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人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她说。“你不可能通过老老实实地赚钱而致富。而且,如果你正在开始富有,意味着你正在实施偷窃,那么我宁愿不偷也不富。”
我看着她扎染的衬衫和长长的头发,心想嬉皮士运动早已经偃旗息鼓,但对此我什么话也不准备说。她可能才20岁出头,没穿内衣,长发及腰,下半身裹着近乎透明的褶皱布料,若隐若现,像我这样不怀好意的人总会多瞥几眼,哪怕费些周折,也是值得。
“那么这个系统如何才能保持不崩溃呢?”我问道。我不同意她的说法,但因在老挝待了10年,对美国的常态难免把握不准。此外,能再次跟一个美国女人谈话真像是在天堂一样。
“这个系统已经完蛋了。”
“但我们周围的工作机会还很多,你父母可能在工作,那边那些人在工作,我们的服务生也在工作。”
“可这并不意味着这个系统没有崩溃,只是表明我们已经达到了一个平衡点,在此之下,奴隶和主人可以相互共存,达成某种平衡。”
我差点没把啤酒笑喷出来。“我在越南为你们的自由而战,到头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样子。”
“噢,那是你的问题,老兄,我从没要求你去参战。”
“我的女朋友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她现在在哪?”
我陷入沉思。加入中情局之前,达娜就离开了我。我没有驻扎越南,没有为了她的人权而战,只是一直为了金钱而战。“她10年前与我分手了。”
“你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她椭圆的脸平静柔和,看不出年龄痕迹或者愤青表情。
“听着,贾斯敏,我承认你好酷。我对你一无所求,相信你也一样。”
“冷静,乔治。你太幼稚,竟然没懂我的意思。我能看出你的为人,你是个好人,不管你怎么评价自己。”
她从桌子对面转到我这边坐下,与我挤在一条长凳上。我们坐在外面,眺望着海滩。海滩上的长凳矮矮地排列着,沙子凉丝丝沾在我脚上,大海几乎风平浪静。当她身体前倾靠着我,用手抚摸我的脸时,我感受到了她的身体气息。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没紧张。”
“不会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吧?每一笔巨大的财富背后掩盖着一桩极大的犯罪?这不是我的原创,是巴尔扎克的名言。”
“我没有因为你的话生气,事实上我也花了很多时间来思考。为了赚钱,我做出了巨大牺牲。在我一贫如洗的时候,赚钱对我很重要。”
“那么你是富人喽?”她盯着我脸问道,语气里含有嘲讽和怀疑。
“我不是穷人。”
“你是创造财富,还是继承财富呢?”
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不打算告诉她如何赚到钱财,便答道,“继承财富。”
“太好了,”她说。“他们说最好的战略就是明智地选择你的父母。如果父母选错了,那就去嫁个富人;如果没嫁到富人,那就去偷;如果没偷成,那就心甘情愿当个穷人吧。”
她说这话时平平静静,毫无气愤之情。她右手摸着我的脸,左手则垂着,并顺势在我身上摩挲,她的双唇亲吻我的脖子,刹那间我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已火烧火燎;这种感觉我在老挝时习以为常,但回国后还没有过。
“贾斯敏?”
“嘘,放松,什么也别想,让脑子放空。”
我无法自控,但还是四处张望一番,看看是否有人盯着我们。不过似乎没人在意,我心想,不愧是加州。
“你想不想换个地方?”我问。
“我只想待在这儿,就现在,来吧。”
她面朝我坐在我腿上时,我闻到她衣服散发出的檀香味。她一面吻我,一面用指尖在我的兵哥发型上狂抓。我不自觉地吻她背部,恍惚间不知飘到了哪个星球。
“你是谁?”我问。
“闭嘴,快吻我。”
我吻了她,管她是不是嬉皮,我不是一个白痴。
∞
我们确实换了个地方,是一栋建在紧靠风景区的豪宅。我把车停在看似是马车房的旁边,跟着她上了通向豪宅外围的木楼梯。我偷偷瞄了一眼豪宅及其正屋的地面。车道至少有四分之一英里长,从豪宅看不到主干道。这是我最想在房产市场购买的那种房屋。
“你在这儿工作?”门关上后我问她。这个房间足有楼下三个车库那么大,但其装修是我意想不到的豪华级水平。
她笑了,把我拉到她身边。“你希望让我告诉你我是清洁工吗?”
