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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一周是秋天里最绚烂,最朝气蓬勃的一周。就在这一周学校将举行秋季运动会。王新国是体育委员,一切的工作都由他来布置。孙明福作为班长,却懒得管这事。运动会期间,班里需要四名服务员,任务是看桌子、凳子,给运动员倒水之类的闲杂事。邢忠跟王新国嘀咕了一阵子,这个差事就委派给黄平、王敏、邢忠和赵春梅。按宿舍里的人来说这是方便谈恋爱。

早晨,校园开始沸腾,同学们都像赶上了高兴事往操场那边拥。黄平提着壶跟邢忠向操场走去,这会儿开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快到入场处的时候邢忠怯生生地对黄平说:“我今天不敢见赵春梅了。”

这还是黄平从邢忠这儿听到的最没骨气的一句话。于是疑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了?怎么听起来就像老鼠马上要见猫一样。”

“昨天,我给她写了一封情书。”

黄平听出事情的不简单,又极力装出一副豁达的样子说:“不就一封情书吗?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写过。”黄平说完,看邢忠真得脸红了,又说,“你真的怕羞呀!你不是就盼着这一天吗?你该不是想逃吧。”

“我没想着逃避。你要知道我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封情书上,我能不紧张吗?”

“你怕?为什么还让王新国把你跟赵春梅安排到一起?”

邢忠沮丧地说:“我现在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

离操场已不远,黄平已经看见本班的同学,便不耐烦地安慰邢忠说:“你邢忠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一个赵春梅吗?你脸皮厚一点儿,兴许赵春梅还真同意了。”

“可要是她拒绝呢?”

“那你就等待心目中天使的审判吧!不要太在乎,不要产生轻生的念头。因为这么件事而英年早逝,没人同情你的。”

黄平说完,笑着跑了。而邢忠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狗,发狂一般追向黄平。

开幕式在紧张的酝酿之中,穿各系系服的同学兴高采烈地聚成一团又一团。可是,天气不尽如人意,偏向比赛不适合观看。天空浸了一层淡淡的薄幕,像感冒了快要下雨,一股股可怕的秋风把干枯的柳叶吹得漫天飞舞。运动员进行曲一遍又一遍,一直等校领导坐好之后,开幕式才拉开帷幕。

黄平忐忑不安地注视着看台上的人群,在他灰暗的视线里找不到迷人的风景。王敏还未出现,让黄平的心老不踏实,心里不停揣测着王敏的去向。赵春梅也未出现,邢忠坐在凳子上惶惶不安。其实这次运动会黄平他们班参加的人很少,只有五六个人。王新国说,不参加比赛的同学,不准离开比赛场地,必须留下来给运动员加油助威。于是三四十个人便经常围在两张桌子前,抢着五个凳子,摆出一副领导的姿态,悠然地看小说、聊天、听音乐、吃瓜子、打扑克……

王敏出现在黄平的视线里已是开幕式结束。她从平台的那一头跨到看台的最高一层,然后把两只手插进牛仔裤兜里,向这边慢慢走来。风把她清秀的两绺头发吹起来,她的脸庞依然恬静,眼睛不时地望着远处。黄平的心随着跟王敏之间距离的缩短而剧烈跳动。王敏一直走到人群旁,黄平不知怎么迎上去,只是她到跟前时,黄平站起来,装作很着急的样子,说:“哎,运动会都开始半天了你怎么才来?”

王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因为来的迟而产生的自责。她迅速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说:“我以为开幕式挺长,没想到这么快就完了。运动会不是才开始吗?”

“可我们的服务工作从开幕式开始就开始了。”

“我迟这么一会儿,不会影响工作进度吧?”王敏小心地问。

“你迟一会儿当然没事,可赵春梅也没来。”黄平说完,觉得自己发牢骚的借口真是天衣无缝。

王敏看了一眼身旁的邢忠,就捣了一下邢忠问:“赵春梅还没来吗?”

邢忠在王敏出现时早就注意到了,而且在王敏向这边来的时候就给黄平使了眼色。刚才黄平跟王敏说话的时候,他也在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会儿王敏问他时,他好像没有准备,像受了惊吓似的,转过头来说:“嗯?赵春梅?噢,她说她有事可能要迟一点。”说完之后他觉得像忘了点什么,口气又严厉了一点说,“你怎么才来,也有事吗?今天早上有男子一百米预赛,所以茶水必须准备好。更重要的是你看这会儿凳子根本不够,你跟黄平再搬几个凳子去。”

这会儿,孙明福和王新国也在桌子旁边,也关注着这档子事。一听邢忠说的,王新国马上兴奋地冲黄平跟王敏喊道:“快去,多搬几个回来。”

黄平听了内心有点激动。可一看周围其他同学好奇的目光,他又犹豫起来,对邢忠说:“你怎么让我去,你怎么不去?”

