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易永轩就告知她不必练剑,好为晚上的灯会做准备。
“今天不用练功了,权当给你放个假。毕竟今晚有灯会,去灯会上多逛逛吧。不能一天到晚总是在练习吧?总得有时间稍稍娱乐下。”,他是这么说的。
本来她还是想去练剑的,可易永轩的下一句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你去到师父那儿后,就更不可能又机会去看灯会了,都是长年累月在山里待着。”
“这么苛刻的吗?”,“不然呢?”
灯会在戌时后才开始,尚且还有一些时间准备。
她穿上刚来甘州时买的那条蓝色的长裙,想听一听易永轩的评价。屋里屋外找了半天,抬头才发现易永轩正孤零零地坐在房顶上,看着落日。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做。
“师兄,怎么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她回房拿了一块布垫在身下,坐在易永轩旁边。
“在想事情,我在想我或许是在寻找什么。”
“你觉得在找什么?”,”我不清楚,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一件物品。亦或者,二者皆是。”
他叹了口气,“我觉的有句诗其实挺适合我的。‘寒枝不栖归途鸟,却怜天涯独行客。’”
半晌无言,月亮渐渐升了起来。
“我听说湖边或者海边,都能看到月亮映照在水里。”林梦秋试图寻找话题,
“但水中月亦是天上月,二者皆不可得。”易永轩一句话就把话题给梗死了。
两人都静静地坐在屋顶上,林梦秋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里。
“你觉得前朝后金如何?”易永轩忽然问道。“后金吗?”她想了想,“我曾听家里的长辈们谈起过,都是用一种不满,愤恨的语气在谈论。”
“是啊是啊,”他又把目光转向空中那条璀璨的星河,“虽然我也不喜欢后金,但是我知道,无论是谁去做那最后一任皇帝,他的一生都会十分艰辛,十分凄凉,并且将背负上后世的骂名。说来其实挺可惜的,那时候有很多人,本想用一腔热血的孤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奈何都如同蜉蝣撼树。悠悠苍天,何薄于其。”
“你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师兄你平常有时候会跟我讲江湖,那么你觉得怎样算是江湖呢?”
“什么是江湖?。。。我心中的江湖,大约是这样的。”,他取下葫芦喝了两口,
“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讲到某位大侠提剑纵横武林,台下的看客们兴致盎然,茶水不知道续了几盏。房檐上听者唇角带笑,身侧还剩得些许浊酒。夜色中万家灯火依旧,远处佳人唱着某阙新词;月色里腰间薄刃泛着银霜,一夜尘世映在粼粼水色中,方为江湖。江湖是不被约束的。但是一旦踏入江湖,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好啦,闲话也讲了不少。灯会差不多该开始了。给,去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林梦秋还在琢磨话中的含义,易永轩已从包里掏出五两黄金递给她,从房顶跃了下去,
“总得有时候放个假,不是吗?”
近半年来,他们头一次见到这长街人声鼎沸的模样。城里的小湖上飘着不少花灯,满眼的花灯影影幢幢闪烁着照亮了黑暗。街旁临时搭起的戏台上,有些戏人还会耍刀耍枪,引得台下一片叫好声。茶铺里有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前人的英雄事迹。
“文化在传承,也必将传承下去。失去了文化,文明离毁灭就不远了。”易永轩在灯火阑珊的地方呆呆地站着,脑袋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
这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他想不起来。
他并不喜欢逛街,热闹的地方总让他感到有些拘谨,所以他执意让林梦秋独自去买想要的东西。
天上繁星地下灯,灯星交映满园明。
正愣神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梦秋递给他一支竹笛。
笛子?易永轩怔了一下。
“那天我看师兄拿片树叶就能吹出曲子,所以才打算给师兄买根笛子的,要不现在试试?”她的眼睛亮闪闪地,清澈而明亮。
“吹一曲吗?不过也快到分别的时候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吹一曲给你听吧。”他把笛子举到唇边。
是的,只有五日了。但凡是个人应该都能看出她的感情,可易永轩却像个木头一样,毫无情趣。
“这个曲子,是我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
那是一种,很凄凉,哀婉的曲调,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怅凉。几乎是一瞬间,整个街道都安静下来了,人们都被那笛声吸引住了,甚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林梦秋觉得自己的神思仿佛随着笛声飞回了故乡,熟悉的院落了,她又见到了自己的父母。林尚明正坐在院子里慢慢翻看着一本书。她的眼泪无声地从眼角落下。
像是忽然察觉到了面前站着人,林尚明猛地抬头,神色中带着怒意,
“你不应该当出现在这里,回到你该在的地方去。”
皓雪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在远处灯火照不到的地方看着易永轩,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城的。
笛声飘得很远很远,本来老道士窝在屋中不想凑灯会的热闹,听见这笛声后也站了起来。
“这笛声。。还真是有趣。清元,把东西拿上,我们走。”
那小童像是失了魂一样,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老道叹了口气,用拂尘轻轻打了下小童,才让他回过神来。
“师父,刚刚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老道用拂尘狠狠地打了清元一下,“单单笛声就能让你失神,都跟我练了些什么?备好东西,我们去找吹笛的人。”
“是,师父。”清元有点委屈。
这首曲子似乎很长,直到他们赶到,青年才吹完这一曲。
一曲终了,易永轩把笛子收到腰间,伸手抹去林梦秋脸上的泪水。
“怎么哭了啊,再不享受着难得的灯会,以后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大街上的行人们也才回过神来,有说有笑地继续着之前的事,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师父,要找的就是那个人吗?”清元抬头看了看老道,“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老道呵呵地笑着,抚了抚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