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山起伏秀美,奇特绝险。几处小谷点缀在五座山峦当中,苍穹俯瞰之下确如莲花。最高的立天峰中,如在云雾的建筑就是“三杀教”总坛所在。
壁立千仞的立天峰,背后就是万丈深渊。此刻拾阶而上的层层石阶,极目之处倒伏卷卧着很多三杀教徒众,随处可见散落的兵器,还有无声延伸的血水。
石质的“云台殿”就是三杀教的主殿。高空中回荡一声声凄厉的哭喊,是那么无助而绝望。
面对教徒们用身体抵住的块石门板,门外时断时续的奇怪哨子声,如有魔力般控制着一群四肢并用的血衣汉子,前赴后继的拱撞石板。
一个披着单肩兽皮衣的丑陋大汉,坐在推到的大鼎上,时不时吹吹弯角的哨子。间隙间还放肆大笑道:“一扇破门想挡住我大坦木介,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在他背后,却是一字排开的血衣人。看他们和攻击石门的汉子一色打扮,所不同的只是他们还能站着,虽然没有半点声音,但还在转动紧盯石门的眼睛,告诉你他们还是活的。
而那些攻击石门的汉子,不对!应该叫尸体,他们满嘴不停流出一些黄色唾液。这些爬兽一般的尸体,在每一波哨子的指引下,无知无畏的攻击石门。
隔着石门的三杀教徒们,一窝蜂的堆叠顶扛,只为保护石门不被攻破。有声嘶力竭的哭泣和惊豪,也有死意决然的号子和指令;还有没了斗志的拜求和呆坐。
飞云涧石壁上有缓缓溪流流淌,隔空阻断主殿与“英烈崖”相连,崖上花草树木葱郁。是峭壁上一片乱石之中不多有土的地方,它和主殿中间直靠一道索桥相连。
披头散发的中年就是三杀教的现教主,看他衣衫破碎满脸憔悴。他的佩剑插在身旁的土中,眼神疲惫中还有最后的镇定。
与他对立的两个青年,也浑身血迹斑斑,眼神中都是不甘的倔强。看他们都右手握剑,剑尖朝下一时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那中年人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道:“龚龙、闵虎!为了本教的香火,就算为师求你俩了!”伸手一指山洞催促道:“洞中有一蹊径,可以蜿蜒离开。当此存亡境地,列代祖师不会怪罪你们惊扰他们。”从袖笼里取出一张图纸,看看天空交代道:“眼看天就黑了,现下马上就要下雨。龚龙!你们拿着图,洞中机关重重多加小心!”说完,就把图塞进壮实青年怀里。
那龚龙的青年,拉住中年臂膀开口求道:“师傅!还是我们挡住血卫,您去找玉师尊吧!”说完,就弯膝跪下,另一青年也跟着跪下。
那中年急道:“休在啰嗦!老夫不死,血卫不可能收手!快快走吧!”说话间用力提着两人起身。
“哈哈哈”“哈哈哈”“我大坦木介要的东西还没有到手,你们给我都留下!”
几声接连着“咄咄”声,只见一个丑陋的汉子,双手拄拐已经出现在三人面前。来人披发到肩,身穿单肩兽皮衣,右腿膝盖以下是空的。紧跟着冲上来一波血卫,也出现在崖上。
丑陋汉子直接叫嚣道:“公羊朴。三杀教教主?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交出“鬼王根”我大坦木介大爷,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哈哈哈!”
看来人如此肆无忌惮,两个年轻人同声喝骂:“休想!”
丑陋大汉吹起哨子,边挥手让血衣人开始冲击三人。然后他状若癫狂的吼叫道:“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哈哈哈!”
放肆残暴的笑声,被响彻天地的雷声掩盖。天上道道金光交错穿行,空中无数银箭向大地俯冲。
借着雷电带来的短暂光明,公羊朴看到索桥上爬满匍匐前行的血衣。剑式暴起扫到一片,背对洞口大吼道:“弃剑!阖上门栏,速走!”
闵虎一拍不肯割舍的龚龙肩膀,焦急道:“师兄!”
瓢泼的雨水席卷全场,同声的“町”响。交叉一起的两把剑,插在洞口前面。进洞的两个年轻人无暇顾及湿衣,迅速搅动机关,落下一排臂粗的精铁栅栏。
没了后顾之忧的公羊朴,一手挽剑成护,一收双腿并立。另一手成掌从腹部平提运聚毕身修为,缓缓已止胸前。吐气开声大吼道:““波冰柳玄功”“冰劲破从”起!”
十数丈方圆之内,倾倒而下的雨水瞬间停滞,朵朵雪花洋洋洒洒。寒气逼醒洞中的青年,闵虎拉拽龚龙含泪道:“师兄……只是禁武!我们快走吧!”