“我不是在看东西吗?”邢忠说。

王敏巴不得快点离开这儿,因为这儿没有地方坐,而且她感到很冷。于是她没有任何怨言,转身就走。黄平也若无其事地欣然而往,后面传来阵阵诡秘的笑声。

两人进了理科楼教室,教室里的声道被扭到零。从窗户看去,外面的垂柳在不自然地舞动,草坪中的草痛得直弯腰。由于外面的翻飞混杂,教室里面没有生命的环境就很静谧、温暖。王敏一进教室就安然多了,走到窗户跟前向外望着。相反,黄平却拘束起来:站在讲台上,一看比王敏高了,就赶紧走下来;他顺着桌道迈了几步,一看王敏呆呆站着,他也不敢动了。最终他站在两个桌子中间,一只手扶一张桌子,这样他觉得更稳当一些。黄平为了从这可怕的死寂中逃出来就问王敏:“刚才让你搬凳子你怎么跑那么快?”

“你不觉得外面冷吗?待在教室里舒服一点”王敏看着窗户说。

黄平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就随口说:“你喜欢我们的这个专业吗?”

王敏这才转过身,感触极深地说:“刚开始不喜欢,现在我正在试着喜欢。”

“可是我觉得理论太多,太枯燥了。”

“是的,我们的专业课大多只是一些枯燥的理论。如果不能把理论跟实际结合起来,永远都是凌驾于现实的空中楼阁。”王敏说。

“那怎么办?”

王敏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们不是还有实习吗,那时理论就有用武之地了。”

黄平觉得王敏说得有道理,就又问:“你担心以后找工作吗?”

这一次王敏显得极沉静,脸就像瀑布下面那潭深澈的清水,她想要给黄平澄清一个事实,说:“黄平,你在来这之前要明白,你上的这个学校录取分很低,交的学费差不多是最少的。如果我们上学是来买工作的话,那么我们买的工作也是最次等的,可以说是没有保障的。我们来这里是寻找生存机会来了,而且我们必须认识到更严峻的事实,现在的学校不包分配。你时刻都要把责任抓在自己手中而不能把它推给学校。如果说你付出了这么多,觉得不公平,那你就应该问一下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黄平知道她是极认真的,没有丝毫的敷衍。可是她的这些一览无余的话掉进他的心底,就激起层层浊浪。真的,自从他放弃了补考,就怀着这个梦来到这个学校,觉得做一名教师也挺好的。他有信心用这个在童年时就神圣而五彩斑斓的梦去满足他执拗的心。他并没有想到当一名教师的艰辛。如果有这样的机会让他实现这样的梦,他会去努力。可现在,神圣的她竟说他连打开这个门的钥匙都找不到。这令他多么痛心,就像他用信心磨铸的剑握在她的手中,而她又拿这把剑刺向他,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他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不悔追索的梦,一个让他如怨如慕的女郎,她们在他的心中占有同样高的地位。他希望同时拥有,就跟自己的两条腿,少了哪一条都让人伤神。他更不相信从她口中得不到任何勉励他的话。

他看着王敏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虽然是这么个学校,可我依然对它充满着希望。我不会安于现状,我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耕耘我的梦想。将来我会争取拥有一份令人羡慕、安定、舒适的工作。分到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比如城市。”

王敏一直不动声色地听到最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重的笑,既像轻蔑又像劝慰黄平。她的脸庞变得冷峻,她说:“每个人都想往高处爬,可有现成的扶梯吗?现在的就业非常严峻:研究生先分,分过之后是本科生,最后才是专科生。而且我们的就业早就拘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在这个范围里又有多少人在争夺有限的岗位。就武威每年毕业的学生有好几百,可退休的教师又有多少。不说城里,就乡里恐怕都快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黄平有点眩晕。

