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家的公鸡还没打鸣,易永轩便早早起来,蹑手蹑脚地出了小店。他昨晚和林梦秋约好了,他在城外先等着她,之后再把她送到源墨那里去。
可白马已经半年没露过面了,让人心里有些焦灼。若是皓雪不来,那他就只有亲自把林梦秋送到源墨那儿了。
天空渐渐破晓,大地如同蒙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使他不由得有些出神。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撕碎了这苍白、单薄的岑寂,有温热的鼻息吹到他的衣服上。
皓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靠到了他的身边。
“来的正是时候,只有靠你才能把她送过去。”他拍了拍皓雪,“请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师兄,你就打算让它送我回去?”林梦秋满腹狐疑地看着白马。“你确定吗?落神山脉离这里可有上千里的距离哦。”
“尽管放心,”易永轩笑着把她扶上马,“它会把你带到该去的地方的,东西都带齐了吗?要是有忘拿的还来得及去拿。”
“我还是不能和你一起走吗?”
“不能,我能教给你的东西终究有限,你需要去师父那里学会更多才行。”易永轩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半年学的东西,能抵什么用?”
“可你师父不认我怎么办?”,“那。。。。”他想了想,从脖子上把玉片取下来,系到少女的脖子上。“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她是知道我戴有这个玉片的。”
“把马镫踩稳了,要不然你会很难受的。”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皓雪已经撒开四蹄奔跑起来,眨眼间甘州城就变成了一个小点。
目送着林梦秋远去,算是放下了一个包袱,他也就没有留在甘州的理由了。
他迎着清晨的第一丝阳光,向身后雄伟的甘州城投下最后一瞥,大笑后三声,转身离去。
“身在漠北家万里,五云天北是神州!天下之大,虽离家万里,何处不可往!何事不可为!”
是啊,再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我会在远西遭遇不测。故人山海别,几度隔山川。.如果我们能够久别重逢,我希望你别来无恙。
皓雪突然间的加速让林梦秋措手不及,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望不到甘州城了。更令她惊讶的是,皓雪蹄子并未着地,而是在半空中飞奔着。山峦在下方飞快地掠过,像涌动的墨绿色的波浪。
难怪易永轩有信心让它把她送回落神山脉。
皓雪渐渐放低了高度,开始在山林中穿梭,远处的树林里透着些许绯红。越是靠近,那片绯红越是显眼。
那是桃树吗?怎么桃花还没凋落?
白马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最后在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洞前长着一颗高大的桃树,满树花瓣灿若朝霞,分外显眼。
树下插着一把木剑,周围繁花似锦。
“到都到了,还在外面待着干什么?”洞里有人说话,听上去是个年轻女子。
洞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阴暗,墙上的奇异符文散发的光芒照亮了周围。,黑衣的女子正坐在桌旁捣腾着一把长剑。
那就是易永轩的师父吗?未免太过年轻了吧?
“那个。。。”林梦秋开口打算说明来意,话刚出口就被女子打断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不必多说。”女子放下手里的工作,转过去看着林梦秋,“既然来了,就好好学。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你若是不好好练武,之后或许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可见到您后,我觉得他或许是喜欢您的。”她有些丧气。她头一次见到如此美貌的人,说是貌若天仙并不为过。
“可你要是不好好练武的话,连见到他的可能都没有,有怎么会有机会呢?”。
“为什么您说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
“因为。。”,女子伏在林梦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有檀香从附近的山坳中传来,在路口矗立的路标在岁月风雨的剥蚀下模糊地如同一枚发黄的书签,易永轩费力地识别着上面的字。
香古寺。
朝代几经更迭,多少王侯将相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多少名门望族没落在寻常百姓家,唯有千年古刹仍屹立不倒。
在甘州时有人告诉他,香古寺里有一位禅师,长期参佛、修行高深,早已悟透生死,看破红尘。
既然是难得的机会。。。他犹豫了一下,去山门前轻轻叩了叩门,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仍然对鬼神论极其好奇,更重要的是,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规则’的细节。
踏着砖头铺就的小路,小路两旁的草木也许没有人的惊扰长得有些肆意,梵音阵阵和着草木和檀香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他步入了禅师的禅房。
可是他失望了,这位禅师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与他谈论一些他早已熟知的佛经禅理,他慢慢地失去了兴趣。而禅师也渐渐无言,双方陷入了沉默。
在这漫长的沉默之中,易永轩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他开口发问,打破了沉寂。
“您有家吗?”
禅师睁开了眼睛,答:
“有。”
“家中尚有何人?”
“母亲尚在。”
“您想她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即刻的回应,空荡荡的庙堂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了窗外凌厉的风声。
良久之后,才终于响起一声感叹。
“怎能不想啊!”
禅师缓缓地低下了头,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回答并不符合出家人的身份。
易永轩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惭愧的人,严肃地说道,
“想念自己的母亲,没有什么好羞愧的,这是人的本性啊!”
听到这句话的禅师并没有回应,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易永轩是失望地离开香古寺的,但那位禅师却在第二天舍去了禅师的身份,还俗回家照顾自己的母亲。
但禅师还是给出了一句有意义的话,在看过易永轩的面相后,他沉默了很久才开了口。
“您不应当畏惧的,有什么可畏惧的呢?”,他注视着易永轩的眼睛,“踏上江湖后,就再也不会有回头路了。”,禅师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您本来就是为了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才来到这里的。”
他目送着易永轩离开寺门,有僧人凑到旁边低声问他
“你从他的未来里,看到了什么?”
“你应该明白,人的出现,或多或少对历史都有些影响。命运应当是多变的,然而。。。”禅师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的未来,只有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