党军,毛泽东、朱德指挥红一方面军主力分批从袁水两岸东渡赣江,在新淦、崇仁、南城、宜黄、乐安、永丰之间地区伺机作战,并向樟树、临川方向进逼。同时,中央苏区党、政、军、民也迅速行动起来,积极展开政治动员和宣传鼓动工作,实行坚壁清野,部署游击作战,反“围剿”作战准备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11月2日,鲁涤平将集中江西境内的7个师又1个旅编为3个纵队,并限于5日前,第1纵队第18师集结于樟树,第24师集结于丰城西北之赣江北岸,新编第13师集结于临川;第2纵队第50师集结于西山万寿宫,独立第14旅集结于靖安;第3纵队第77师集结于上高,新编第5师集结于高安;总预备队第8师集结于南昌。
是月上旬,各路国民党军分别进到清江、新淦、黄土街、罗坊、新余、分宜等地,均因红军已先期转移而扑空。鲁涤平在获悉红军主力已东渡赣江后,深恐红军夺取樟树镇、临川,遂放弃了原定的进攻计划,以第3纵队仍在赣江西岸进攻,以第1、第2纵队尾追过赣江,寻求红军主力决战。
面对“围剿”大军的节节进逼,红军为保存实力,待机破敌,便以少数兵力配合地方群众武装迟滞、消耗“围剿”军,主力于11月中旬分别由赣江以东新淦、崇仁、南城、南丰、吉水之间地区和赣江以西路口、油田地区,逐次向苏区中部的东固、龙冈地区转移。
11月18~20日,吉安、吉水、永丰、乐安、宜黄、南城等地已被“围剿”军各纵队分别进入,但还是扑了空。鲁涤平气极败坏,一边给蒋介石上报作战顺利的战况,一边就地转入“清剿”,为进攻苏区中心区域作准备。
12月初,红20军分散在富田、东固、龙冈地区活动,为配合和掩护红一方面军主力向宁都县黄陂、小布、洛口地区集中,与当地群众在东固附近山头,日夜构筑假工事,迟滞、迷惑敌人。随后,红一方面军主力分批转移至平田、砍柴冈、安福圩一带地区隐蔽集中,积极做好再战准备,抓紧整训和筹措给养。
这时,蒋介石亲自赶到南昌组织对中央苏区的“围剿”,确定于中旬开始,各路“围剿”军以东固地区为会攻目标,分进合击。同时急电催调第十九路军由武汉入赣参战;另调驻福建的第56师、第49师、暂编第2旅向闽赣边界推进,堵截红军。至此,“围剿”军总兵力增至11个师又2个旅,共10万余人。
为加强指挥,蒋介石下令设立陆海空军总司令南昌行营,任命鲁涤平兼主任,第18师师长张辉瓒为前线总指挥。总体部署是:
第六路军第24师由蛟湖向东韶、洛口、宁都进攻,第8师由黄陂、南丰之线向广昌、宁都、雩都进攻,第56师经建宁向石城推进;第49师和暂编第2旅向瑞金、会昌推进;第九路军第18师由永丰分经古县、白沙向东固进攻,第50师由乐安分经招携、藤田向龙冈、东固进攻,新编第5师由吉安经富田向东固进攻;第77师主力守吉安,一部向安福方向“清剿”;第十九路军第60、第61师经萍乡分向万安、泰和推进;第12师第34旅仍驻守赣州。
为一举剿灭“赤匪”,蒋介石不惜血本,电令悬赏5万块大洋,购缉朱德、毛泽东、彭德怀以及黄公略的项上人头。
见敌人一步步深入苏区内部,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在宁都县黄陂召开会议,再次缜密研究反“围剿”作战方案。会议认为,敌军虽有十万之众,但这种宽大正面的“围剿”布势,势必造成战线拉长、间隙过大、兵力分散,而且“围剿”军均非蒋介石嫡系部队,内部派系复杂,协调不畅,当前的战场态势已利于红军反攻。据此,毛泽东等人决定选择接近红军集中地的“围剿”军主力为歼击目标,集中兵力实施中间突破,割裂“围剿”军整个部署,然后各个击破,粉碎“围剿”。随即命令红12军第35师赴兴国东北约溪地区引敌西向并监视之,主力全部集中到黄陂、麻田地区隐蔽待机,抓紧进行政治鼓动和临战准备。
12月16日,各路“围剿”军开始向苏区中心区进攻。