“我不会被一个沉重的梦压得喘不过气,我对自己的要求既不会太多也不会太高。人能活在现实之中已是很不容易,人活在现实之中已能获得许多的快乐与安慰。我也许会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在那里也许会更有一番滋味,就像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黄平想起自己出身的小山村,便真挚地说:“应当说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了许多年会有深厚的感情,可是我对农村却越来越厌恶,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努力学习。有的时候我感觉从农村向城市那是追梦,理所当然;可当我想到在城市中生活几年再回到农村似乎就不能接受了。”

王敏离开了窗户,向黄平走近了一些,说:“现在在城市里找一份工作真得很难,要么你有钱,要么你有关系。有时候同事之间还尔虞我诈。”

“可是你从来没有体验过农村的那种平淡。也许就像钱钟书《围城》中所说的,在城市中不能舒适的人就努力往农村跑,想寻求一种恬淡与自然;在农村中不能自满的人就努力往城市跑,想寻找一种繁华与富美。”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知足者常乐吗?人如果要快乐,用自己无休止的欲望是无法实现的。”

黄平立刻反驳说:“难道我不是在寻找一种快乐吗?你在一个地方活得太累,当然就想着要解脱。一个人的快乐首先是一种满足,享受满足。”

“至少我现在是快乐的。”王敏不屑地说。

“可我知道这不是常乐。如果现在抱着一种随从、散漫的态度,就跟一头没受过训练的耕牛一样,永远无法耕耘出一块完美的天地。”

这回王敏笑了,笑着说:“你说话真可笑,为什么要比耕牛呢?”

“因为耕牛需要踏实。”

“我看我是永远也踏实不了,我看你还是把我比作绵羊吧,我还是喜欢在一片广阔的草地上自由吃草。”

黄平也笑了,说:“看来你不想受人约束?”

王敏装出一副淘气的样子说:“你不想吗?”

黄平摇摇头说:“我的翅膀没你的那么硬,看来享受不到自由了。”

王敏显得很无奈,说:“以后走着瞧吧。我们走吧!要再不回去,他们又会问我们磨蹭什么去了。”

黄平看看天依然很暗。虽然刚才说了很多,可心里全乱了,想说的一直说不出口,于是说:“外面风很大,再待一会儿吧,我还真有许多问题要请教你。”

王敏搬了一条凳子,脸跟外面的天交相互映,说:“快走吧,别人都站在外面,我们待在这儿怎么行呢?”

黄平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过他待在这也有点不踏实。就顺手捡了一条凳子,跟着走了出来。

走到半路,黄平远远看见沈艾霞(黄平她们班比较有气质的一个女生)朝这边走来。黄平感到恐惧,似乎每一双眼睛都会把他的私心揭穿。他赶紧看了一眼王敏,她仍然若无其事地走着。黄平的胆子也稍微大了点,便假装没看见,忐忑不安地跟在王敏的后面。

沈艾霞老远就看着他俩。黄平的心快撑不住了,心里暗叫不好,便开始诅咒沈艾霞:你这个丫头不走你的路,看什么?没见过吗?我又没招惹你。

“你俩的凳子搬这么长时间啊?”沈艾霞嘻嘻地望着黄平。

“外面风大,我们在教室里待了会儿。”王敏毫不掩饰地说。

“快去吧,别人还等着呢!”沈艾霞说完就准备走。

黄平赶紧从难堪中挣扎出来,摆脱笨重的模样,笑着对沈艾霞说:“你也想临阵脱逃吗?不如跟我们一块去坐凳子。”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运动场那边更需要凳子。”说完她就走了。

凳子很快被抢去,邢忠也没了影。孙明福王新国几个向黄平投来赞赏的目光,黄平不得不很失望地向他们投去叹息的眼神。王敏钻进人群打扑克去了。黄平被别人神化的目光交织起来,尴尬到了极点。他极其盼望这种自卑的心理在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消失殆尽。

运动会结束,回到宿舍,邢忠早在宿舍之中,死气沉沉地倒在床上,脸像被火熏的红高粱。黄平奇怪地问:“邢忠你这小组长是怎么当的,怎么提前给自己放了假,在宿舍里做黄粱美梦呢?”

孙明福跑过来压在邢忠的身上笑着说:“肯定是被赵春梅亲了,你看这脸。”

黄平说:“什么?跟赵春梅约会去了?”

张吉成说:“你走了不久,他就被赵春梅叫走了。”

邢忠听到这,气恼地坐起来哭丧着脸说:“完了,什么都完了。”

等大家惊疑的目光都集中到他那张灰脸上时,他又说:“她有男朋友了。”

黄平他们几个很惊奇,都凑过来问:“怎么回事?”

