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想开家养殖公司养猪的,但考虑前期投入成本过大,便作罢,弄个个体户也行。因为是在别人的地盘养猪,所以刚下来的时候就托李大叔给村支书、主任包了个小红包,所幸的是李家村书记兼主任,这样也省下了一个红包。书记叫李九朵,在家排尾,前面有八个兄弟,估计都是叫一朵、二朵,三朵的,万一有十一个儿子,岂不是叫李十一朵?有点日本名字的味道。光从名字看,就知道农村人单纯,名字都很简单了事,什么发财、平安、卫国的,不像城里人那么文绉绉的。这个李九朵是个矮墩胖子,脑袋很大,下巴须满看胡子,一笑起来胡子都快把上下唇遮住了,我好奇他的胡子留了多久。村里人没有城里人先进,也买不起剃须刀,于是就须起来,搞搞城里人的“行为艺术”。
刚来村里实在无聊,网没得上,装网线的那个师傅老婆生孩子去了,整个镇电信所一片瘫痪,全镇人民巴不得他老婆马上怀胎马上生下来。李家村是镇政府所在村,自然热闹些,但公路却出奇的怪,通往西边即到阿贵饭店是条水泥路,而通往北边的即到县市的路却坑坑洼洼。李家村的疯子比较多,我通常待在家里不出门,或者到猪宫喂喂猪。有时候会在屋里玩玩电脑,玩玩游戏。大学四年的计算机算是白读了,而且还是师范类的,至今只懂得理论方面的知识,拆电脑都不敢多拆几次,生怕装不回去。偶尔也会去村里串门,他们似乎都认识我,左一个小赵,右一个小赵,但也没有更多的言语,更多的是在麻将桌上的交流。打麻将是会的,唯独不抽烟不喝酒。酒是很危险的东西,它会麻醉人的神经,所以一直不敢碰,啤酒也顶多三小杯。十岁就会打麻将,但不常打,胡来胡去的也没有什么意思,年轻人屁股总坐不住。和村里的大叔大婶打麻将,代沟太大,我胡了,她们都拉长了脸,她们胡了,一个劲儿夸我,不像我由始至终都是微笑着脸的。人的优点有时候是不能暴露太多的,刚开始她们不知道我会打麻将,只是见面上的寒暄,知道我会打,就天天来叫我,这都怪李大叔,看我在屋里闷也不能让一个有为青年堕落就让我串串门。后来实在招架不住,立马把欢欢叫来支援,她也蛮听话地过来搓麻将。
在村里,我是以李大叔的名义养猪的,我只是个打工的,但姜还是老的辣,那个李九朵老狐狸一眼识破,隔三两天跑来叫我赵老板,实际是来蹭饭吃的,今天带上个张三,明天带上个李四,怪不得村委会一天到晚都是关着门的,原来是去蹭饭吃去了。要不是看在李大叔低头哈腰那么怕他,老子早把他赶走了,不就一个村书记,不好好为我们群众服务,天天跑来这吃饭,以为我这是饭店啊。我问过李大叔,为什么要对那个姓李的那么好。李大叔拍拍我肩膀说,伯杰啊,你毕竟不是本地人,凡事还是忍着好。李大叔都这么说了,我也就照办了,一切东家说了算。
李大叔家里有辆破拖拉机,平时都闲着让虫子在那里成家,农忙的时候就拿去帮人犁田,在没养猪之前他就靠这点收入维持生计的。在无聊的时候,人的兴趣就激发比较快,哪怕玩手指头,也可以是一件有趣的事。加上一直招不到一个女职员(养猪还是需要一个细心的女人),所以情绪更糟,所以二话不说,拉着李大叔让他教我学开拖拉机。车倒是会开,但一直买不起车,学过也忘记差不多了,听说拖拉机特别难搞,尤其是车头,左晃右晃,很难控制,比我年少的时候骑牛还难。第一次上去开的时候,就被车头摔了下来,待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位身穿职业装的女子出现在我面前,抿住嘴窃窃地笑。
她发现我和李大叔嘴巴张得很开瞧着她,就收敛了笑容,脸上红扑扑的。
她说,你们好,我叫肖思,是来应聘的。
我们一听“应聘”,擦干净眼睛盯着眼前这位女子,全身灰色的职业装,底下一双休闲女式皮鞋,戴上个眼镜,我用带“色”的眼睛偷瞄了下她三围,相当可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李大叔估计发现我的丑态,用手碰了我一下,悄悄对我说,人家是来应聘的,你要收敛点。
我蔑视了他一眼,从兽性恢复到人的本性,说,“应聘的?好好,我们正需要一个女人呢,”发觉话语中有点不对劲,改口说道,“正需要像你这样的女大学生。”
因为没有办公室,李大叔招呼那个叫肖思的女子进了东门最里面的那个屋,之前那屋的门是锁着的,李大叔说那是仓库,放饲料用的,但从来没有见他从里面取过饲料。
稍做打扮一下,就去面试那女孩了,好歹自己也算是个考官,形式总要走的。我一进屋发现两个令我愤怒的地方,一个是那内屋是个豪华的房间,有床有电视,地板都是铺上瓷片的,第二个问题是李大叔一身西装打扮,还系上了领带,比见领导还正式,而我只是一件羽绒服,里面一件篮球服,下身一条运动裤加以双棉鞋。我赶紧把李大叔拉了出来,斜视他一眼。
他笑嘻嘻地说,这房子一直不舍得用,就是要留给来我们这边应聘上的女大学生用的,一个姑娘家愿意到我们这里来吃苦已经不容易呢,那吃住方面肯定不能委屈人家啊!