巨大寒潮膨胀肆虐,原本胜券在握的丑陋汉子气急败坏道:“冲上去阻止他!该死的雨!”血衣人群起攻向公羊朴,那丑陋汉子也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脚下积水缓缓凝聚,层层叠叠极似莲花。公羊朴在冰莲上,反手以剑挑起交叉插进地面的双剑,成品字形激射而出。以三把剑为支点,三角形的内力波高速前涌,带着一大片就要近身之血衣人四散倒飞,悬崖间一时多少手舞足蹈惊慌失措的身影。
寒气中只见公羊朴衣衫鼓荡展动,垂散的黑发根根向天直立飘舞。双手迅速集成手印,化成无数拳影急速向扑来的人群捣击而出。苍白如纸的脸孔,紧抿的嘴唇挡不住胸腔中涌入口内的血,顺着腮帮跌落流淌。
连接主殿索桥的铁链,被无形的巨力抽离了石壁。索桥上爬满的血衣人,无论死活再不受哨子控制,全被抛跌成万丈悬崖间直线而下的点点。
空中飞扑的身影和地上涌动的人群,都争前抢后连丑陋汉子也加入其中。
公羊朴眼神开始黯淡,还是硬撑着合血吐道:“柳……”缓慢低垂下的双手,渐渐萎顿向后,往地面倒去的身体。
“一切就这样完了……”仰望的瞳孔中迎面扑来的丑脸,公羊朴涣散的眼神中,一片深黑精神复苏带着兴喜的光亮。他又动了,一波圆形寒潮从他体内吹拂冲突四散,好像时间停滞那么一下。他双目如剑,飞身抱住丑陋大汉,死死锁住对方双臂。
合抱在一起的两人身影向悬崖下坠落,悬崖的空中传出最后一声哨子,拖着长长的尾音。
风雨中长长的哨音魔力惊人,悬崖上所有的血衣都倒头向崖下俯冲。
只有无尽的雨幕,还有没了索桥无法飞渡的峡谷。还有在低洼雨水中打漂的件件血衣。
似要腾空而去的身形,却被玉叟喊住。执剑老者不甘心的转身,关切的说道:“师兄!我来迟了!你怎么样?”
看老者拾步转身极快,怕对方碰到自己。玉叟一个轱辘翻身,咧嘴依靠在墙边坐下。及时低沉提醒道:“别……过来!沾不得!这一切……都是公孙世家……小狐狸算计好的时辰,就要借烈火师弟你的外力打破阵势。”说道这里马上一个手印,运功调息一二。
坍塌破碎的门洞,已经被强行破阵的一剑斩成齑粉的门板碎了一地。倾盆大雨之中那银色闪电,从破门洞射进的光亮,一晃一晃照清石室中一切。
墙角油灯的光亮中,看清老者一脸堆满焦急。原本稀疏细长的黄眉毛,直皱得像两团火。
室中只是短暂的清静一下下,就有嗓子里低吼出“啊!”盖过噼里啪啦的雨声。
玉叟闻声一指墙壁,马上一阵伤痛刺的玉叟闭目运功,方能压制体内乱穿的毒式。
执剑之人把剑反握,于臂成一线。紧走两步顺着玉叟所指,一番摸索石壁上有了机括响动。
不待烈火看明其中缘由,机关联动贴地的大石,本作石柜样子摆放。一声公鸭嗓破吼,
“轰”“劈”“啪”
那足有千斤的石柜,被人立而起之人掀翻一旁。只见一个青葱少年虎目含泪,就要扑向玉叟。
避让石柜的折剑老者眼疾手快,空出的手马上一个勾式,捞到少年身后腰带,把他死死拉住。
少年的公鸭嗓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爷爷!”前伸的双手停在空中,一阵挣扎无果。他气的反身出拳,雨点般直擂折剑老者前胸。
折剑老者也悲伤异常,为了拉住他,只能身受少年拳头。
“嘭嘭嘭嘭!”
“吭”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很像一个瓦罐破碎的声音还异常清脆。折剑老者下意识的发出:“阿!”他双眼圆瞪,眼睛里的眼珠,好像都要破眼眶而出!不经意间松开了,抓住腰带的手。
这突兀的声音一出现,玉叟马上也紧跟着睁开了双目。喝道:“虎稚!你……”
那少年也闻声呆滞了一下,整个人马上想到什么。当急玉叟的喝声,在耳中异常巨大,连带着人也好像轻飘飘如在梦境,只是双腿却清晰感到阵阵发软,还有后背贴了一身冷汗。
执剑老者马上呵呵高声笑着打断玉叟的话,开口道:“师兄!”并以手虚按一下,更抬眼和后者眼神交流。见玉叟停下声音,他顺势用手掌轻拍两下少年的肩膀。认真的夸奖道:“嗯。娃儿!十年不见,你的功夫不错,但还是差了一点火候啊!你练的“破气锥”可是要一拳击碎面前的石柜,才能算功成出关啊!”