邢忠神伤地说:“今天早上,她悄悄对我说她有话要对我说,我就知道没有好事。她把我叫到篮球场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就装作很伤心的样子对我说:邢忠,你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人,你热情、真诚、坦率,和你交朋友我无所顾忌。但是你认为我坦诚吗?我真得很想告诉你我的难言之处,我怕你知道之后就鄙视我,笑话我,甚至让我再次陷人孤独与愁思之中。直到你昨天把我一直回避的问题挑出来时,我知道让人心意沉沉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我心灵上的罪恶与不能容忍早已大于你给我的宽慰,我的灵魂一直受着良心的谴责;我的身心,一直在痛苦中煎熬,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了。邢忠,我再次对你说声对不起,我早已有男朋友了。”

邢忠伤神地说到这,黄平赶忙问:“那她有没有说她男朋友是谁?”

“说了,她男朋友现在在山丹补习,是个挺痴情的小伙子。在学习跟生活上,都给了她很大的帮助。他们从高一就一直相处,彼此付出许多真情。她说她会等他,她不会背叛他俩的爱情,至少现在不会,因为他们付出了太多的感情。”

张吉成听完拍了一下邢忠的肩膀笑着说:“你就没说什么?把她拱手相让了?”

邢忠难言地说:“我从一坐下就吓地抖成一堆了,到最后只是小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可我不知道我是否会退出,我也许不会轻易放弃的。”邢忠说到这,像想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站起来,伤神的脸上洒了一点激动,他笑着说,“你们猜她说什么?”

“该不是说邢忠你有点自知之明吧?”张吉成说。

邢忠听了他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孙明福乐呵呵地说:“该不是想和你来个一吻之别吧?”

邢忠的头摇得更厉害了。

王新国说:“那就是一拥之别。”

黄平也抢着说:“肯定说以后做普通朋友”。

邢忠听完大声说:“她说:邢忠我求求你,放过我吧。而且是哭着说的。”

几个人猜了半天,没想到赵春梅会这么说。于是便问邢忠结局。邢忠说:“我当时呆住了,等我回过神时,她早走了。”

张吉成说:“唉,算了,好姑娘多的是,又不是只有赵春梅一个人。”

邢忠突然把脸上的丧气一挥而尽,严肃地说:“在我眼里,赵春梅就是最好的。我决不放弃,我要撬。”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你娃娃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孙明福说。

邢忠生气地说:“我吊死,我愿意。”

孙明福说:“这回知道失恋的痛苦了吧。我告诉你,与其这么痛苦不知生米煮成熟饭,把她抢奸了。”

王新国说:“孙明福,你跟你女朋友就这么成的吗?”

“我媳妇怎么能那样,我们自由恋爱。我刚开始还没发觉,可后来她狂热地追我,而她又那么优秀,我就主动和她好上了。”孙明福得意地说。

张吉成听了,便假装闻到强烈刺激的气味,用手扇着空气说:“我从来没闻过这么臭的屁,我要去上厕所。”

孙明福知道张吉成在说他,在张吉成还没出门时一把抓住张吉成,对他进行一顿臭打。

下午赵春梅来得很迟。来了就躲得远远地跟其他女生聊天。邢忠老老实实坐在桌子旁边,连看赵青梅的勇气都没了。张莉围在他身边逗他,他最多只是无奈地笑。黄平无事可做,看着王敏在那边聊天,他觉得生活快没有意义了。他听着王敏银铃般的笑声,哗啦啦地从他身旁飞过,他很无助,王敏的高兴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快乐。不一会儿,王敏去足球场那边,跟几个男生一起追逐玩耍了。看着他们玩得那么天真烂漫,黄平的妒嫉在胸口像要爆炸。当王敏跟她的老乡在绿海中欢腾的时候,他一直在沉痛的失意中挣扎。王敏可爱的身影,挥之不去。他一边在看台上踱来跺去,一边苦笑自己:梦中的一切似乎是实实在在的,而现实中的一切却是凄凄冷冷的。梦中的他一直是演员,而现实中的他却一直是观众。

下午吃过饭,时间开始变得空洞无聊。由于开运动会,上自习已成了天方夜谭;电视机声声震耳,吵闹声挤成一片。黄平觉得思绪很乱,情绪也坏了,就机械地拿了一本书,准备去寻一个足以承载他思绪包袱的地方。

