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一会儿叫你趴着出来求我。”
姓王的老鸨口中骂骂咧咧，身后的众人已经亮出了手中的家伙，随时准备动手。
武君笑了笑，翘着二郎腿，一脸不屑的说道：“死肥婆，今天这事我是管定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死肥婆！”
老鸨气的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怒吼道：“全都给我上，把这小子的腿给我打折。”
七八个大汉手拿木棍，就要上前暴揍武君，武君身子微微一动，众人只觉一阵冷风吹过，低头看去，七人的裤子已经落到了脚底，不知什么时候，武君一进站在了院子里，手中甩着七根裤腰带。
那七人红着脸，提着裤子出来，随便将裤子一系，便又围了上来。
武君手中抱在胸前，笑道：“屋子中太挤，打碎了人家东西终究是不好的。你们几个连裤子都穿不紧，就想学人家打人啊。”
青儿见武君出了屋子，担心他有危险，立马跑到门口，倚门观看。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关键时刻，她向王妈妈求饶，相信留武君一条性命是可以的。
她虽然这样想，但是见武君面对众人脸上毫无惧色，似乎还有一点漫不经心，她不由得心生疑惑，想到现在还跪在地上，神情迷离的姓杜的，对武君的这份胆识从心底里暗暗佩服。
谁曾想，这七个中年汉子，竟然被一个少年这样侮辱，这份气任谁也咽不下去。众人恼羞成怒，七人大吼着，举起手中的木棒向武君头上砸去。
武君岿然不动，眼见木棒就要砸在他的头上了，青儿吓得惊叫一声，捂着脸不敢看了。
突然，只听见“啪啪……”几声紧促密集的脆响，之后又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哀嚎。
青儿从指缝中看去，只见七个人捂着脸在地上打滚，指缝中鲜血淋漓，有的甚至牙都掉出来几颗，各个口中呜咽不止，哭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院子中其他的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呆住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皆是一脸懵逼，谁也没瞧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棒子刚要落在武君头上的一瞬间，那七人便已经双手捂嘴，疼的在地上打滚了，自始至终，没有一人看见武君动过，甚至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谁……是谁……”
老鸨吓得往后缩了缩，眼光瞟向屋顶。
武君嘴角上扬，道：“就我一个，不用找了。”
“一起上，我就不信，这小子有三头六臂不成。”
剩余的人看了看地上打滚的兄弟，握着棒子的手不住的发抖，慢慢又将武君围了起来。
二十几个人散开，将武君围在中间，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先动手，都是跃跃欲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握着木棒的手都已经出汗了，可就是不敢先动手。
“愣着干什么，都不想干了吗。”
老鸨一声怒吼，众人一咬牙，大喊一声，壮着胆子就冲了上来。
这一次武君刻意放慢了速度，只见他身形一晃，一道影子冲到包围圈中，飞速绕着众人划了一个圈，只听见一阵似拍掌一般的响声过后，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但是却是众人看得见的。
青儿努力的睁了睁眼睛，看着武君的背影，满面春风。
老鸨这次看的清清楚楚，扫了一眼倒在地上捂着脸打滚的众人，颤抖的双唇，指着武君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说着话，她腿上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武君看了一眼倒地的众人，笑道：“我当然是人啊，可等会儿你还是不是人就不好说了。”
她冲着地上打滚的众人冷冷道：“我今天下手算是轻的了，以后再敢干这种事情，就不是几个耳光这么简单了。带上屋子里的那人，都给我滚。”
屋子的姓杜的汉子早就倒地不醒了，几个人进到屋子抬上便走，更有几个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连滚带爬早就跑的不见了人影。
院子一下子变的清净了。
武君点了点下巴，冷冷道：“你跟我进来。”
老鸨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一路颤颤巍巍，躬着身子跟着武君进到了屋子中。
此时，天已经渐暗了，青儿点亮了桌上的蜡烛，笑道：“谢谢大哥哥解围……”
她的脸红了，不再敢看武君，转身又回到床边坐下了。
老鸨倚着门站着，低着头，浑身发着抖。
武君道：“先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村子里的这些姑娘？”
