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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星期二

西班牙佬

这附近的人都叫我西班牙佬。这不是个最有想象力的绰号,可也要比“混血儿”好听。我其实叫米格尔或者麦克[3],但我爸爸——没想到吧——是西班牙人。虽然我出生在泰恩赛德湿冷的北部工业中心城市,但还是继承了他黝黑的皮肤和英俊的外貌,还有马德里人对比如美女、美酒和好日子这类美丽事物的重视。在这样一个温暖明亮且充满希望的日子里,在散步去法庭的路上,往事涌上我的心头。

就是这么个暖和的天气,那是在,哦,一定是在1980年,而且那时还在放暑假,所以应该是8月。在那一天,我的儿子们长大成人了。

那天,我沿着黑德勒姆街散步,朝鹿首酒馆走去,那儿总有几个人欠我钱,同时那儿的女招待也让我花掉不少钱。我总是走那条路,想着也许会遇到我的儿子们正好在附近。他们的母亲不喜欢我跟他们过多来往。事实上,只有一个是我亲生的。不过,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总是一视同仁地待他们。

我曾经特别留心,记得时不时带他们出去玩一天。通常是去海边,因为他们喜欢。宽阔的沙滩,清新的空气,开车兜风,还有游乐场。每次手里宽裕了,我都会带他们去好好乐一乐,这也让他们的妈妈能喘口气歇一歇。单亲母亲和兼职父亲,这组合当时在拜克区可不常见,不过如今倒是随处可见,现在做父母的要是结婚了反而更稀奇。我想瓦珥是这儿第一波离婚的,可她不在乎,至少她需要我时我会随叫随到。

是啊,世界在进步,从70年代到现在的新千年、新观念什么的,不过我真他妈高兴新浪漫主义[4]终于不流行了。小伙子们画起妆来了,那他妈的是在搞什么?听着,我想年轻的贝克汉姆有责任把他们都带回正道上。

说回正题,那天我见到儿子们了,可没机会打招呼,也没机会带他们去打台球。他们一个叫卡尔,一个叫威廉。当时卡尔10岁,威廉11岁。他们一定是去泳池了。放了暑假之后他们经常去,就在庄园的尽头。

我看见他们迎着阳光一起走上小山丘,他们的毛巾卷起来,湿T恤罩在屁股上,牛仔裤后面有个破洞。

他们一边大声谈论着足球和球赛,一边转过拐角往家走。他俩对体育一直很狂热,总要我带他们去看纽卡斯尔联队的比赛。我不知道为什么,纽卡斯尔联队那时可烂极了,麦加利搞砸了球队,不过后来考克斯来了,情况终于开始好转。

总之,当时我正走在半道上,看见那个街头霸王站在离我儿子家十码开外的地方。那些年,那家伙在这个区名声在外,小小年纪就是个大混蛋,他自己还到处去宣扬。我能想象出来当时他那张脸上的表情,他一定觉得自己走运极了,看见他最喜欢欺负的两个人正朝他这边来。他一定在笑。我知道当时卡尔和威廉是有点冒失——老天,你真该听听他们现在是怎么说话的——但在当时,那个小混蛋14或15岁,他都这么大了,大可不必去找年纪和体型都比他小得多的孩子的茬,如果他想让自己名号叫得再响些,他完全可以找比他大的男孩,而不是比他小的。在我看来,那么做反正又不会妨碍他称霸。他在那儿等着,等到他们又走了几步,他猛地扑了过来,而两个小子直到被打了一拳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像往常一样,他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猛打。他们拼尽全力才招架住,盼着能快点结束。

他抓住他们,拳拳猛击;男孩们大吼大叫,企图挣脱他的控制。最后威廉挣脱了,他一边朝家跑,一边大喊:“妈妈!妈妈!”卡尔那时有点胖,动作不灵活,不像现在,他被这个大个子恶霸困住了,挣脱不了。威廉跑到了后门,他妈妈开了门。

我准备上前帮一把。我很清楚,麻烦让我给赶上了,那儿没有哪一个家伙能出手摆平,我对此没有丝毫疑虑。

薇尔瞬间就看清了局面,她明白该做什么,然后就行动了。她抬手扇了威廉一巴掌,大声喊道:“孩子,遇到麻烦的时候绝不能丢下你的家人不管,回去跟他打!”

我很了解那两个孩子,可以说对他们了如指掌,他们那会儿就是典型的男孩儿,没心没肺,冒冒失失,但就在那天,他们变了。

威廉哭着跑了回去,又踢又打地加入战斗,而他母亲站在后门看着,做好了行动的准备,以防事情变得太过火。看到哥哥又气势汹汹地回来了,卡尔也来了劲儿,他不再害怕,疯狂地拳打脚踢起来。于是我就稍微等了会儿,看事态变化,想着靠他们自己打这一架对他们有好处。

街头霸王反应比较慢,挨了20秒的打以后才明白过来——两个之前还怯懦文弱的男孩还击了。力量的平衡被打破,而他不太喜欢这样。他只有一双手,挡不了两个人同时对他攻击,所以他很快败下阵来,然后沿着街跑了。他挨了好多疯狂的踢打,疼得面目狰狞,身后的两个男孩还一边对他骂脏话,一边彼此庆贺胜利。

