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手指的,是晋王宫巍峨林总的背影,而挡住所有威势的却是一个眼大如炬的怪异猛兽。
一个四四方方的高台,顶梁和底座之间尽是钢索铁链交错形成的栅栏,层层锁住的是一只不知名的野兽。它至少一丈来高,体型近乎狮子,毛发却比狮子旺盛,以致遮遍全身看不到尾巴,只余下两大黑洞般的眼睛蔑视着地上的一切。
这是什么怪物。
莫名的野兽怎么被层层锁在王宫后院里。
元昇风流成性,他宫里美女如云不假,什么时候他有了闲情逸致专养猛兽?
嬷嬷没提住的事,一路除了狂奔也不说一句话。却单独在关野兽的独楼附近停下。一个想法涌上心头:我该不会是来跟这只野兽做伴的?
左右生疑地瞥向一边,领路的她不客气地扬手拍打,长满老茧的手呼呼生风,一边愤怒地训斥道:“死丫头,看什么看,还不跟我过来干活!”
疼痛盖过了好奇心,应该暂时跟这只庞然怪物没有关系。
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我忙小跑着赶上嬷嬷,咬牙忍着一阵子前后吃痛,终于在一处暗房里追上她。
措不及防,一阵恶臭从四面八方强势袭来。
我等不及捂鼻,立即不由自主地吐起来。
她说的干活,是处理整个宫里的馊饭泔水,以及所有人畜的各种恭桶粪便。
“呕……”
之前被元昇各种折腾,身子老底不知亏了多少,决绝后醒来不带歇息的一趟跑,更是透支了所剩无几的体力。这个关头,再迎上躲无可躲的恶秽,自己废了一样不断地恶心起来。偏偏几日来滴水未进,肚子里毫无东西可吐,身体却又被刺激地不停干呕,呕得死去活来,结果只能倒逼出体内的一些黄水。
吐出来总会好一点儿。
“矫情够了没,告诉你,哪怕你现在怀了崽,你们俩也是救赎无望的死奴。看到没,这边全都是你的活。我去处理另一半,傍晚前把他们倒好刷净,不然晚完成的没饭吃。”
嬷嬷叉着腰,说完摇着一头花白卷发,风风火火地跑往另一个空旷的地方,熟练地捞起铁铲,飞快地送马粪入篓,迅速装满飞快奔去一个大坑倒掉。
观察着她,学着她的样子,屏住呼吸,我忍着恶臭,开始处理眼前的废物污秽。
一动手才明白嬷嬷火急火燎的原因。她早早抢到跑马场一端,只要清除马粪即可,完全不用理会桶山,更不必刷麻烦刷洗。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障碍物一个个处理倒掉后,还要自顾自去打水清洗产生的器具。
而水井在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很远。
“看我干嘛,别想着我来帮你,我还得吃晚饭呢!”她看我对水桶一路犯愁,神色慌张地大步超过我。
饭,一碗糊糊饭,我望着她捧之若宝的样子,刷完最后一个恭桶,终是无力地倚靠在方台边上。
我们没有栖身睡觉的地方。不用嬷嬷拿巴掌再次提醒,我看到一角有倒塌的废墟,前阵子一直在下雨,这应该是之前的住所。现在么,倒地就睡吧,明天下雨等下雨时候再说。
好累,好饿,好痛,好恶心。
心里有万道伤疤被揭开,嘴上有千金重石头压着嘴,让你没工夫去想,没力气去说。心力交瘁,却感到夜晚有一些不同寻常,一歪头,正捕捉到躺在地上的嬷嬷偷偷往袖子里藏饼。送饭的人其实并不是只送一碗可怜的粥。还有一份饼,一小块皱巴巴的饼。
真香。
没想到今天,你已经习惯闻恶臭,还去羡慕别人有一块饼。
原来有一天,你会沦落到去跟一个老妪计较谁在多偷点懒。
曼青城,你感觉终于挨到夜晚,这不过是你贬为死奴的第一天。
“睡吧,休息好才能吃大餐。”
嬷嬷说得在理,好歹先睡会觉。就是她鼾声一声高过一声,我都听不清她重复说地话,我明天要是做的比她快,是不是能够先行一步接过小碗的晚饭,嬷嬷你确定心大到把任务分我大半,还把饭碗也无保留的分给我?
不对,我后知后觉地看向死睡如石的老嬷嬷,又听到了耳边真比整日咆哮还恐怖的那句话:
“睡吧,休息好才能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