我被她拉进卧室,那里有张水床,我不喜欢水床,但我没有告诉她。
我们云雨之后,她把头枕在我胸脯上,头发披散在我光光的身上,我发现自己又神奇般地勃起了。我抚摸她的脖子,抚摸她的曲线,抚摸她的腰部和她的臀部之间的那块地方。她的身体结实紧致,我猜她要么爱好冲浪,要么喜欢跑步。她看起来不像是个为生计而工作的女孩;她的身体特别柔软丰满。我欲火平息后问她为什么住在圣巴巴拉市。
“亲爱的,是我爸妈让我住这儿的。”她抬起肩膀仰着头看我,我喜欢她如此舒服地躺在我身上。
“那么,我们的谈话内容不只是理论性了吧?”
“不谈理论了,”她说。“有些人有赚钱才能,有些人有花钱才能,我两者都不沾边。”
“但你喜欢精致生活啊。”
“要说不喜欢那是撒谎。”
“你能与穷人共同生活吗?”
“那要取决于是哪种贫穷。”
“只是没有钱,”我说。
“他健康吗?”
“健康,我会让他健康的。”
“懂艺术吗?”
“管他呢,你自己可以去看书或者去博物馆。”
“人不能太严肃,”她说着,从我身上下来,和我一起钻进被窝。“人离开艺术没办法生活。”
“我可以,我也做得到。”
她转过头,看着我,好像刚认识我一样。
“你是一只受伤的小鸟,对吧?”她使劲吻我,我们的谈话就此打住。
∞
我肯定睡着了,醒来时,闻到煮在锅里的大蒜和香草味,希望她是在烤肉,而不是在做蔬菜沙拉。我起床后,盥洗完毕,来到厨房。突然间,我意识到这个房间为什么如此豪华了。她的父母想让她待在身边,而她想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这样,马车房成了最好的两全其美的选择。
“是牛肉?”
“羊肉,希望你喜欢。”
“我的大爱。”她穿了一件东方式长袍,但懒得系前面的带子,敞开的前襟让我心旌荡漾。
“要不要来点音乐?”
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到了播放机,于是找到一张唱片,从套子里拿出,放到播放机上。我猜这肯定是她喜欢的唱片,否则不会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喜欢齐柏林飞艇乐队,”我说,“但没听过这张唱片集。”
“我知道,他们的作品都相当严肃。”
“肉体涂鸦,”我读着上面的字,“以后我也买一张。”
“你拿走这张吧,都是别人送我父母的,我记得另外还有5张,不知放哪儿了。”
我情不自禁地再次看了看她。她正全神贯注煮饭,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但却始终强烈不满带给她奢华生活的资本主义系统。
“谢谢,如果有机会见到你父母,到时提醒我感谢他们。”
“他们忙于赚钱,不会光顾寒舍。”我看见她的脸绷紧了。
“这就是你如此讨厌钱的原因?”
“我不讨厌钱,但我讨厌以赚钱为生,你只可能拥有钱财。如果你需要上班,你就是失败者;如果你是老板,你只是按业主的指令行事;如果你是业主,你可能也是个失败者。”
“这什么逻辑?”
“除非你足够富有,否则就意味着你的生活是从一种抵押支付走向另一种抵押。对某些人来说,连续几个月生意不好可能就会破产,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连续几年的萧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若一个人背负债务,他就主宰不了自己。”
“这是嬉皮理论还是你自己研究的经济学?”对于她的想法,有些我还是认同。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工商管理硕士,非常感谢你。”
“还有吗?”
“还有我喜欢与一见钟情的男人睡觉,不喜欢把自己卖给银行。”
她转身看着我,并一把抱住我。羊肉还在炉子上炖着,长袍几乎只是搭在她肩上。她那绿色的眼睛让我销魂,直到我感觉出她双唇的诱人。她解开我的衣服,我踉跄着退到身后的沙发上。
我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
我没打算见贾斯敏。我享受着回国后的日子,打算离纽约越远越好。父母在伊利诺伊州依然过着恬静满足的日子,我计划一结束加州事务就去看望他们,期待着阳光、海浪和奇闻趣事的发生。至今我还在听“海滩男孩”的歌,还想学冲浪。这个僻静的海滩与下沉式餐厅似乎是一个完美的驿站,可以用来观察当地人,还可以在这儿考虑决定未来几个月里我要做什么。
贾斯敏坐下,开始说个不停。她是个无拘无束、精力充沛又爱笑的姑娘。在她开口说话前我就被她的笑勾走了魂。一开始我只注意到她嬉皮风的衣服显得格格不入,后来我又注意到她的行为举止和家庭都很另类。她的一切都并非如看上去一般。
三个星期后,我们同居了。我买了套四室公寓,可以俯瞰中央公园。她很开心留在纽约和我一起生活,我不情愿地承认自己越来越快乐。
“哇,这打扮!”她进门时我站起来惊呼。
“喜欢吗?”