我想起那几句脏话是我教的。哈哈。注视着他们站在后门的妈妈,我觉得自己甚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深知——我心里也清楚——在这个镇子上,在这个区,来自一个没有爸爸的家庭,她的儿子们得为自己想要得到的每样东西——我是指,一切——而奋斗。

所以当卡尔和威廉走回房子,他们小脸蛋上的稚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心目中的硬汉表情。他们给了妈妈一个吻,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因为他们已经从妈妈那里学到了重要的一课,这个成人礼他们永远不会忘。

这让我觉得我也需要帮助他们强大起来。毕竟,这是作为父亲的分内事,对不对?我去见了我的朋友戴夫,他开的拜克拳击俱乐部让其他俱乐部都不值一提。

卡尔有天赋,他从业余级别开始快速成长,赢得了一系列低级别和郡县比赛的冠军,之后转向职业级别,参与了英国轻重量级冠军头衔的角逐,但结果不太好,然后他就退役了。

至于比利,他是从来不按规则打的,他更喜欢足球。不过,他俩后来再也没有被欺负,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我最好动作快点,还得赶上卡尔上庭。

麦斯威尔

我头疼,又快迟到了,都怪昨晚该死的通宵大战,我一如往常地喝过头了,现在可够我受的。太阳晒得我汗流浃背,路上又堵的要死,我知道本来不该走这条路,泰恩桥在工作日总是那么堵。已经快九点了,然而我还没到法庭,第一个案子安排在九点半,已经没机会提前读笔记了。我最好提前给个电话。

“是的,我是麦斯威尔。我要迟一点到。早上我车胎爆了,现在又堵在桥上。”

“是的,推迟我的第一个案子。被告是谁?”

哦,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

“不,不认识,好的。现在不那么堵了。我不会迟到太久,我会准时赶到审第二个案子。”

卡尔·里弗斯。很久没见到他了。在他和他哥哥还是小孩儿的时候,我见过一次,到现在已经有20年了。我想起来了,那是糟糕的一天。那天为了回避我那些不讨人喜欢的同事,我出来吃午饭。我的最后两个客户明显是要吃牢饭的主,然而做这两人的代理能得到的法律援助费还不够付我的油钱,更别提我在这上面耗费的工时了,这可不是我为了这个新职位在给自己镀金。这么“棒”的一天,我舍不得回办公室,而是从面包铺里买了三明治,坐在车里,一边小音量放着电台,一边读报纸。就在这时,我听到街上一阵喧闹。

我一抬头就看到里弗斯家的男孩们被一个大得多的孩子找了麻烦,他们好像被打得很惨。我的第一反应是下车,接着我停住了动作。那个西班牙佬远远地站在街那头,看着在街这边的男孩们。如果事情失去控制,那他一定会出手干涉的。

小威廉设法挣脱了,他朝家跑去。我的目光一路注视着他跑到门口,接着我就直接跟他母亲的眼睛对上了。她满脸怒气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得移开了视线。

等我再看时,只见威廉飞跑着回去加入了战斗,那势头就像一枚热追踪导弹。威廉手脚并用,那个大孩子吃了一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最后就像所有恶霸遭遇到抵抗时一样,他落荒而逃。我又将视线投向他们的母亲,看着她冲着另一个男孩子微笑起来,然后关上了门。我并不在意,他们跟我又没关系。就算有过,那也没了。

那个西班牙佬走进酒吧时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我本来是打算在法庭上好好让那人吃点苦头,可为了证明自己坐到公司里这个位置是实至名归,我不能让他进牢房。就是从那时起,我决定小小地违背一下自己的良心。我跟某个人达成了协议,让他脱罪。我的这个熟人是警队里有权有势的人,他跟我想法一样,那就是我们都不想在这个糟糕的地方待上一辈子,也不打算被这样的人渣给拖下水。是的,那一天成就了我,我脱胎换骨了,这么做是招好棋。

我得关掉收音机,开着对头疼没什么好处。里面传出来的胡闹玩意儿居然顶着音乐的名字,这显然是个英国乐队——叫“恶人盒子”。

这帮人到底从哪儿找的这些名字?

卡洛斯

今天到庭的有几个熟人,我还看到了几个旧识。我的案子是九点半,第一个审。我该在十点的时候跟莎伦通电话,然后十一点的时候我就可以上班去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指控,就是倒卖偷窃的货物,最多就是罚款和一些轻微的处罚,没什么好担心的。我都没让比利来,他今早有点事要办,那就更没必要来了。

艹,小戴维·麦肯齐也在。离开学校后就再没见过他了,我得跟他打个招呼,他是个好小伙。之前听说他在北西尔兹镇的一家大公司做巡逻保安,我真是想不到他来这儿干什么,那家伙为人正派又守规矩,肯定是为了什么事来作证的。他看起来搞得自己很不自在——瞧瞧他,这个可怜的小混蛋为了上庭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而其他常来法庭的人却都穿着他们最好的运动服。我要坐他旁边,以免那些人欺负他。证人不是坐这个区,呆瓜。

“伙计你还好吧?好久不见了,你还跟苏西在一起吗?”苏西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上学时就在一起了。“我听说你现在有小孩儿了。”

“卡洛斯,”他跳了起来,见到我他真是很开心,他握着我的手,“是啊,伙计,还跟苏西在一起,有个儿子叫大卫,现在9岁了。你呢?你还有比利怎么样?”