在这宠溺的话语中,少年慢慢回过了神。再看到玉叟可以和他说话,不好意思的低头勾着腰。
执剑老者横跨一步,背对少年挡在玉叟祖孙之间。嗡声说道:“师兄你中的什么毒?“烛龙昙竹”对内伤毒伤可是能逆转生死得!更何况你一直带在身上,就算一时被抢,体内也早应该存有克制毒发的功效才对啊?”
玉叟明白这位师弟语气中的愤懑,他可是“烈火剑尊”!但心中还是有着一丝侥幸的期盼,眼神中深深的疑问:师弟?你?
烈火剑尊乘着少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默默眨眼认可,暗示道:不错!太巧了!虎娃无心的乱拳正好打在我的“罩劲”之上。这“破功锥”最是能震散别人内气,它又刚好克制我的“苍烟秘劲”。
玉叟喷出一口老血,开口道:“师弟!“烛龙昙竹”是可以克制天下所有毒物,但它需要时间慢慢净化才行。我深藏神品炼化多年,一般的毒自然不在话下。可今日之毒非比寻常,这“湖底金”无色无味,没有发作前你根本无从得知。若是换一人毒发,此刻已经丧命。”
烈火剑尊问道:“此毒如此霸道阴损,难道没有解毒的办法?”
玉叟摇头道:“没了“烛龙昙竹”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毒是温杀炼制,他毒功深湛早晚若是碰上,你们要立刻远离。目下他用毒的手段,已经不在当年的“毒君”之下。”
烈火剑尊奇道:“当年那个不知深浅的普通书生,开口求娶“娇美人”,被毒君摔书驱走,不想他没有被半部毒经毒死,还自学成材了?”
烈火剑尊继续道:“他有如此手段,怎么又甘愿被“公孙世家”驱使呢?难道……”
烈火剑尊试问玉叟:“难道娇美人在公孙世家?”
玉叟肯定的答道:“八九不离十啊!”
烈火剑尊气道:“怎么会这样?早知道刚刚我应该追上去,夺回“烛龙昙竹”。”
玉叟道:“好在喊住了你,你追出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啊。”
烈火剑尊奇怪问道:“我若是刚刚追出去,就算追不回,杀一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玉叟说:“嗯,你若是一心去追,可以杀他们中一个,但是你回来,见到的也是我们爷孙的尸体。”
烈火剑尊道:“哼!又是斩草除根!好在师兄拉住了我,不然就中了小狐狸的调虎离山之计!”
那少年突然插嘴道:“齐爷爷!”
玉叟却喊住少年,刹住了他的话头接着道:“虎稚。你过来。”说着边指着面前的地方。
少年听话的走到玉叟身前,默默跪下看着玉叟。
玉叟柔声说道:“至你父亲不告而别,我很是担心你安危!因为我伤势未愈,你又太年幼!所以从小我把你放进石夹中以小块烛龙昙竹为你洗髓筑炼武学根基,这些年正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
玉叟突然压不住抽搐,紧跟着吐了一口血,烈火剑尊和少年一起惊呼。玉叟做出阻止他们前行的动作,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虎稚!你不要难过,要学会坚强!还有不足一月,你就满十六了。本想给你取个名字,你就算成人了。我再带你出谷,好去寻你父亲。为今看来,以后我照顾不了你了!”
烈火剑尊看少年抽咽着,向前膝行想靠近玉叟,显然是情难自已,忙伸手拉住,深怕有个好歹。嘴里喊道:“师兄……”
玉叟望着烈火剑尊道:“我把虎稚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保重!在我死后,我们“三杀教”就只剩你一人了。”
少年哭着喊道:“爷爷!还有我,还有我啊!”
玉叟一改颓势,认真对少年说道:“你听爷爷的话吗?”
少年满眼泪水横流,不住点头,已说不出话。
玉叟不容置疑的说道:“从此刻起,你不再姓玉,“玉”将成为你的名。忘掉今日的一切,永远不要报仇,要好好的活着!”
烈火剑尊道:“师兄!”随手一点少年穴道,少年缓缓倒进他的臂弯。
玉叟望着对方,叮嘱烈火剑尊道:“师弟!虎稚天性善良,脾性不适合江湖,你们乘着雨势赶紧离开吧!”
烈火剑尊道:“可是……”
玉叟道:““生离”!“死别”!我不想慢慢毒发变成一摊尸水,你们走时,把谷口大石震碎,这场雨要下个几日。此谷地形低洼,这无名谷将再不存在了。”说完一掌拍在依靠的石壁上,石屋的头顶裂开一道缝隙,雨水从裂缝中倾倒而下,瞬间打湿玉叟全身。
烈火剑尊肩扛少年,含泪给玉叟鞠躬一下。
玉叟闭目运功,流进屋里的雨水和他的身体眨眼已经变成一坨冰块,并随着留下的雨水不断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