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琼西,你打中了。”
平头士兵举着枪扫过拖车周围的林子:“安静。”
坎贝尔一听到枪声就躲了起来,他倒退着爬离空地,把包拖过潮湿的落叶。突如其来的寂静里充斥着危险的气息,甚至连周遭的树木都好像因为那场攻击而绷紧了身子一般。在那两个枪手因恐惧而乱开枪前,坎贝尔想同他们拉开些距离。
“我们应该把它带回营地的,”那个骨瘦如柴的士兵发着牢骚,“长官会生气的。”
“那边又来了一拨。”
“什么?是那些东西吗?”
坎贝尔屏息伏地,设想着子弹随时从他头顶上呼啸而过的景象。透过树叶的缝隙,他看到平头士兵离开前廊的有利位置,转而穿过了院子——那样他便可以围着拖车检查了。黄昏时分的暗淡空气就像眼前的前景般沉闷。
“出发吧。”说完,平头士兵朝他们刚过来的方向扬了扬手中的枪。
那个叫齐默曼的瘦个儿士兵匆匆走下前廊的台阶,穿过院子,从囚犯的尸体上跨了过去。平头士兵紧随其后。他环视周遭,最终把视线落在了那些黑暗的树木间。不一会儿,二人就消失在了土路上。坎贝尔寻思着要不要跟上去,但转念间想到,任何明显的动静都会引来一通子弹。
可是留在原地意味着他现在得独自留在森林里……和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东西做伴。
坎贝尔又等了三十秒。他的脸压在树叶上,鼻孔里满是泥土的气味。现在除了昏暗的极光不时闪耀亮光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可他不愿就此暴露自己。要是那些士兵正蓄势待发候着动静呢?
果然,他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传来了动静。他僵在原地,手掌紧紧贴在手枪的枪托上——是那两个士兵在他身后兜圈徘徊吗?
如果我趴在地上,他们就不会发现我。这里只有我和黑暗做伴,消磨时光。
一只脚从他鼻子前几厘米处踏过。距离太近了,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分辨出肮脏的运动鞋上那些磨损的橡胶,柔和的咝咝声也显示了对方的行进路线。这家伙不是穿靴子的士兵。
坎贝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那双脚继续前进,寂静包围着他。一直把脸埋在泥土里的坎贝尔终于忍不下把头稍稍抬起了几厘米,透过昏暗的夜色向空地看去。
一群人影聚集在那具死尸旁边。从坎贝尔逃离泰勒斯维尔的那座教堂起,他就再没见过这个数目扎堆的状况。当时的耀斑丧尸四散而行,行为举止有如暴徒一般。如今的它们却平静地聚在一起,彼此间透着亲密。较之将人大卸八块的景象,眼前这莫名的平和却更令人感到惧怕。
它们表现得仿佛能感知到彼此一般。就好像……一个大家庭。
约有二十个耀斑丧尸站在路旁,身着褴褛肮脏的衣衫。它们年龄各异,既有满头凌乱白发的老人,也有穿着《爱探险的朵拉》主题睡衣的七岁小女孩——太阳风暴似乎趁她午睡时永远改变了她。耀斑丧尸间的沟通似乎不需要语言,几个最靠近死尸的耀斑丧尸一齐弯下身,温柔地抬起了它们倒下的同胞。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它们的眼睛——那些放射着金色小火花的眼睛。
队伍让开了一条路,让扛着死尸的那几个通过院子,其他的耀斑丧尸转而跟在后面,仿佛一支在暮光中送葬的队列。那种全体静默的可怕气氛让坎贝尔几乎要大声尖叫,唯有这歇斯底里的疯狂才能让他接下眼前这真实的一幕。然而他终究还是没发出声响,只是紧咬下唇,看着丧尸穿过那条被鹿和浣熊踏出的森林小径——如今走在上面的,却是远超现实的生物。
队伍最前方的耀斑丧尸是个留着大胡子、眼睛闪闪发光的男人,酷似《圣经·旧约》中描绘的先知形象。它抬着死尸的双腿,强壮、坚定而又面无表情,一双燃烧的双眼投射出强大的力量。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年轻女子,衣着暴露。暮光中,它们的皮肤像昏暗的雪花石膏。她们承受着尸体躯干的重量,躯干上满是子弹留下的破烂潮湿的血窟窿。一个深色皮肤的少年虔诚地捧着死尸的头,仿佛那是献给苍天的神圣祭品。
尽管蜿蜒的小路与他隔着三十来米的距离,而队伍很快就融入了斑驳的森林之中,坎贝尔却仍然不敢移动。如果被它们发现,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弹药将它们击退。阿诺夫向他展示过如何将弹夹滑进枪托,但坎贝尔并不清楚手头的存弹数,他的背包里也只有一个备用的子弹夹——前提是他能在黑暗中及时翻出来。
最后,他决定原地等待,哪怕那些夜晚的声响将他团团围住,扰得他心悸不已——昆虫们在夜色中鸣唱,远处的一只猫头鹰发出“咕咕”的低鸣,有些细小的脚爪掠过落叶,带出“沙沙”的声响。他琢磨着闯进拖车搜出食物和日用品并在里面过夜的可能,但他并不确定耀斑丧尸或士兵是否会返回。
这时,他开始为自己的单飞感到绝望和愚蠢——要是跟着阿诺夫那帮人或是瑞秋和她的朋友,情况或许会好上不少。如果皮特还活着,坎贝尔绝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有一个旅伴就意味着有一种使命感,但如今他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呼吸只是为了眼前,活着成了一种苟且。
坎贝尔把手枪平放在胸前,从那钢铁的冰冷触感中寻求着安慰。一枪就可以了,这场超现实的疯狂将就此结束,到头来还能为遵从生存本能的狐狸和负鼠提供一顿简单的大餐。
“那就动手啊。混蛋。”他低声说道。呼出的热气在月光下形成了一股水雾,他这才突然意识到夜已转凉。自己的声音让它的主人清醒了过来。他愤怒地把枪塞进背包,接着扎好背包,准备继续前进。
大步往前走吧。就像那些练瑜伽的嬉皮士和迷药瘾君子们说的:不问终点何在,只为沿途风采。
他再次检查了那块空地的情况。耀斑丧尸们离开至少有二十分钟了,可坎贝尔还是无法信任自己的时间感。拖车旁的院子沐浴在柔和的月光和挥之不去的绿色极光下,一摊闪闪发光的血渍成了方才那场恐怖遭遇的唯一印证。
走土路,回公路上去。然后向北。去“里程标291”那儿。嗯,“里程标291”。“里程标291”。
他犹如哼唱颂歌般反复低声念诵着“里程标291”这个字眼。那里俨然成了他的世外桃源,一片幻想的土地,那里有牛奶、蜂蜜、热水、电视,有全方位服务的银行,还有《体育画报》封面上可爱的泳装美女……他起身扒开挡在面前的树枝,向黑暗中的树林走去。
但他仅仅迈了七步,一双手便罩住了他的脸,将他死死往下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