“棒极了,我们一直都还行,你知道的。你来这儿干吗?”我问他。

他面带惭愧地坐回到座位上。这些座位不仅看着糟糕,坐着也相当难受。“共谋抢劫,”他说,“我是一起仓库抢劫案的内应。我已经认罪了,我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他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听到后简直他妈的目瞪口呆,说小戴维是坏人,不可能,一定搞错了。还在学校那会儿,他甚至不会和我们一起在商店顺手牵羊,他为此还受了很多惩罚,但他从来没有出卖过我们,就因为这个比利总是特别敬重他。

“那你怎么打算的?”我问道。我脑子还没转过来,不过有一件事确切无疑,他肯定要去牢里待一阵儿了。

“我的律师估计要判12到18个月。我是初犯,没有前科,量刑的时候这些都会考虑进去的是不是?公司也给我写了一封品德良好证明信,他们说如果我出来后公司还缺人的话,他们会考虑我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考虑我,他们可真好。”

我真是一头雾水。“戴夫你干嘛那么做?”我问道,“你在那儿工作好多年了,收入也不错,而且你有老婆有孩子。我确定你从没干过歪门邪道的事儿。”

“呃,”他答道,“你知道文斯·梅里那家伙吧,半个镇子都是他的。”

“是,我知道他。”我回答,心中极度不安。

“有天他来酒馆找我,说他有个任务给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他上学时的样子,不过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家伙。”

“我知道,”我说,“那以后我见过他好几次,他现在块头可大。”我想我知道接下来是怎么回事了。

“嗯,还有另外一个家伙跟着他,我想是他的兄弟吧,就站在那里瞪着我。很明显他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但我不记得他了。你认识他吗?我记得文斯叫他烂泥,比我们低一两个年级。”

“对,我也认识他,他是个傻叉,”我说,希望有人听到之后把话传给他,“接着说。”

“他们让我坐在酒吧间里,告诉我他们要在我做保安的仓库干上一票。那是个保税仓库,里面都是酒和迷幻药。”

我在报上读到过这事,真是票大的,几十万英镑的东西,整整一个月里镇上到处都在谈论这事,害得我跟比利花了些钱,还推迟了我们的小项目。

“那他们是怎么说服你的?”我问道,其实我已经想到一个理由了。

“一开始他们说给我五千块,我说我不干,然后他们就拿出我儿子去学校的照片。我当时真是没得选,还有的选吗?”他说着声音开始颤抖,他快要崩溃了。

一帮王八蛋。叫个清楚实情又自愿想做的人入伙倒还罢了,可威逼利诱就太无法无天了。现在这个倒霉蛋要坐牢了,而这会改变他的一生。

“我担心他们认为我会告发他们,”他接着说,“卡洛斯,我自己倒没什么,可我老婆和儿子不该受这份罪。”

“戴维,首先要做的是,”我说,“我会跟你一起进监狱,然后确保有人能传话给梅里说你没有告密。其次,不管牢里发生什么,保持镇定,低调做人,但绝不要向任何人服软,不然他们会生吞活剥了你。”

“我会搞清楚你要被送到哪个监狱去,我和比利两人肯定有认识的人在那儿。我也会去你家看看,让你老婆别担心梅里那帮人。”我能想到的就那么多了。

这似乎让他开心了些。随后我也听到些让我开心的消息。我的出庭律师说我的案子延期了,由于现在皇家监控署对我的起诉时间已超期,所以为了公众利益,案子已经撤销。太他妈爽了。不过我注意到,梅里手下几个人也在附近走来走去,很明显是想确保戴维不会告密。但我不会告诉戴维的,相反,我决定和他一起等着看审判结果。完事以后再给莎伦打电话,今晚梅里得晚点才能喝口茶了。

丽萨

我把这些账簿读了三遍。昨晚两遍,今早又一遍。这真是明摆着的,有人把他或她的手伸进来拿走了钱。不过我会自己搞定这事,比利没必要知道,除非做这事的那人自己犯蠢。虽然还不能确定地说是谁,但我已经有怀疑对象了。也许是时候设下个圈套,我要去跟几个常客通个气。

警长麦洛

这里有几张熟悉的脸。进门的一路上我仔细地环视了一下,这儿肯定有一些逍遥法外的人渣。我想我引起了大厅里其中一个维斯兄弟的注意,不过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是兄弟里那个混血的,叫佩德罗还是什么的。我得出其不意地进去并在开庭前找到麦斯威尔。严格来说这事儿跟我是警长没有关系,但,我有权确保人们看见正义落实。如果我们哪天要逮捕这个国家道德沦丧的败类,需要把这帮人当个范例,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有助于卖出我写的书。