19~21日,新编第5师、第18师先后进占东固,搜寻红军主力。因云雾蔽天,细雨蒙蒙,加上联络不畅,两支部队发生误会。结果,双方机枪、掷弹筒、迫击炮齐发,打得好不热闹。冲突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双方伤亡不小。这时才发觉对方的火力不像红军,于是用军号联系,始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时任国民党军第18师第52旅旅长的戴岳回忆道:
20日晨浓雾弥漫,对面不见人,我旅先头部队到达东固时,果然与前一天到达东固的公秉藩师发生误会,自己打了起来,双方死伤许多人。公秉藩以首先占领东固报捷,大受蒋介石嘉奖。由于这次误会,公秉藩与张辉瓒不和,也不与张见面,而将全师开往富田。
与此同时,国民党军第50、第60、第61、第24、第8师分别进到招携、万安、泰和、草台岗、新丰、三坑等地。各路敌军沿途屡遭红军小部队和地方武装袭扰、阻击,加之在狭长路段行军,交通运输常被阻断,人员不能快速跟进,物资补充困难,进展迟缓。
“围剿”军已被诱进苏区腹地,红军转入战略反攻的时机成熟了,决战即将拉开帷幕。但这一仗该怎么打呢?先打哪支敌军?
朱德和毛泽东经周密思考,反复研究,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打左翼的张辉瓒部第18师或离红军主力最近的谭道源部第50师。“张、谭两师是‘围剿’主力军,‘围剿’军总司令江西主席鲁涤平的嫡系部队,张又是前线总指挥,消灭此两师,‘围剿’就基本上打破了。”
25日,红军在宁都小布河畔召开苏区军民歼敌誓师大会。毛泽东特意写了一副对联,贴在主席台两旁的柱子上。
上联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下联是:“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
红军指战员们反复吟诵,打心底里钦佩这副对联写得好。短短46个字,就把红军的战略战术讲得明明白白,而且通俗好记。
会上,毛泽东以这副对联为题,具体生动地解释了“诱敌深入”的必要和好处,详细分析此次反“围剿”敌必败、我必胜的六个条件:一是苏区军民一致,人民积极援助红军,这是最重要的条件;二是红军可以主动选择最有利的作战阵地,设下陷阱,把敌人关在里面打;三是红军集中了优势兵力,可以一部分一部分地歼灭敌人,一口一口地把敌人吃掉;四是红军可以发现敌人的薄弱部分,拣弱的打;五是红军可以把敌人拖得筋疲力尽,然后再打;六是红军可以造成敌人的过失,乘敌之隙,加以打击。
慎重初战,历来是古今中外兵家津津乐道的原则。毛泽东更是深知,战争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活动,是敌我双方各种因素激烈对抗的过程,一定要在有充分把握的情况下才打。
兵法云“胜可知而不可为”,就是说战场上的胜利是可以预先知道的,但战斗中敌人有无可乘之隙,则不是由我方所决定的。纵观古今中外的战争,从没有一成不变的战场,也从没有完美无缺的作战计划。只有不断依照新情况,改变既定的计划,使之适应新情况,才能于瞬息万变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墨守成规和一味蛮干,最终必在战场上碰得头破血流,自食苦果。
最初,毛泽东、朱德选择了孤军深入的谭道源第50师作为首歼目标。
25日和27日,红一方面军主力先后两次在小布地区设伏,准备出其不意围歼谭道源师。结果等了两天,敌人也没有来。
原来,谭道源率第50师自接到“围剿”命令后,经永丰每天以70里的速度经宜黄向宁都进犯。该师曾与红军交过手,深知红军组织严密、行动神速、战斗勇猛,而苏区军民早已坚壁清野,不仅找不到一粒粮食,就连向导也找不到一个,不得不等待后方补给接上后再前进。
谭道源见处处耳目闭塞,对红军的行动一无所知,因此越是深入苏区越是心虚胆战,正如他在后来战报中写的“真是漆黑一团,如同在敌国一样”。该师第149旅第298团第3营上士文书罗文浪回忆道:
12月下旬进至源头。这时,中央苏区实行坚壁清野,就我记忆当时获得的油印文件,大意谓敌人向苏区进攻,我们要实行坚壁清野,将一切可以移藏的粮食、器物全部隐藏,使敌人不能利用一件东西,然后我们实行各个击破,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事实上当时苏区确实是这样做的。我们驻在源头时,大米运不来,掳掠些稻谷,但找不到推砻和舂具,磨子也不全,费尽力气弄出点大米来,里面还有许多稻谷。我早晨看到士兵解的大便,里面有很多的谷子没有消化。其次,是找不到一个壮年男子汉,行军时因为没有好的向导,时常走错了路,在荒僻的山中上不得,下不得。
进抵源头后,狡猾的谭道源本打算继续进犯小布。但他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怎敢孤军深入,于是走到半道又撤了回去,不敢脱离源头阵地。也有记载说是有人从苏区逃去报告了红军在小布设伏的消息,谭道源便下令将部队撤了回来,盘踞在源头迟疑不出。
源头一带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敌军居高临下,硬打强攻显然于红军不利。
两次设伏谭道源不成,红军立即撤出阵地,回到原集结地继续等待战机。有的指战员难免产生了急躁情绪,甚至有人还说起牢骚怪话来。
夜里,毛泽东和朱德一起商议作战行动时说:“机会总是要来的,我们还得耐心地等一等。”
至28日,各路“围剿”军继续向苏区内部缓慢推进。其中,第28师进至因富,第18师先头1个旅进到南垄;第50师进到源头,准备续攻小布;第24师经东韶进至洛口;第8师进到广昌,先头进至头陂;第60师准备经赣州转向北进,配合泰和之第61师进攻兴国。
战机终于出现了。29日,张辉瓒率第18师2个旅孤军冒进龙冈。
张辉瓒,字石侯。湖南长沙人,生于1885年。国民党陆军中将。早年就读于湖南兵目学堂和军官讲武学堂,后留学日本士官学校。1914年归国,任北京军需学校总队长兼军事学教员,旋即赴德国学习军事。1916年回国,在天津从事反袁活动。为躲避袁世凯重赏缉拿,回湖南老家组织独立团,参加护法战争,历任湘军游击司令、兵站总监、第2区司令、第4混成旅旅长等职。1923年任建国湘军总司令部军务委员、第9师师长。1926年参加北伐,任国民革命军第2军4师师长。后任第2军副军长、代军长。1928年10月,第2军缩编为第18师,任副师长。次年入赣,兼任南昌卫戍司令。1930年任第18师师长。
说起这位张师长,竟与毛泽东还有着不解之缘。二人同为湖南老乡,共饮湘江水长大,张辉瓒生于长沙唐田神塘,毛泽东生于离长沙不远的湘潭县韶山冲。毛泽东在青年时期到长沙求学,就已听到了张辉瓒的大名。年长毛泽东8岁的张辉瓒时任湖南第4区守备司令,在长沙城里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此后,在大革命时期的广州二人相识,毛泽东还到湘军作过演讲。
对于共产党,张辉瓒心狠手辣。1929年,鲁涤平任江西省政府主席。为巩固统治,他调亲信张辉瓒第18师来赣。到江西后,张辉瓒兼任南昌卫戍司令,疯狂捕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可谓杀人如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人称“张屠夫”。当时的中共江西省委、共青团江西省委几次遭到破坏,被迫从南昌迁到九江,数百名党团员被捕遭到杀害。
此番出任前线总指挥率部“围剿”中央苏区,张辉瓒春风得意,在誓师大会上口出狂言:“吾党与共匪势不两立,此番不踏平赤区,剿灭赤匪,誓不生还。”并煽动士兵:“朱毛主力猬集于东固,那里有赤匪的银行,弟兄们打进东固,金子银洋任你担。打到东固去,发财归自己。”
12月28日,鲁涤平下令深入苏区的5个师向宁都以北黄陂、小布、麻田地区红军发起总攻。
一向骄横的前敌总指挥、第18师师长张辉瓒得知红军内部发生“富田事变”,以为正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立即出动,令第54旅留守东固后方,自己亲率师部和第52、第53旅,向龙冈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戴岳回忆道:
12月29日,部队到达龙冈。龙冈位于丰县城南部约180华里,集镇上铺屋有300余家。当时,市面上不但找不到食物,且寂无一人(师部到达后,搜出一中年男子,即指为奸细,把他枪毙了),惟遥见远山红旗隐约,我认为情势是相当严重的。当日下午5时许,张辉瓒率王捷俊的第五十三旅及师直属部队(计有炮兵营、工兵营、特务营、骑兵连)开到龙冈。
龙冈接近红军主力集结地,群山环抱,中间为一狭长盆地,当地群众基础好,能够帮助红军封锁消息,因此是红军设伏的理想场所。朱德、毛泽东等当即决定以一部兵力在赤卫军、少先队配合下,牵制源头、洛口、头陂之第50、第24、第8师;集中主力分左、右两路秘密西进,求歼第18师主力于运动中或立足未稳之际。
下午,红军主力隐蔽西进,在向龙冈前进途中,查明第18师主力已到龙冈。当晚8时,朱德、毛泽东下达命令:左路红3军为右翼,于30日晨占领木坑以北地区,继向龙冈攻击前进,红12军(欠第35师,指挥第64师)为左翼,于30日拂晓向表湖前进,以一部占领龙冈南端之盲公山,主力截断龙冈至南垄大道,从兰石、茅坪攻击第18师侧后;右路红3军团、红4军以主力向上固、下固前进,以一部到还铺附近,向龙冈西北端之张家车攻击前进,如上固无敌,主力向还铺、张家车攻击前进,以一部向下固、潭头警戒。在约溪地区的红35师,于30日午前插至南垄、龙冈之间,配合红12军主力攻击龙冈,并向南垄警戒。方面军总部30日进至小别附近的黄土岭指挥。
30日凌晨,龙冈山区大雾弥漫,毛泽东、朱德步上龙冈、君埠之间的黄竹岭临时指挥所。毛泽东手指眼前的景物,风趣地对朱德说:“总司令,你看,真是‘天助我也!’三国时,诸葛亮借东风大破敌兵;今天,我们乘晨雾全歼顽敌啊!”
清晨,浓厚的大雾仍弥漫着整个龙冈,群山遍野云雾笼罩,如同黑沉沉的夜间。红军按照预定部署进入了伏击阵地。这时,第18师第52旅为先头,师部和第53旅随后,由龙冈向五门岭前进。
上午9时许,浓雾渐渐散去,天气豁然开朗,龙冈山区晴空如洗。红军指战员居高临下,清清楚楚地看到第18师先头部队正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进伏击圈。
随着一声“打”,红3军先头第7师猛烈开火,凭借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给敌人以迎头痛击。
张辉瓒错误地判断红军主力还远在黄陂、小布一带,先头部队遭遇的只是红军小部队袭击,便自恃兵力、武器占优,根本没放在心上,当即命令先头部队组织反扑。一时间,战斗呈现胶着状态。
战至中午,红3军全部加入战斗。张辉瓒毕竟喝过洋墨水,并非一个酒囊饭袋,指挥作战还是颇有些手段的,亲自组织2个团的兵力展开猛攻,战斗进行地十分激烈,给红军造成了较大的伤亡。激战至下午3时,张辉瓒孤注一掷,亲自指挥4个团向红军阵地实施多路进攻,均被击退。
此时,红4军和红3军团一部已插到张家车,截断了第18师与东固、因富的联系,并从侧后向龙冈猛攻;红3军团主力占领了上固及附近有利阵地,切断了敌从西北方向增援和龙冈之敌向西北方向突围的道路,完成了对第18师的完全包围。
下午4时,红军发起总攻。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红军战士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张辉瓒知道大势已去,再无先前的狂横,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向西北方向仓皇逃窜。但为时太晚,张辉瓒和他的第18师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各路红军从龙冈背面的高山上猛冲下了,迅速将敌军冲得七零八落。第52旅旅长戴岳混入伤兵中侥幸逃脱,第53旅旅长王捷俊束手就擒。
