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恪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径直缓步走到屋子主坐上旋身落座,手优雅的端起一旁的茶盏,静静的品茗起来。
仿若没发觉屋里还有一人。
识时务的梅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徒儿知错了!”
要说认错的速度,她认第二绝没人敢自认第一。
梅恪的视线状似漫不经心般从茶盏掠到跪地的梅七,只那么一瞬便又回到茶盏上。
“小七,是不是本座平日里太纵着你了?”梅恪的声音很淡,没有起伏。
只是越平静,就预示着暴风雨来的越猛烈。
梅七在来品梅轩的路上猜了不下一百种她会有的死法,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要争取。
低头努力挤了几滴泪后,梅七抬头一脸怯怯的瞧着面前俊得一塌糊涂却清冷淡漠的师父,讨饶:“师父,小七知错了,师父,小七真的知错了……”
见梅恪无动于衷,她便膝行至梅恪的身前,轻轻的扯了扯梅恪宽大的衣袖,“师父别气了好不好?”
泫然欲泣,泪眼婆娑,说着讨好慰人的话,柔柔的语调让人心生怜爱,此时的梅七娇柔的似一只温顺的猫。
“错在哪了?”梅恪的声音依旧很淡,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梅七不敢直视师父冷峻的眸子,只轻声道:“徒儿,徒儿错在不该擅自作主。”
“还有呢?”梅恪的语调沉了几分,似乎带了点情绪。
感受到师父忽然溢出的威压,梅七连发出的声音都不自觉带了些颤抖:“还有,还有......”她想师父既然这么问必是什么都知道,便心一横道:“还有,不该中毒后避着师父。”
梅恪拿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忽而放下茶盏,右手微微拳起。
“还有呢?”他的声音更冷了。
“师父既已知晓,何必再让徒儿难堪?”梅七眸中的泪珠涌出,她为何不敢回阁,难道师父会不知道吗?
凤凰阁弟子一旦任务失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挽回败局,要么回阁赴死。
她的四师姐不就是因为任务失败,死在师父赐得一杯毒酒之下。
她还不想死!
茶盏“砰”的一声摔在了梅七的跟前,飞起的茶水溅了梅七一身。
梅七惊得目瞪口呆,师父很少显露喜怒,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发这么大的火。
随后一片寂静,梅七不敢出声,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跪好。
那一天一夜过后,她的毒就解了,但功力只恢复了三成,离开书生的她打算修养一段时间再去执行任务。
但才下山便遇到了从小与她不对盘的二师兄,那个看她极其不顺眼的梅贰,二话没说架起她就回了凤凰阁。
她想一定是师父让他来带她回去的。
梅恪揉了揉眉心,似恢复了平静,道:“你退下,这次的任务本就与你无关,你胆敢再插手此事本座便亲自取了你的小命!”
“师父?!”师父这是打算原谅她了吗?梅七有些疑惑的看着梅恪,师父发了这么大的火就这么过了?
“怎么?想挨几鞭子再走?”梅恪斜睨了一眼梅七。
梅七忙摇头:“不不不,小七自知有错,自行回屋面壁思过,还望师父息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她疯了才会想挨几鞭子,她更不想惹怒师父丢了小命。
“师父,徒儿和六师妹奉命前来。”门外传来五师兄梅伍有气无力的声音。
“进来。”
很快,梅伍和梅六从门外进来,两人向梅恪行了礼。
梅伍的脸色惨白,自接了上次任务伤了五脏六腑后,他便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
“五师兄。”梅七看着梅伍孱弱的身子,心中涌出些担忧,师兄这病似又加重了。
又瞧见梅六见到她一脸惊愕随后又带着些不屑,梅七便意味深长对她说了一声:“六师姐见到我怎么似见到鬼一般?”
当着师父和五师兄的面,她还不想和这位师姐撕破脸皮。
但梅七也不想梅六太好过,回来后听侍女小鱼说过,师父派了不少阁中的弟子各自带了解药去寻她,却一无所获。
梅六寻到她,那可不是偶然,因为只有梅六知道她在哪。
梅伍梅六是亲兄妹,当初梅七会替梅伍执行任务就是梅六哀求于她,而她确实不忍心梅伍丧命,然而说好的里应外合,梅六却放了她鸽子,害得她差点小命没了,这笔帐她如何能忘。
至于二师兄能寻到她必是梅六被师父察觉到了什么。
“我,我....我是见到七师妹安然无恙高兴,高兴的。”梅六咧嘴假笑。
“小七,还不走?”梅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打断了两人的你来我往。
“师父,徒儿告退。”梅七被她师父的冷喝吓得一溜烟就跑出了门。
如今她堪堪死里逃生,自顾不暇,还是不要再惹师父生气了,免得连累师兄遭殃。
梅七的身影一消失,兄妹二人便俯身跪地不起。
“师父,都是小六的错,请师父留哥哥一命!”梅六的声音是颤抖的,并且带着恐惧。
“师父,是徒儿没用,连累了小六小七!徒儿只求一死!”
梅五的声音绵软无力,却也淡漠,他知道按照规矩,等待他的除了死,再无其他可能。
梅恪背过身,负手而立,冷道:“死不过是一种逃避和解脱,并不能替你赎罪,梅五,你的任务并没完成,本座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谢师父!”
待梅伍梅六离开后,梅恪打开了品梅轩他书房里的一处密室。
人一踏入,门很快又合上了。
“主上,有消息传来,大金国皇帝冼闱已立他们的长公主冼奚为皇太女。陛下让属下告知主上切莫轻举妄动!”一位身着夜行衣的英挺少年抱拳向梅恪禀道,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这处密室的另一头接着一方地下水域,少年每次向他的主子传递消息都要游过长长的水下通道。
“嗯,知道了。父皇是否还有其他吩咐?”梅恪语气极淡,少年从主上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陛下还说,还说,色令智昏,误事误国,应抽,应抽百鞭......”那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他也觉得罚百鞭未免太过了。
梅恪拿下挂在密室墙上的长鞭递给那少年,褪下自己的衣服,“打吧!”
少年立马半跪于地,“主上,陛下有命,属下不得不从!”
“孑羽,告诉父皇,我不会忘记自己存在的意义!打!”他在心中冷笑,他不过是父皇的一枚棋子,自年幼被送入大金国成为质子开始,他就明白在父皇心目中他只是大越可有可无的皇子。
凌厉的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挥打下来,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纵横交错的出现在他的脊背上,他的背早已血肉模糊,可他竟一声未吭。
在大金忍辱负重了三年,他终于被父皇召回了大越,原以为父皇还是心疼他这个幼子的。
只可惜他在大越仅仅呆了一日,连母妃都没见上一面就又被送到大历,父皇命他创立凤凰阁,让他成为父皇铲除异己,巩固皇位的利刃。
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十一岁!直至母妃去世,父皇也没让他们母子俩再见上一面。
十六岁那年他抱回了小七,那么多的弟子只有小七不怕他,还喜欢粘着他,看着她的笑,看着她的娇嗔,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
所以他怎么会让她死?
哪怕小七违背了凤凰阁的铁律,哪怕要与他的父皇撕破脸——
他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