十二个月之前,我决定退休,同时开始自己回忆录的写作。在欧洲首屈一指的喧嚣城市当警长,我所知道的名人行为不检的事迹,特别是英超球员的,可以写满十二本书。据我所知,当地有一个足球俱乐部会定期给退休警员基金捐钱,就是为了避免自己球员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不过我不确定能否将这写进书里,出版商对合法性有些不安。

因此对我来说,要想卖出书,我需要一个爆点十足的故事。这个库房盗窃案就是:上夜班的员工遭遇了十分暴力的对待,虽然遗憾的是没有出现死者,不过我看也差不多了。调查显示夜班保安员也掺和进来了,虽然他看起来不是那种会犯罪的类型,不过罪犯也有很多种类。他没有供出任何一个涉事团伙的名称,只是宣称自己不认识那帮人,他们在一家酒馆里找到了他并让他入伙。我必须确认麦斯威尔不会相信他的话。我需要一个大的罪名,上国内新闻的那种。我已经准备好在法院外被摄像人员拦住时要说的话了。上周还跟我的出版商进行了讨论,这话得看起来就像我不经思索脱口而出的,实际上是我好几个月前发售的自传的标题。

“不、要、犯、罪。”我演练了一遍。我在每个词上加了重音,好比放在封面上的粗体一样。这个创意太老了,已经过时了,但看着很好,我们会在下面再放一行副标题,“别在我的城市里”,以及一张我表情严肃的照片。讽刺的是,如果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你可以犯罪。多少年来我从这一点中赚了不少也花了不少。

好了,现在麦斯威尔在哪里?

麦斯威尔

很好,我扫了一眼今天的日程。开始吧。哦,首先是那个库房盗窃案,库房保安是内应。他嘴好像挺紧,看他年纪,也不年轻了,却还对贼人之间的义气信以为真,从这一点判断,他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你还有好多要学的呢我的朋友,他们眼都不眨就把你出卖了。不过他既然已经认罪了,那就结案了,省了不少时间。他好像还从任职的公司搞到一张良好品德证明书。既然如此,我想差不多就判十八个月好了。

比利

为孩子们打点好了一切,然后把他们早早地送出了门。我扫了一眼时间——孩子们现在应该到唐克斯特[5]附近了,晚饭之后会到泽布吕赫,然后酒吧打烊的时候就到家了,我会在闭门派对的早晨看见他们。任务完成。

作为我一大清早劳动的奖励,我在叫作洞窟咖啡的店为自己点了早餐。今天是一个晴朗有风的可爱早晨,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纽卡斯尔都能迎来这样的早晨,这种天气会让你的皮肤从冻得发紫回到白得透亮。

我从护盾路一路逛下来,看着这地方到底是走上了下坡路,心里感到有些哀伤。我少年时,那是80年代,当时在这条路上有十个酒吧,周五和周六晚上热闹得简直翻了天,路上总堆着人——漂亮男孩们和肌肉男们,年轻姑娘们和半老徐娘们。香水味,烧烤味,一路上还有搅和在一堆的年轻人们,全是那副糟透了的装模作样的打扮,夜不归宿能玩得很嗨。我和小伙子们都打扮好了,穿了我们最好的行头:套上Pepe或Le Breve的牛仔裤,脚上是Pod的休闲鞋,身上是Acid house的衬衫,头发上再来点发胶——稍后我又多涂了一些。我记得唐尼有次穿着一套西装出现,我们哄堂大笑,笑得他离开酒吧,不得不打的回家换了套衣服,之后我们才让他和我们一起玩。

周五晚上七点正,沿着这条路一路走进去,走向“巴克斯特之家”和“佛特人”,两家有夜间牌照的迪吧。通常从某个点开始,格拉曼会站在巴克斯特之家的门口,没有蠢货敢糊弄他。我记得有一次在巴克斯特之家,有个姑娘对卡洛斯有兴趣,于是他因此有点自以为是。他问她在哪里工作,她回答说在西端的“猫狗庇护之家”,结果卡洛斯随意地背靠吧台,说道:“我不是在问你在哪里当过宠物。”我和唐尼憋笑憋得脸都变形了。那姑娘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我对朝她大笑并不感到抱歉,因为她上周打了我几下,这下扯平了。跟你说,她同伴泼了卡洛斯一脸的时候更好玩。现在我回想起来,不禁傻笑出声。

二十年来,这条路改变了很多,但不是往好的方向。以前这条路上全是很棒的商店以及卖肉的、卖鱼的和卖蔬菜的铺子,甚至还有一间百货店,以那种老派的方式经营,像Grace Brothers[6]之类的那样,卖质量很好的衣服,然而现在已经变成了学生的宿舍。如今整条路上都是二手和便宜货商店,真他妈心碎了。

说起那些学生,我也很来气。上个平安夜,我在雷比酒吧遇到了他们其中一撮人,那帮人从头到脚都是比白痴还要蠢的打扮,他们还瞧不起你,因为你住在政府公租房里,为有口饭吃日夜操劳。一旦唱机里开始放海滩男孩[7]的歌,你下一秒就会看到一个蠢货躺在地板上,他的同伴站在他背上,假装在冲浪,而这帮人全在高声大笑,好像看见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

“天呐塔奎因,你和理查德,你真是太荒唐了。”

