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启是隔天午后过来的,他褪下外衫,揉搓着芳瑾的双手,“这还没入冬,就这样冷了。你倒好,不用出门,外面又是风又是沙,吹得让人心烦。”
芳瑾强撑着笑脸为他换上家常的衣服,“你整日里都在外面吗?你看,脸都吹干了。”
“可不是,这两天天天都在校场,连江元帅都盯在哪里,我又怎么敢松懈。”
芳瑾手下的动作稍滞,“江元帅?就是有个女儿的那个江元帅?”
荣启笑笑,“你整日里待在府中,原来也爱打听外面的事。他的确是有个女儿,可是,有女儿的元帅也不止他一个。”
芳瑾浅笑一下,没有出声。
二人照旧聊天吃饭休憩,只是在深夜,芳瑾看着荣启英俊的面庞,心中涌动的却是无尽的哀伤——“荣启,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又是一个深夜,芳瑾披了衣服又一次来到花园的深处。平复了几天的心情,她感觉现在有勇气面对一些事情了。今天,她希望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静静地等了半天,不远处又响起了熟悉的声响,听起来让人面红耳赤。
芳瑾深深地喘了口气,站起身,轻轻地朝传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啊!”尖叫声如期响起,随后是杂乱的磕头和求饶的声音。
芳瑾冷冷地看着跪倒在地上衣着凌乱的两人,道,“我可以不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可是,一会儿我问你们的话你们要如实答我。若是有一点欺瞒,我定会把你们逐出府去!”
飒飒的寒风中,芳瑾的心一点点跌入深谷。原来在光鲜的外表下,荣启对她隐瞒了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引以为傲的深情,在现实面前竟变成了对自己的讽刺,她的心随着二人的讲述,似乎要把血流干。
她捂住面孔,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整个人在秋风里瑟瑟地抖着,像极了无助的花朵,没有气力做最后的支撑。
犯了错误的男女跪在地上半天不敢吭气,芳瑾挥挥手,“下去吧,今夜的事,对谁都不要说。”
二人求之不得,赶忙叩首谢恩,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灰溜溜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芳瑾把身体深深缩成一团,可是纵使这样,还是挡不住由内而外的阵阵寒意。她哆嗦着,自言自语,“荣启,荣启,你对我到底说了多少真话,又对我到底有多少真情?我不要做王妃,不要你为难,可是你呢,又为什么对我有这样多的隐瞒?
你千里迢迢把我从小渔村接到京城,却又不真心对我,不让我进王府,不让我真正参与你的生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呀?难道真的像他们说的,你怕那个人?”
说到这儿,芳瑾忍不住冷冷地笑了,“你一个堂堂皇子,原来竟有这么多掣肘,我倒是要看看,在她和我之间,你到底会选择谁!”
第二日,芳瑾早早便起了身,简单梳洗一下,用过早饭,便推说身子不适要休息一下,回到房间闭了房门,不许外人打扰。
等了半晌,又看了看房间四周并无人经过,于是赶紧换了一身最不起眼的家常衣服,又把头发扎了一条和侍女们相类的辫子,低着头,偷偷溜出了别院。
芳瑾住的院落在京郊,距京城还有一段距离,好在出门不久她就遇到了一辆去城中送菜的马车,说了几句好话,搭了人家的车。
路上,芳瑾向车主打听王府的位置。赶车的大爷倒也是热心,听她说是去探望在王府中做工的亲姐,于是就顺路把她捎了过去,倒是省了芳瑾的不少事。
站在气势恢宏的景王府大门前,芳瑾被金光灿灿的“敕造景王府”档住了脚步。她以为自己的住所已经是人间福地,可是当站在这里时,才发现自己的见识是多么的浅薄——单单几个大字,已经使人产生拒人于千里,闲人莫近的气势,更不要谈在大门处进进出出的官员——在家时父亲曾教芳瑾熟识本朝官阶,打眼看去,进出的官宦们竟无一不是四品以上的官阶,纵是这样,大门的值守还一直是高高仰着头,目下无尘的模样。
芳瑾在刹那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荣启的距离是有多么远,简直是天上地下,毫无可比之性。同时,她也想到,自己在荣启的眼中无非也就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子而已,对他的前途,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帮助。而众人口中的即将到来的王府女主,才是对他真正有价值的那个。
想了一晚的计划在这一刻突然消失无影,芳瑾鼓足勇气建造的心理防线,也顿时溃不成型。站在王府不远的的大树下,她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哗哗地流淌——这一次,却不因为被欺瞒,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再也走不进荣启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