出了宿舍门,校园中的寂静全被喧闹吞噬。路上唱的,说的,跳的,比七月的太阳还火热。黄平隐约感觉有几丝冲动,于是便自欺欺人地畅想:他跟王敏信步走在林荫道,身披落日霞衣,被轻风围着,谈论人生,纺织梦想,交流感情。想完之后他便挖苦自己:现实中你惰懦,梦想中你痴飞。

当黄平来到自己曾经踏驻足过的小亭时,夕阳映满小径。他抬起头,长云舞断夕阳,相思化作残霞。这片天地往昔的温馨快要被人瓜分一空。小径旁的椅子上已坐满侃侃而谈的男女,小径上幽会的男女招摇过市,黄平感到空气凝冷得快要让他窒息。幸好他看见他的希望:六角的小亭。小亭也和他一样孤独地等待拜读者。黄平穿过小径,踏上台阶来到亭中。石灰栏杆布满灰尘,锈迹斑斑,可能是清冷的缘故,这儿好久没人来了。黄平拍了拍椅子上的土,冷冷地坐下来,把书放在腿上,手托着下巴,看亭顶的冷色画。他知道,今天的王敏不会再从这经过。他也不会看见她穿着讨人喜欢的红衣蓝裤:玫瑰的红、天的蓝。她温暖的笑,温润的脸就像一面光洁照人的镜子。黄平的思想在梦的长廊里穿行;两人促膝长谈,含情脉脉,相偎相依,这些只是魂不守舍的幻想罢了。

晚上,邢忠他们拉长扯短,谈的是黄平跟王敏。一个个审问黄平在教室中干了些什么,拉王敏的手了没有?亲嘴了没有?问了半天,黄平觉得都是些让人羡慕却不可能的玩笑罢了。

第二天,照样是黄平跟王敏去搬凳子,依然有风,两人依然在教室里徘徊了半天,谈的无非是各自对学习的一些看法。黄平丝毫不敢跨过这个禁区,他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并不是怕伤害她,而是怕伤害自己,害怕拒绝。就像一个心灵脆弱的人,他总是避免失败,不敢向成功挑战。至少现在他可以看见她。如果自己的唐突让她不知所措,离他而去,带来的只有更多的痛苦。有时候他觉得这种纯真的友谊比突如其来的爱恋更可贵。

当黄平和王敏抱着凳子来到操场的时候,操场里正进行一百米决赛。呐喊声声,看台上站满了人,就连看台的入口处也给堵住了。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下,黄平把凳子放在一米高的看台上,然后爬上去。王敏显然上不去,黄平坦然地伸出手,王敏也不回避,被黄平一拽上来了。黄平在拉她的一瞬间感觉她的手柔嫩、滑腻,幸福就像触电似的窜遍他的全身。王敏从看台上穿过去,黄平跟在后面,他伸出手看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手竟那么粗糙、丑陋。

中午运动会快要结束的时候,黄平他们还在玩扑克。黄平清晰地听到有人叫王敏的名字。黄平非常好奇,扭头一看,原来是被邢忠尊为王敏表哥的那个男生。他叫王敏去吃饭,王敏高兴地去了。他们走的时候,黄平感觉身中冷箭,让他全身麻木,恍惚像身中剧毒一般。黄平他们正在收拾东西,黄平动作慢腾腾的。孙明福看见了对黄平说:“想什么?还不快点,回去收拾一下,去找那个娃子,揍一顿。”

张吉成搬了一个凳子说:“人家表哥叫着吃饭没什么嘛!”

晚上,黄平一直思索这个问题,几个人影在他眼前忽隐忽现。他自己的魂魄快丢了,仿佛快要从世界消失。晚上洗脸,竟把脸盆忘在水房中,第二天记起时早没影了。他现在才知道,想一个人有时候很入迷,有时候很空虚。晚上他失眠,只能为自己编织梦想:有时凄凄惨惨,像儿童遭受虐待一般,他真的有点想不开,痛楚地让自己落泪;有时又甜甜蜜蜜,像婴儿受到细心的照料,他真的感到欣慰,高兴得激动不已。但是对情迷神醉的爱情他却怎么也勾画不出来,想不清楚,这永远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气氛更加浓烈。只要运动员进行曲一响,学子们都往操场里跑。黄平他们把桌子摆好,水倒好,可王敏还是没来。时间过得也快,凳子上挤满人,黄平的心被王敏搅得乱乱的,怎么也坐不安稳。

“哎,王敏呢?”邢忠问。

黄平沮丧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还不去找。”

黄平苦笑着说:“我怎么找,她在宿舍里我就到宿舍找吗?”