“是啊伊梅尔达,在社会学里他们管我们叫疯狗[8],因为我们太古怪了。”

于是酒吧间里的疯狂约翰就向他们演示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疯:他开始用头撞弹珠机,把玻璃杯在头上砸个粉碎。他的行为古怪到他们马上就离开了——一群傻瓜。

讽刺的是,我一直都想当个学生,主要是为了滚床单——开玩笑的。我知道自己足够聪明,而且本来也想自己做点正道的事,但事与愿违。80年代我还在上学的时候,那时还是撒切尔当政。整个国家都在推崇“贪婪是个好东西”[9]那一套。这也就是说,如果你头脑机灵,活力十足,那么遍地都将是机会。不幸的是,同时实行的主流法则是,你必须住在伦敦,因为西南地区在官方意义上并不存在。如果一个人吃着免费的学校餐,一点零花钱都没有,那他很难活力十足。虽然如此,我头脑依旧机灵,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是不得不头脑机灵:80年代我住在纽卡斯尔东区的政府公租房里,然后在年满14岁之时成为了一家之主。如何活下去,以及如何避开麻烦,我学得他妈的超快。

我离开学校之后参加了一个青年培训项目,在那里上了两年的计算机编程。很明显计算机是属于未来的事物——我是说现在你看看周围,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比尔·盖茨主宰着世界——但问题是计算机发展得太快了,我完成我的课程的时候,我所学的东西就已经被淘汰了。北区的信息科技中心没有资金购置行业使用的新电脑和新系统,只有很老的微型主机之类的东西和BBC的栏目,也许他们只在伦敦才配有全部顶级的最新的配置。这就是为什么那里的男孩们现在全是赚几百万的有名帮派成员或生意人,而我是个假冒的面包师,贩卖不可靠的烟草和啤酒。然而这还全是我自己的错:诺曼·泰比特[10]已经确确实实地告诉过我们“骑上我们的自行车”,离开我们的家和家人去找份工作,然而我们只是自私地对他听而不闻,决定不靠我们的长子继承权和遗产,所以我们不得不为此支付代价。

不过丽萨的舅舅罗恩是个好人。他是个天杀的正统又老派的米尔沃尔[11]怪老头。她爸爸去世之后,他某种程度上承担了监护人的职责。他们家和我们一样,本来都是工人阶级,不过走了大运,你会想参观一下他们赖以为生的其中一些地产。第一次去那里见他的时候,我印象很深。他是个在有钱人那儿很混得开的人,但跟那种“我是个混道上的”的胡搞做派没有丝毫关联。你可以分辨地出他很受尊敬,也能通过他的穿戴看出很多东西。罗恩总是一身套装,全身上下只有手指上有金饰,头发上涂着发胶。他看上去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商人,但他微笑的时候,你能看到他嘴唇内的米尔沃尔刺青。CBL,“冷吹径(Cold Blow Lane)[12]”的首字母缩写,那是搬去新塑胶体育场之前他们踢足球的地方。就像我说过的那样,该死的正统又老派。

我那时去见他是因为我想请他允许我和他的侄女结婚。丽萨的父亲去世了,他就是她的保护人,如果我想替代他,他会想确认我够格做这份工作。那天我们去了他常去的叫作“红狮”的小酒馆——对我来说伦敦至少一半的酒吧都叫红狮——那儿仿佛是游击队员的聚集地。那家小酒馆由英格兰其中一家顶级足球公司使用,而他在比赛日带我去了那里。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是某种测试。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外面打电话。那是场硬仗——我说的可不是那些发现六对一之后才会选择逃走或硬抗的青少年,里面都是些四五十岁的前码头工人,中间混着二三十岁的保镖和健身教练,基本上都是些那样的家伙。我走进去时,酒吧一片寂静,我差点吓出屎来。如果我是个卧底,一个对手球队的球迷,他们百分百会过来活动活动筋骨——我觉得他们是在玩卡迪夫[13]那种做派,或仅仅表现得像不要命的蠢蛋。我接着走,试图表现得沉着冷静,看起来一点不在乎他们他妈的是谁。然后我指挥身边的家伙,大喊“他只是个实诚的泰恩赛德小伙”,马上好几个人就开始向我靠过来了。我当时二十一岁,我能控制我自己,我知道我能,然而那些老兄,他们都是好斗分子,肯定都想不到在群殴一个的时候,还要提防,因为那倒霉蛋居然能回击。他们有几个人朝我走了过来,我摆好姿态,手里握着一只杯子。不过,我心里知道我不会死的,我会百分百让第一个动手的人每次照镜子都能想起我来。

然后罗恩进来了,对着他们伸出一只手,非常冷静地说道:“这位先生是我的客人,找他的麻烦就是找我的麻烦。”随后,他们只恨不能再快一点来拍我的马屁,问了我关于纽卡斯尔的事情之后,全都一个个跟我握手,有几个还提到了大麻,但我对那个敬而远之。简而言之,在他们全都滚去看比赛之后,酒吧里只剩我,罗恩还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兄,于是我们就开始聊丽萨和我的事情了。我早该知道他对这门婚事有多认真,因为他放弃去看比赛,就为跟我讨论这件事。