张辉瓒偷偷换上士兵衣服,企图夹在散兵队伍里逃跑,不料因“身高体胖”行动不便被红军捕获。张谎称是书记官,梦想蒙混过关。不料被国民党俘虏兵当场揭穿。原来,这位张师长平日里净干些克扣士兵军饷、中饱私囊的勾当,深为士兵们所痛恨。
于是,红军战士便把张辉瓒押解至龙冈大坪。这时,朱德和毛泽东也从指挥所走下山来,向龙冈走去,沿途听到许多红军战士兴高采烈地喊道:“前头捉了张辉瓒。”
龙冈战斗是红军第一次大规模消灭敌人,全歼第18师师部和2个旅近万人,缴获各种武器9000余件、子弹100万发,以及电台等其他军用物资。
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毛泽东自然十分高兴,当即填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
万木霜天红烂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
齐声唤,
前头捉了张辉瓒。
二十万军重入赣,
风烟滚滚来天半。
唤起工农千百万,
同心干,
不周山下红旗乱。
红军活捉了国民党中将师长,而且又是自己的老相识,毛泽东自然要去见个面的。张辉瓒也认得毛泽东,便提出愿意以捐款、送枪弹和医药物资的方式赎回自己的命。
据郭化若回忆,毛泽东当时显然没有要杀张辉瓒的意思,双方谈得还不错,而且张的利用价值还挺大,至少对红军的装备改善会有帮助。他说:诸葛亮擒孟获敢七擒七纵,我们为什么连两擒两纵也不行呢?我看不能一擒就杀。于是就答应了张辉瓒的请求,并嘱咐部下好生对待,不要杀掉。
对此,朱德表示同意,并提出要办一个红军学校,让张辉瓒来做教授。毕竟张留学日本,又曾到德国学习军事,可谓是个学有所成的“海归”人士,在红军中难得一见。
民国时期的报人和民史专家陶菊隐在1934年8月出版的《正海轶闻》中对此事是这样描述的:张辉瓒被捉时,毛泽东忽然出现,驱握张手曰,石侯先生,别数年矣,不期相值于此。顾谓卒曰,此吾旧友,宜善视之,张默然无语。
虽说张辉瓒杀人如麻,贪婪成性,却平生不二色,与妻子朱性芳伉俪情深。在得知丈夫被红军俘虏的消息后,朱性芳急赴南昌,哭求鲁涤平,又电请湖南军界的程潜、唐生智、范石生等人向中共传递信息,表示愿以钱物换回张辉瓒的性命。同时又频频向南京政府施压,呼吁赎张。
国民党悬赏索取红军领袖的首级,不料龙冈一役损兵折将,第18师被歼近万人,连师长张辉瓒也被红军生擒活捉。噩耗传来,国民党军界立即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在政府内也引起一片叫骂声。
陈诚幸灾乐祸:18师太不行了,等我去试试看。第二十六路军总指挥孙连仲嘲笑道:18师送了近万支枪,连个收条都没有得到。鲁涤平惊慌失措,痛哭流涕,气得蒋介石大骂他:18师失败不足为怪,一败即馁,何鼠胆乃尔?你每闻共党便张皇失措,使为共产党闻之,岂不为之所窃笑乎?
蒋介石权衡再三后,指示南昌行营同红军做交易,赎救张辉瓒。鲁涤平等人反复计议,开列出同红军交易救赎张辉瓒的条件:张部未被歼灭的朱耀华第54旅4000余人,连同全部枪械归降红军;由上海三家银行担保,给红军20万元现洋和20担西药,并提供可装备2个团的武器;释放一批关押的共产党“政治犯”。
客观地讲,这对当时物资奇缺的红军来说,无疑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然而,这笔“交易”最终没有达成。
就在双方进行谈判时,1931年1月28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军民在东固召开了反“围剿”胜利庆祝大会。群众要求在大会上公审张辉瓒,张遂被押到了会场。
张辉瓒做的坏事实在是太多了。一个月前,在“进剿”东固的时候,张辉瓒命令部下:东固已匪化,石头要过刀,板凳要火烧。40里内,凡10岁以上的男女老少,格杀勿论。不论民房公房,草屋土屋,在部队撤退前,一律烧光!凡可携带之物资、食物,全部带走!