我白了一眼,说,我就不是大学生啊?我是冒牌的啊?你也是的,面个试穿那么正式干嘛,要吓坏人家一个姑娘家啊?还有,我们面试内容无非就是谈谈话,不是女优面试,你带一个女人跑到一个有床的房间面试,适合吗?你这是在考验我的定性吗?算了,我们还是进去吧,别让人久等。
进去的时候李大叔顺手带上门,“嘣”的一声把女孩吓得抖擞一下,我示意李大叔把门打开,省得让那女孩起疑,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发生似的。
叫肖思的女孩微笑地站起来把简历投递给我,我瞄了下,看见她的毕业院校一栏写着XX师大本科生,就把简历扔在一边了,师大比我毕业的大学牛叉好几倍,对于比自己强的东西,我一般都是不屑的,没人家牛,还能屑什么啊?
我说,我们面试开始,你尽可能放松,别紧张。因为我看见她坐得笔直,左手捏右手,右手捏左手。她就坐在我们对面,外头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到她的脸蛋上,什么叫出水芙蓉,我想,正是她那个时候的样子。
经过简单的闲聊,她也慢慢放松起来,原来她也和我一样刚大学毕业,许多公司企业都会要她这种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但她不喜欢,在大城市里,她不愿意做一只蚂蚁,相反,在农村她更能找到方向,特别是我这样一位年轻的人相处,一起创业,她更有奋斗力。因为我的招聘广告上是这样写的,“你想和一位年轻有为的青年一起创业吗?那赶快来和我们一起养猪吧!”
我纠正她,说,错,这不是创业,这是在赌博,具有一定风险的赌博,虽然目前猪市前景可观,但也会有大降价的那一天,那么我们就将血本无归。天底下的赌博是禁止的,但哪个人从一出生不就开始进行着无数次赌博吗?上学是赌博,赌自己以后有出息,谈恋爱也是赌博,赌自己可以找个好老婆好老公,还有更多。
我的这一席话,说得自己好像是个学者,连李大叔也鼓掌说好。
说真的,我对肖思的第一印象不错,她很真诚,也不会像其他应聘者那天去迎合考官的观点,去阿谀奉承,她只会实话实说。
最后我对她说,肖思,祝贺你,我们录用你呢,从明天起你就开始上班了,吃住都在我们这,这房间就是你的了,一个月随便你休假多少天,反正我们这里也是很自由的,但不可以常休哦,哈,一个月工资两千,每月15号发工资,明白了吧?还有什么疑问吗?肖思。
她满怀欢喜地说,有一个问题,你以后可不可以叫我小思啊?
我笑着说,可以,你管我叫伯杰好啦,管他叫李大叔。
我又问了句,你不会后悔吧?
她摇摇头说,后悔什么?哈,当然不会啊。
其实真的委屈她呢。一个重点大学的本科生跑来农村被我雇来养猪,喂猪,这样的事实确实有点荒谬,让人难以接受,就像我当初来做农民一样,一天之内有百来个电话打来向我质疑,“你疯啦”、“你有病”、“你变态”。的确,社会太发展了,人们的思想总跟不上时代的脚步,许多事实人们都难以接受。快速上涨的物价难以接受,女人们上街露胳膊露后背的难以接受,就连下一代的成长让上一代也难以接受。但不能接受又如何,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久而久之,一切皆能接受。60年代的孩子光着屁股满地爬,70年代的孩子穿着破开裆裤边走边爬,80年代的孩子穿着花哨的开裆裤满地走,90年代的孩子穿得高级纸尿裤满地跑,估计过去几十年后,那时候的孩子就穿着小西服拍着篮球满地打了。这难道你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