罗恩问我我是做什么的,我认识谁,我是否曾坐过牢,还有所有这样那样的东西。他提到我和丽萨相遇的那个晚上,问我为什么曾经打过她然而如今又成了她的男友。这位老兄身上有某种东西,让你愿意对他掏心掏肺,于是我告诉他我爱她,没法看任何混蛋伤害她。我还告诉他我当时怒发冲冠,要是当时没保安在,我会徒手杀了那个混蛋。他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很高兴,又点了好几杯啤酒,然后转向我,说道:“比利,家人就是我的一切,我自己没有孩子,我亲爱的妻子过世后,我只有丽萨了。如果你伤害她,我会杀了你你听明白了吗?”我只能点头,说实话这话在我意料之内,但他说的那种方式,如此冷静而无可辩驳,简直让我吓破了胆。最后,他跟我握手,说道:“欢迎加入这个家。”

我一年至少去那边四次,他总会在。我跟罗恩很谈得来,卡洛斯也是。罗恩很爱我和丽萨的孩子,他会给小子们买搏击比赛的票,还减少了抽烟的次数。

我也许该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男孩们了。

好,我这周就给他打个电话。

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到了卡纷路。我花了一分钟站起身来,沿路看去。到处都是排泄物和垃圾,窗户要么被木板封上,要么只剩碎裂的玻璃。这里有我过去的时光,而那帮地头蛇烂货放任它死去。穿着亮片运动服的傻瓜慢吞吞地走过,有几个还一边走一边大口喝着特别的啤酒,今天肯定是失业救助到账的日子。一帮未成年“渣洼”[14]在角落里徘徊,寻找下一个受害者。一个漂亮的中年女子提着购物袋走过,吸引了我的注意。她叫艾玛,艾玛·雷德格雷夫。她以前是“蓝色铃铛”酒吧的服务员,但后来酒吧倒闭了,变成了一家自行车店。她认出了我,给了我一个微笑,我也对她微笑。那帮渣洼一路都看着她,想靠过去,但我盯着他们看,对他们摇摇头。他们看得出来我不好惹,于是他们转开了,去寻找一个更柔弱的目标。假巴宝莉的鸭舌帽下一晃而过满是文身的脖子,身体语言显示出他们充满暴力的性格。

也许这儿一直以来都像这样,只是因为我是其中一部分,所以不太注意得到。我个人认为是70和80年代生活必需品的匮乏导致了这种结果,第三世代的无业家庭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找到什么吃什么,能去哪儿去哪儿。我在这片土地上长大,这种生活留下了很棒的记忆:暑假长得没有尽头;护工罢工了,所以我们就不上学了;哪里都停了电,大家就在酒吧里的烛光下小便和唱歌;在操场上踢一整天的足球;踢罐子;和卡洛斯轮流在周六早上洗澡和看电影。

我看向道路上的旧电影院,“阿波罗”曾经金碧辉煌。我们以前还小的时候,曾偷偷溜进去看分级为十八岁以上的电影。我在那里看了《星球大战》、《飞侠哥顿》和《大白鲨》,都是激动人心又充满悬念的好电影。

然而它现在变成什么了?让我告诉你:一家该死的麦当劳。

这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啊,少年和童年的标志换上了一副臃肿的二十一世纪面孔。在以前爸爸们周末会带孩子去那里看电影,而如今他们则每隔一个星期天就去吃麦当劳,只要条件允许。

我可以在这条路上站上一整天,回忆过去的事情,但我不得不赶快把那些清出去。那是一段很棒的日子,那时世界还言而有信、实事求是,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我必须应对眼下的现实。我有妻有子,我很爱他们,他们是我第一号重要的事物,所以我得坚持走下去,继续把老天给我的一手牌打下去。不过,最重要的是,到吃早饭的时间了。

这家店的早餐绝对传统,而且因为他们认识我,我得到的份量总是要多一点。跟你说,我必须开始加多跟卡洛斯的训练了,因为我最近已经胖了好几磅。一会儿卡洛斯也能来这儿来吃他的麦片和全麦吐司了,对他来说体重不是个问题。

“你好呀亲爱的。”看看这儿,一份免费的报纸。封底在说:所有的好小伙,镇上来自伦敦东区的新人球员精英觉得这儿太冷了,他想回南方去。很明显跟地产商或钱没关系,唯利是图的废物。老派的思想哪儿去了?现代肯尼·沃顿或彼得·杰克逊哪儿去了?那都是曾经坚持走下去,为衬衫和这座城市奋斗的好小伙们。

跟你说,我听过几句悄悄话,说这个尤其纨绔的球员到这里之后派对开得更狠了。事情可能是这样的:俱乐部是因为这个才把他踢了,然后宣称是因为他生活的地方每天都下雪才离开的。让我看看——声明和法庭报告里没什么消息,也没什么真算得上新闻的事件,这个地区的首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不过,头版读起来非常有趣:

《大东地区重新开发计划》

今天,英国最大的内城改造项目中披露了一个规模达十亿英磅的泰恩赛德新生规划。

根据该规划,泰恩赛德将新建上千幢住宅,同时招商引资,举办多个展会,其中包括一个国际房地产博览会,这将是此地首次举办该类型展会。

市议会全力支持该项规划,称其为改造计划的新阶段。改造计划意在将中心繁荣东扩惠及拜克、沃克以及沃尔森德。

这项十五年规划将耗资约7.5亿英镑,主要由民间出款,是英国该类别下规模最大的内城改造规划。

规划将为家庭、学生以及包括教师和护士在内的重要企事业员工兴建2500套住房,其中将含租售皆可的社会福利房。

另外,还将在沃尔森德举办一个纽卡斯尔房地产博览会。此会将展示最现代的城市居住与住房设计理念。

规划预期于2008年完成,投资达4亿英镑左右,一期工程包括新建300栋住宅以及翻新150套房屋。

市议会表示,除了一些已经指定清除的地区,其余地方将不会拆除。

市议会计划从拜克区的泰恩河畔开始开发,将其打造成“区域中心”,将修建顾客服务中心、图书馆、医疗中心、儿童中心和商店铺面,并翻新学校。

虽然两项计划均需来自私营企业的大量注资,但议会领导表示并不缺少有意向的开发者,同时伦敦东区大多数居民都支持举办房博会的提议。

开发与重建项目执委会成员保罗·阿勒姆议员表示:

“开发东部是个巨大的挑战,但这次我们胸有成竹,议会的方向是正确的。”

“简而言之,纽卡斯尔在发展,在商业与住房开发上拥有巨大的商机,我们的城市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我们已经在码头区和市中心改造工程中取得了全面成功,现在我们计划通过吸引民间资本进驻当地社区的方式将这种成功扩展至东部。”

早该如此了,这个计划将造福泰恩赛德。但是不瞒你说,一有机会我还是要把我妈从那儿搬出来。不过未来将有大笔资金进入那里,但愿我也能从中捞几笔。

电话响了。我有点儿尴尬,用石玫瑰乐队的曲子做铃声现在有点过时了,不过仍然不失经典。

“卡洛斯,什么事?”我边说边往外走。我不喜欢在别人能听到的距离范围内接听电话。

“案子撤销了!好消息!谁?戴夫·麦肯齐?哎,他在那儿干什么?”真没天理,小戴夫这辈子从不违法,我敢肯定,连当年征收人头税[15]时他都乖乖缴纳了。梅里真是个十足的王八蛋。

“好,待会儿见。”

如果卡洛斯这会儿还没离开法庭,那我可以再来杯茶。迷幻药和酒都卖光了,所有的账款也都结清了,我现在手头上有钱,不必等到结款,想再来光顾这儿就能来。

“亲爱的,来点吐司,再上点茶。”我必须重新开始训练了。

麦洛

“麦斯韦尔先生,你好吗?”老天,他这段时间老得厉害。

“挺好的,总督察,挺好的。”

“那就好,很好。”这把戏我们玩太多次了,他知道我想要些东西,而他要我主动开口提,我能看出来。我一大把年纪了,没精力玩他那一套。

“有时间喝杯咖啡吗?”我不妨多吊吊他的胃口,也好从他那里得点好处。

“行啊,来我的办公室吧,反正我也要看案子的笔记。”

“噢,我没打扰到你吧。你下次上庭是什么时候?”我试图对他法官地位的重要性表现出适度的钦佩。我知道他有虚荣心,我知道他喜欢人们表现出这种态度。

他和善地微笑。我知道他心情不错,他似乎正对什么事沾沾自喜。在开口求他之前,我要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麦斯威尔

我为麦洛倒了杯咖啡。他终于开了口,问我为什么心情那么好。我明白这是他在为开口求我做准备,只要我一开始谈这事,就克制不了自己。我知道这样做有些草率,但在他开口提要求之前让他知道我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已一飞冲天,这没坏处。

“首先,麦洛先生,谈点背景。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们所谓的传统公租房和市政住宅群正逐步从这个国家消失。简而言之,这是因为中央政府引入了附属管理机构。地方政府若是要想动用财政拨款为公租房和住宅群进行现代化翻新,就必须移交其现有的住宅存量。如今纽卡斯尔已经不存在政府公租房了,现在都由一个叫作‘纽卡斯尔居民之家’的组织管理。”[16]

“我说的清楚吗?”我扫了他一眼,看着他一脸费解地慢慢点了点头。老天,他可是在政府里有职位的人。

“现在纽卡斯尔被指定作为大规模投资的入驻地区。我说大规模,意思是会有一个超大的重建工程,将会修建大量的房屋,以满足整个地区重要企事业工作人员的需求。如此一来,议会决定通过纽卡斯尔居民之家大量收购老旧及空置的公租房;同时,鉴于东北地区房产市场的状态以及通货膨胀率,对开发者来说利润空间相当大,因此他们可以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好价钱来向市议会收购他们想要的住房。”

他拼命地点头。“那么与纽卡斯尔居民之家有关系的人做这个生意会拿到佣金是吗?”他问。

我确实相信他搞懂了。“是的,麦洛先生,会有佣金拿。”我愉快地回答。

“完全合法且光明正大,不是贿赂或甜头,此外所有的佣金和奖金都会报税。非常明显,能赚多少将取决于好位置的房子是否空置,以及租客是否准备搬离。不过,若是你有好的人脉,那都不在话下。”他脸上的表情意味着我已经说太多了,是时候谈正事了。

“那么,还有其他事我能为你效劳吗?”