“爱死了”,我说。
“过来,让我看看你有多爱。”
她穿衣风格改变了。我已经习惯了那个可爱的孩子穿着似乎受药物刺激的层层扎染衣服。她现在穿着剪裁合体套装,衣服上的条纹让她看起来更高挑。她没有系领带,白衬衫低低地敞开着。
“发生什么了?”
“我想你可能更喜欢女朋友穿衣得体。”
“你不用因为我改变。”
“我没有,只是厌倦了每次进商场都看到女人们抓紧她们的包,店铺经理眼睛盯着我提溜打转。也许是时候长大了。”
我没评论,吻了她。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开创自己的事业,我父母也会喜欢你的。”她搂住我脖子,轻轻地吻了我,变得更加坚决,但看起来很开心。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想法。你是想当主人、奴隶,还是其他什么?”
“不要把我说的话当作说说而已。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有多喜欢这里,包括这里的活动、节奏和混乱,这些是我在圣巴巴拉一直没有看到的。虽然很无聊,但这个地方就像把你的舌头贴在电灯插座上一样刺激。”
“我们来谈谈你想要做什么吧,也许你的父母愿意资助。就像你说的,他们会欣喜若狂的。”
“不,我不想用他们的钱”,她突然说。
“那你怎么打算的?”恐怕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希望你帮我。”
她直截了当提了出来。我们才刚刚开始在一起生活,在我看来这一步迈得已经很大了。做生意简直太疯狂了,她也知道,很多企业都倒闭了。
“我什么时候从你的情人转换成宠你的老爹了?”不敢相信我竟大声脱口而出。
她笑着靠近我,设法让自己身体完整地碰触到我身体的每个地方。“两个角色我都要,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她吻了我,然后逃出去喝了一杯。
“我要担任普通的角色。”
“也许是时候稍微改变一下了,”她说。
“嗯,好吧,听你的,给我个惊喜。”
“我还以为已经让你很惊喜了呢。”
我走到可以俯瞰公园的窗口,面对景色我心猿意马。我的眼睛变得无法专注,尽管很努力地去看,但眼前除了绿色、水和周围的建筑物,什么也看不出来。我又走进了那份恐惧中,担心着怎样把我的财富带进这个国家。我想到了让她开店,开始构思一个想法。
“可以。”
“你说什么?”她拿起我的酒,递给我。
“我资助你开店。”
“你怎么知道我想开店。”
“在纽约你不开店还能做什么?开个制造厂吗?”
“既然你提起了……”
“跟我讲讲细节,看看我的钱够不够资助你。我们稍后再详细讨论。”
“我不想白拿你的钱,”她说,“我又不是妓女,算借你的。”
“这么反感妓女?收下并不意味着你就是妓女。”
“你懂我的意思。”她突然寡言,坐在沙发上。“如果这是生意,那我就得把它当成生意办。否则,我就跟那些被我嘲笑的人一样了。”
我不确定这是贾思敏成长的一方面,还是她更复杂的小性子。很高兴我从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抛给我什么。
“你看,”我说,“你要是不介意跟罪犯合作,可以用你的店给他们洗钱。”
她抬起头来,我原以为会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洗钱?”
“高价销售奢侈品手包和衣服。他们从你这购买后,再将商品归还给你,当然除去你的佣金部分,你得把钱还给他们。”
“什么,一遍一遍卖同样的商品?”
“账面记录。”
“我不想从一个银行的妓女再变成罪犯的妓女。”
“你真需要少用这个词。我一点也不认为这个词在这件事中使用恰当。”
“那变成中情局的妓女恰当吗?”
在我们对视的片刻,我心凉了半截。
“什么?”我尽量表现出吃惊。
“你知道的,中央情报局?”
“我知道什么是中央情报局。”我头脑很混乱,需要放慢谈话的节奏,或者呼吸点新鲜空气,或者,逃跑。
“他们讲的关于你的话,我都不愿意相信。”
“贾思敏,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心跳得飞快,瞄着门,怀疑武装警察会冲进来。
“洗钱?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想让你的女朋友去蹲监狱吗,就为了让那些肮脏的家伙获利?”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开玩笑。拜托,忘了我的话。”我敷衍着,内心则一团乱麻。第一,我想她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或者已经知道我做过什么。但是现在我不确定还该思考些什么。
“乔治,我开始爱上你了。为什么?”