邢忠思索了一下说:“对,找李金菊,她一定知道。”

邢忠推黄平,让他去问,黄平感觉饿昏了,腿不情愿动。邢忠骂黄平没勇气,怨怨哼哼地去不远处找李金菊。

邢忠一过去,黄平就睁大了眼睛看着。邢忠在女生堆中找到李金菊,聊了几句就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黄平焦急地望着,邢忠故意慢腾腾地说:“现在可好了,她得了相思病,住院了。”

“住院,她病了吗?”黄平认真思索着,王敏好像没有生病的迹象。可她怎么就生病了。

“你去医院看看她。”邢忠说。

“我不敢去,我以什么身份登场啊?”黄平难为情地说。

“你这个没出息的,你没听过‘危难之处显身手’,用自己的真心去温暖别人那颗憔悴的心吗?”

“不行,我现在比她还憔悴呢。那么大的医院我怎么去找她。”黄平真的怕,他怕在医院遇上熟人不知怎么解释,其实心怀叵测的人总是害怕被别人看穿。

邢忠无奈地笑着说:“好吧,我陪你去行吧。不过我帮你找到之后,就全靠你了。”

黄平和邢忠走在去校医院的路上。黄平想,要是真碰见熟人,就说是买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心。

一进校医院,黄平就感觉自己真得像做贼一般,看到什么都像是熟识的。抛头露面就是心怀鬼胎,让他心神不定,就连遇到医护人员也让他很尴尬。两人都放慢脚步,不过邢忠一直在前面拉着黄平,他知道黄平这家伙一见风吹草动肯定就要逃跑。

邢忠很小心地在第一个病房门口探了一下头,黄平就远远地躲到窗户旁,装作看风景。可他的耳朵仔细听着,眼睛中的所有光芒都折向眼角,他之所以这样,是生怕从里面迸出个王敏,让他措手不及。

第二个病房邢忠让黄平找,黄平为难地说:“我怎么看,万一哪个护士看见了怎么办?”

邢忠指着黄平的鼻子说:“你看看你,这么长时间了,胆子还这么小。我就不信能从哪冒出个老虎把你吃了,即使护士看见了你就说是找同学。”

黄平心里越胆怯了,说:“算了,你好事做到底,再帮一回吧。”

邢忠瞪着眼睛望了黄平一眼,就又探了一下头,结果还是令人失望。几个病房里都没有王敏,这会黄平不害怕了。但他大失所望,此时才知道什么叫沮丧。

黄平跟邢忠怨怨讥讥地回到操场时,却发现王敏在看台上看比赛。黄平心里立刻滋生出许多怨愤。他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生硬地说:“王敏,你到哪去了?”

王敏被这么一叫吓坏了,转过头淡淡地对黄平说:“怎么?我去哪还要向你汇报吗?”

黄平急了,有些话他又不好出口,便搪塞说:“你跟赵春梅每天都不来行吗?你以为……你以为这儿有个人就行了吗?刚才班主任来查人,要不我们也不会去找你。”

黄平说完,王敏似乎也觉得错了,非常歉意地笑着说:“你那么认真干吗,该不是李老师骂了你们吧?”

“骂是没骂,只是你下次有事提前打个招呼,不要让别人干着急。”黄平说完想哭。

接下来黄平不敢靠近王敏。虽然王敏一个人坐在桌旁看书,可他感觉此时跟王敏在一起肯定是最无聊的事。

运动会就在这无聊的奔波中结束了。说来好笑,教育系的学生在操场里驻足了三天,满怀的喜悦竟被人才的凋零搞得毫无颜面。教育系的运动员上颁奖台的寥寥无几。黄平他们班更是凤毛麟角。孙明福参加了男子跳高比赛,成绩是倒数第三,连第七名宝贵的一分也没捞着。孙明福跳完,看看名次之后毫不在乎地说:“我高中时要跳一米六,是前三名的运动员,可现在好长时间没练了,成了倒数第三。”当然对于他的这种吹牛别人听惯了,最多一笑了之。

闭幕式很简单,无非是公布各系的名次,对前三名班级进行奖励。教育系的同学也不希翼什么,匆匆收拾了地上的瓜子皮之类的垃圾,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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