瓦珥

希望卡尔今天没事。比利说不用担心,但我不想卡尔进监狱,他是如此固执任性,一旦进去了,他会遇到更多麻烦。说实话,我一直都很担心他们俩。比利把所有事都放在心里,虽然表面看来总是井井有条,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在琢磨事情。他们俩都担心我住在这个区,想给我找一栋在海边的房子,比如泰恩茅斯那样的地方。

我也愿意住在海边,可凑足钱的可能性相当渺茫,我岁数也大了。办法倒有一个,那就是重提陈年旧账。我应该盘算一下这条路,看看是否有圆滑解决的可能,不过先别跟别人说起。我现在还是先打个电话给比利,看看卡尔的事怎么样了。

西班牙佬

我在去法庭的路上差点撞见麦洛。

我只是想看看我们卡尔,他说自己没事,但谁知道呢。我在达勒姆有几个熟人,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打个招呼。结果,卡尔的案子休庭了,但是官方提起诉讼的时效过了,所以他最后没事了。好结果。之后我跟他一起待在法庭看他朋友案子的判决结果。他妈的初犯判五年,真没道理。卡尔在庭上差点抓狂,最后被赶出去了,因为他对法官破口大骂。我认识这法官,虽然卡尔不知道我们以前认识。七十年代的时候他做过我的辩护律师,在其他事情上我们也打过交道。他很无能,差点害我被关进监狱,幸运的是当时控方把证人陈述搞丢了,要不然我也会被判五年。宣判后,那小子的家人都哭了起来。我直直盯着那法官的眼睛,他也看着我,脸上带着一副得意的笑容。他也记得我,我可不喜欢。

我也看见麦洛溜出去了,一脸高兴的样子。我还记得那混蛋当年还是警员的时候,那时麦斯威尔是我辩护律师,而麦洛就是个执行逮捕的警员。我想他这些年肯定已经步步高升了。我最好给比利打个电话,让他知道卡洛斯有麻烦了。卡尔暴脾气的时候脑子总会短路。

麦洛

好啦,完事,麦斯威尔最后还是照我说的做了。虽然花了点时间说服他,但毕竟他欠我情。真是没想到他是这么难对付,我当时可是为他担了巨大的风险,他以为是我搞丢了证人陈述,所以才使得西班牙佬得以脱罪。然而,实际上我把搞丢证词的错嫁祸给另外的人了,使得那人事业上算是完了,不过一直蒙在鼓里。我们都知道西班牙佬有罪,他一直都不清白,但麦斯威尔太渴望成功。他那时刚从法学院毕业,刚得到了第一份工作,而这是他第一个大案子,他肯定想在自己老板面前露一手。总之,他当时求我帮忙,保证将来飞黄腾达之后一定会还我的情。这老狐狸总是周密计划自己的职业发展。

在出去的路上,我看到了西班牙佬,但他没看到我,全副心思都集中在他那个冲动又疯狂的儿子身上。那孩子如果不好好控制他的臭脾气,总有一天会遇上大麻烦。

我最好先把报道稿搞定,让记者在今晚的国内新闻里引用我的话,之后再给我的出版商打个电话。

梅里

她现在他妈的在哪儿?为什么她的手机关机了?我想找她的时候她总是不在。虽然她留下个口信,说和朋友出去了,但多半是进城花我的钱去了。她知道今晚我们要出门,然而等她回来之后又肯定还要花很长时间打扮,我们会迟到的。要不是我爱她,我非杀了她不可。

好消息是,今天戴夫没告发我。虽然判五年是有点离谱,但他可以上诉,反正五年是封顶了,所以他也没什么损失。我听说今天卡洛斯跟他在一块儿,我得提防一下,我可不喜欢被那个混蛋知道我的事。我手下告诉我他还公然说烂泥的坏话。要是他继续这样,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可不能让他觉得我好欺负。如果我要办了他,就得办的小心,他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混蛋。

“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开机啊,你个臭婆娘。艹,我要去乔安妮那儿。乔安妮从来不会让我这么不省心,她明白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做什么。我也许该为她儿子买份礼物——或许不该,她工作的时候又不带儿子,礼物放那儿可能被顺走。

现在我心情好了一些。一想到我马上可以有炮打,心里就舒服不少。我车钥匙呢?

比利

我不知道西班牙佬在搞什么——他说卡洛斯失去了控制,要去城里乱窜找麻烦,于是我准备去找卡洛斯喝一杯,平复一下他的心情。然而,卡洛斯自己却出现在我家门口。莉莎多做了些吃的给他,他跟我们一起喝了茶。卡洛斯表现得规规矩矩的,和莉莎开玩笑,和男孩儿们玩游戏机,和我一起看球赛,显然已经在其他地方泄过愤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猜他是打了一炮。不过我可不会问他,再说问了他也不会说,而且他还会很得意。我很快会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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