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雪山坐落在高原极西之地,这里群峰相连,绵延不绝,没有名字,更无人至,终年不散的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雪花,更在山谷峰壑之间带出阵阵有若鬼哭般的呼啸。
此时就在这几无道路的雪峰上有两个人影正在攀援而上。
正是查五随大痴和尚回密宗雪山禅院的路上,雪山密宗神秘难寻,寻常人别说寻找,即便是来到这巍峨险峻的群山中已不可得。
此刻查五的身边无时无刻不刮着凌厉的寒风,他极目四顾,只见视野之中尽是被积雪覆盖的山峰,这雪峰一座接一座,或离的极远,或离得极近,一朵朵云轻的像纱,仿似就在自己眼前飘过,天蓝的没有一丝犹豫,透彻的让眼睛无着无落,无论看向哪里都能看到视线的尽头。此时正值正午,阳光不受阻拦的照射下来,映射在雪地上,四下里一片光亮。
他还是跟着大痴和尚走了,山洞中那番话打动了他,大痴和尚既已说破种种,还能如此自信,难道这密宗佛法真的如此神奇能解这世间种种痛苦罪恶?他倒要跟着去看看。至于那‘金刚波若功’,他虽然也是要学的,倒还在其次了。
翠翠和慧海却并未和他们同行。他们早在山下的一处寺院就留了下来。
翠翠自和查五从山中出来,并未过上一天安逸日子,不是在荒野中穿行,便是遇到种种江湖风波,见识的也往往都是人心魑魅,加上查五心情郁郁,自免不了带着她也不甚痛快,前些时日又在小镇客栈中见了尸横遍地的惨状,心灵更受冲击。更何况这雪峰险途,即便有人相助她也是不好走的。以上种种,查五将他留在了山下寺院中,想来密宗和尚即便像世俗中人般有种种不堪,尚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至于慧海,‘血刀门’设陷阱伏击大痴和尚之时就已将他带在附近,并安排在一处别院,本拟局势不利时用以胁迫大痴和尚,哪知这条算计还没派上用场,大队人马就被杀了个干净。事后大痴和尚有查五这等资深杀手相助,救出慧海实是轻而易举;只是慧海此刻重伤未愈,也不适于走这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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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查五随着大痴和尚沿雪峰而上,雪峰路途险峻、冰雪覆盖,很多地方无路可走,查五数度怀疑这大痴和尚是要设计谋暗害于他,他心中当然知道这大痴和尚若要害他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但心中提防他人惯了,这等心思不用自己去想,自然也会在脑海中闪过。
二人攀行半日,日渐黄昏,终于顺着一条山脉东侧的险途来到一处山峰间的平地,这片平地并不甚大,北面依着山峰,南面西面都临着悬崖深谷,就在这峭壁深谷之间,有一处冰雪覆盖的建筑在亘古中静卧。
查五凝神看去,只见这建筑整个由巨石构成,高有四丈,北边深入到山峰峭壁中去,南边离悬崖不过数步远近,巨石间冰雪长年冻结,坚固处比之石块犹有过之,在建筑高处开有一些细细的窗口,建筑整体风格和雪区喇嘛寺庙很是相似,但坚固雄浑处却比之邬堡要塞犹有过之。
大痴和尚看见这冰雪要塞也似的雪山禅院,好似浪子归家,他冲查五摆了摆手,当先疾行而去。
推开巨木构成的大门,里面光线稍安,查五抬目四顾,只见建筑内部结构类似一个‘回’字,一圈厚实的房屋围着一个三五十步见方的天井,房屋上下三层,中间有木梯相连,周围还有回廊,此时天井中有数名青年喇嘛正习武练功,廊下数名年老喇嘛正闭目打坐。
大痴和尚带着查五沿回廊而走,在左手边顺着一处楼梯上了三层,他将查五引入一间房间,站在门口道:“你在此处等我”说完不等回答就急急走了。
查五站在房间中打量,房屋左右两边是木质的墙壁,后边却是石质的外墙,墙上开一扇小窗,查五顺窗口望出去,只见悬崖万丈,风雪呼号,显然这房间已处于整座建筑的最南端;房间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椅,一柜,别无他物。
查五走到床边坐下,望着窗外的雪山沟壑,一轮黄橙橙的太阳渐渐地顺着西边的地平线沉下去了,天地间渐渐昏暗,他坐在那,心中竟然罕见的空无一物,外面传来阵阵低低的喇嘛诵经之声,在这黄昏中带来让人宁静的力量,他渐感困乏,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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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面是在一处禅房中,这处雪山禅院地处雪山高峰,外界时时都在刮着凌厉风雪,虽在房间中亦很寒冷,但此处禅房却温暖如春,房间地下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更挂着挂毯保暖,房屋中间燃着炭盆,还有焚香袅袅;此时房间中只有三人,查五、大痴和尚、还有一个枯瘦的年老喇嘛。
年老喇嘛坐在房间靠墙的一处木床上,他闭目盘腿不言不语。大痴和尚轻轻上前在年老喇嘛耳边小声数语。
那年老喇嘛睁开双目,向查五望来。查五也向他看去,这一眼竟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那眼睛中没有狡诈,没有睿智,没有世故,没有担忧,没有恐惧,也没有欢乐;那眼睛仿似儿童,其中只有平静和纯粹,他仿佛看见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无穷的可能。
片刻,喇嘛开口说话,嗓音轻柔悦耳,他道:“少年,你为何而来?”
查五恍惚片刻,回过神来,张嘴欲言,想了想又道:“我来此欲解惑,也为学‘金刚波若功’,而且……”,他看了一眼大痴和尚,“大喇嘛说传人难觅,我不来怕是也不成的。”
年老喇嘛道:“哦,那你可住下慢慢修行,不要忘了多悟禅机”,说罢,又闭目静坐,似是睡了过去。
就这样?查五心中惊奇,以自己来历作为,难道不应该多加盘问,反复试探,给自己加上种种限制,再逼迫自己许下种种誓言吗?
大痴和尚却一点疑问也无,他恭敬施礼随后领着查五出了房间。
大痴和尚在前面慢慢踱着步子,他自从来了这雪峰禅院就好像换了个人;他在山下的时候,行事无忌,机警狠辣,干什么都干脆利索,一脸横肉让人望而生畏,比江湖中人还江湖中人;此时他却负着手慢悠悠地走着,脸上表情平静安详,仿佛卸下极重负担,一袭红袍被风吹得时时卷起,他却毫不在意,就如被和煦春风吹拂,也许——此刻的才是真真的大痴和尚,山下的那个只不过是密宗护法。
大痴和尚也不言语,带着查五顺着回廊慢慢走着,廊下的风铃摆动间带来阵阵铃声,在风中飘渺无痕,让人时时出离尘世,他们顺着楼梯来到二层,又慢慢沿着木梯上了三层,最终沿着一截石梯来到了建筑的屋顶。
站上屋顶,山风徒然间大了起来,扑面而来的风雪带来远方的气息,苍凉神秘,大痴和尚负手遥望着视野尽头的大地对查五说道:“你是否奇怪上师这么简单就让你住下,是否在想应当给你设下种种限制才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