我只听到了她话的前部分,“我也爱你。”
“我不会对你过于多情。起初,这是一份工作。很高兴你看起来表里一致,你很绅士,但我不认为你能驾驭我。”
我喝了一大口她递来的那杯酒,原先的恐惧重又袭来:她是中情局的,我必死无疑。
“你在说什么?你不住在圣巴巴拉市吧?”
“这是你所关心的最不要紧的问题。我不住在那儿,那个地方为我的一个客户所有。自从你回国,我一直跟着你。他们对你做了性格分析,我是跟你最匹配的那个人。”
“所以中情局现在是‘约会局’?”我真的很感兴趣,尽管现在情况很糟。他们很聪明。
“这不是圈套,乔治。看,我没带监听器。”
她脱下外套,又褪去衬衫,随后站起来脱下裤子,只剩下内衣和高跟鞋。我内心在灼烧,这辈子从没这么兴奋过。坐着的我,眼睛与她身体中间处持平,能感觉到她皮肤上的温度。
她看到我的眼神,便不再说话了。她把左膝放在我右边的沙发上,右膝放在我左边的沙发上。当她坐在我腿上时,我的身体开始颤抖。她慢慢地解开我的衬衫,用指甲划过我的胸膛,然后抬起手,伸进我的头发。她向我靠近,确保我们的身体相互碰触。她的嘴唇拂着我的脸,几乎碰触上。我感觉得到她的炙热燃烧着我。最后亲吻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每一寸肌肤。她的抚摸开启了我从不曾知道的那部分感觉。我忘记了刚才的谈话内容,手抬起她的腿,把她搂得更紧了。
∞
“作为中情局一员,你倒是很老练”,我说。
我没有看到她笑,甚至不清楚这算不算是玩笑。我的眼睛开始变得沉沉的,看着她整理好衣服,然后从卧室消失。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试着拼凑可能要发生的事情,还没等拼出个结果,她就回来了。
“你做过的一切,我们都清楚,”她说。她穿着运动裤,上身穿着我的t恤,看起来性感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心跳加快,我在第一条规则中幸存——活下来,但在第二条规则上栽倒了——别被抓住。过去处境安全时,我会在脑海里过一遍最近发生的事。就目前而言,我不能失去冷静。
“我来这不是给你定罪的,今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顿了顿说,“什么决定?”
“你替我做决定。”
“你要让我求你告诉我吗?”她谜语般的话开始惹怒了我。
“我应该把你交给他们,这样中情局就能拿回那笔钱。与你相比,他们认为能更好地使用这笔钱。”
“那你在等什么?”
“我认为你爱我。”
“我爱过”,我说。
“我爱你。”
一阵沉默。
“我需要带你回去。这取决于你的合作程度。”
“我什么也没做错。”
“那你没必要害怕。”
“那为什么还带我过去。”
“你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去资助我开店,甚至买下这间公寓。我本应该带着证据证明你偷了中情局的钱。”
“这算不上证据。”
“我们不是在法庭上,有嫌疑可能就是决定性的。”
我没有说话。她的温柔穿透我的护甲。她背叛过我,很可能会再次背叛我。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让她留下来。我愿意相信她会支持我。
“你做过什么?抢银行?偷了政府转让支付的资金?”
“他们没告诉你?”
“没有。”
“那你没必要了解。我会跟你走,给你一个职位晋升的机会。”
“我正考虑离开中情局。”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在乎,但身体的反应却让大脑跟不上;她对我做了些什么。“你以后做什么?”我的手又出汗了。这就是我的生命——也许是生命的终点——但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在喝茶时讨论天气一样。
“也许在纽约开家店吧。”
“你要去哪里?”
“我想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帅气男人一起生活,这个人有神秘的过去,还背负着一大笔非法财富,以及中情局的曲折历史。”
她的脸色柔和下来,我看起来却很困惑。她朝我走来,赤裸的脚清晰可见,像猫一样。她把运动裤的腰绳解开,裤子掉到了脚踝上,又迅速地把衬衫脱掉,站在我面前,沐浴在从窗户倾泻而下的阳光中。我试图发声,但她的唇却贴到了我的嘴上。当她把自己的身体紧挨着我时,我在想到底谁是谁的妓女。不管是谁,也不管怎样,中央情报局想拿回他们的钱,他们在拉我们俩已拧成一股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