东固是个南北狭长,东西扁圆形的盆地,四周都是高山大涧,从四壁山冈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东固街上一片火光,听得到杀害平民百姓的枪声,以及受害者惨不忍闻的啼哭声、呼救声。
有道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虽说毛泽东已安排人去东固做群众的说服工作,可到了公审批斗会场,局面就失去了控制。会场上群情激愤,一片“剥皮”、“抽筋”的喊杀声。维持秩序的红军战士也十分痛恨张辉瓒,因为他们有好多战友在龙冈战斗中牺牲了。
于是,祝捷大会变成了公审大会,在群众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声中,张辉瓒被当众枪决,尸体悬挂在东固“翰林第”附近的“连理樟”树上示众。
朱德后来回忆起此事,痛心地说:“按说真不该杀张辉瓒。如果当时留着他,不但可以解决根据地的不少困难,还可以用他做人质,换回许多狱中的同志,可是把他杀掉之后,蒋介石为了报复,立刻处决了我们许多被捕的共产党员,其中包括几次起义失败后被俘的军官。”
就这样,官职并不显赫的张辉瓒因被红军俘虏后杀头,而在中国近代革命史上创造了几个第一:
他是红军在江西第一次俘虏的国民党将军,也是在江西俘获的国民党最高级别的将领。
他是毛泽东第一次写入诗词的国民党将领,在以后的战争中,被俘的国民党将领许多人的职务和军衔都高于张辉瓒,却无缘享此“殊荣”。
他是第一个被共产党军队俘虏后又被杀死的国民党高级将领。此后,即便是“战犯”级别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被俘后也未有被处死者,往往经过一段时间教育改造后被特赦。
张辉瓒的命最终还是没有保住,可一同被俘的第18师无线电台报务主任王诤、译电员刘寅等人,却成了毛泽东的宝贝疙瘩。不久,他们都参加了红军,并组建了红一方面军无线电队,开展无线电侦察,使红军能够准确掌握敌军动向,为以后的反“围剿”作战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1955年9月,时任解放军总参谋部通讯部部长的王诤被授予中将军衔。
第18师主力在龙冈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深入苏区的各路敌军都知道了红军的厉害,惊恐之下,纷纷退缩自保,当起了“缩头乌龟”。
1931年1月1日深夜,早已尝过红军苦头的谭道源丝毫没有过新年的喜悦,反倒是坐立不安,生怕自己成为朱毛红军下一个打击目标。冥思苦想一番后,他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谭道源急令所部各取捷径连夜开赴东韶,相机向广昌靠拢。名为开赴,实为夺路溃逃。
但谭道源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红军的掌控之中。
2日晚10时,朱德、毛泽东下达对谭道源师的追击命令,指出:“视此情形,敌军似有全线退走之模样”,“方面军决于明晨追击东韶之敌,然后次第扑灭朱逆绍良部之许(两团)、毛(两旅)两师,以树政治上之声威”。
红一方面军主力分为左、中、右三路尾击敌军:红12军为中路,经南团、琳池由西向东攻击东韶;红3军团为左路,经头陂由北向南攻击东韶;红3军为右路,到达田营后,以主力牵制第24师,以一部迂回东韶以东攻击;红4军为总预备队,随红12军跟进;方面军总部进到龙坛指挥战斗。
3日晨,红军中、左路相继进抵东韶附近,旋即向立足未稳之第50师发起猛攻。敌军依仗优势装备,集中火力向红军发起反冲击,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激战至15时许,红军分别突破敌人防御。在红军强大的攻势下,敌军犹如惊弓之鸟,伤亡惨重,全线不支。谭道源早已六神无主,无心恋战,率残部突围。由于右路红军尚未迂回到东韶东端,敌军乘隙向东和东北方向窜逃。红军奋起追击,再歼其一部。此战共歼第50师1个多旅,缴获长短枪2000余支,声威大震。
东韶战斗后,各路国民党军争相撤离苏区,在兴国、泰和、吉安、吉水、永丰、乐安、宜黄、南丰之线转入防御。至此,国民党军对中央苏区的“围剿”宣告失败。
第一次反“围剿”作战是红军由以游击战为主向以运动战为主转变的第一个战役。红一方面军采取诱敌深入的方针,在苏区人民支援下,共歼国民党军1个师部和3个多旅约1.5万人,缴获各种武器1.2万余件,取得了反“围剿”的重要经验,使中央苏区得到巩固与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