“小爷，她们欠钱不还，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况且我是让她们回去干活抵债，这……”
“抵债？”武君有些不懂了。
老鸨沉默了良久，便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统统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村子叫做枯柳村，是天香城唯一一座贫民村，村子里人都是从外地逃难到这个地方的，原本想在这个地方讨个生活，但是谁能想到，这里的商铺酒楼都看不上他们的出身，没有一个人愿意要他们这样的苦力。
就这样，村子里的人没地种，没有活干，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这些个妇孺老人了。
看就算是这样，日子还是得过吧，这姓王的老鸨瞅准了这些农户家中的年轻女子，便让那姓杜的坊高利贷给他们，家家户户都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谁又能还的起这巨额的高利贷的，最后收钱，没有一家能够拿得出钱，于是老鸨便借机让他们卖女儿还钱，不还就到衙门告她们，无奈之下，这才将自己的女儿卖到了秀春院中，可这卖女儿的钱也能是还本金，利息还是要还，利滚利之下，她们的生活便更加的苦了。又好几个少女不堪那样的生活，最后都自杀了，就只剩下青儿和最后的几个还在苦苦支撑，青儿撑下去的原因便是自己这位卧床不起的奶奶，她不想抛下奶奶一个人在这世上，这才忍辱负重活了下来。
武君听完老鸨的陈述，心中久久难以平复，他看了一眼坐在串边哭泣的青儿，心头涌上了一股酸意。
他的眼睛移到老鸨的身上，眼中怒火骤起，左手手指轻轻在桌角一弹，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桌角被他一指弹做了粉尘。
老鸨看着地上的细粉，吓得吞了口口水，额头的汗瞬间生了出来。
“以后我如果再见到你在这个村子出现，你的下场就和它一样。滚！”
一个滚字出口，只见一道强大无比的气旋将老鸨吹的滚出了屋子，重重摔在了地上，老鸨一声惨叫，拖着疼痛无比的身子，连忙跑出了院子。
屋子安静了下来，屋中的烛火摇曳着，映着武君的影子闪烁不定。
“小哥哥，你饿了嘛，厨房了还有小半张饼……”
她的声音之中除了感激，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怯懦。
武君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实在想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的发生，人和人的地位为什么会这样悬殊，有的人甚至无法无天，而有的人却在为一口饭艰难的活着，活得没有半分的尊严。
他自下山以来看遍了人情冷暖，可他实在没办法接受，一个人为了活着出卖自己的人格，甚至是尊严。
这一刻，他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如果他今天没有到这里，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更没有救下青儿，或许她们还能像往常一样，低声下气，甚至没有半分尊严的活着，最起码她们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可现在他救了青儿，这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她奶奶的病又该怎么办。
他知道老鸨那样做是错的，可事实却是她给了青儿和这个村子里的人一口饭吃，或许她们是自愿的，或许她们是被强迫的，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眼下没有了那一份养活家人，没有尊严的工作，她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武君的心彻底乱了，他越来越不明白这个世界了，他有些欣喜，但又有些内疚和自责。
他欣喜的是，他今天救下了这些女孩子；他内疚的是，他让她们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
“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床上传来，青儿紧张的帮老人擦着汗，道：“奶奶，你坚持一下，我……”
她咬了咬嘴唇，一脸不情愿的往门外跑去。
她的手被拉住了，武君的脸隐没在黑暗中，低沉着声音，道：“你是不是又要去……”
他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大哥哥，家里已经没有药了，奶奶的病不能拖，我去……”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的很小了，对于那件事，青儿已经做了两年的时间了，可是面对这个救命恩人，她实在是说不出来的。
她的心中充满着感激，可又有着一丝丝的不安。
他想挣开武君的手，因为她知道，再不去找老鸨借钱，奶奶的病就更严重了。
“青儿……青儿……”
一个苍老的声音将青儿拉了回来。
“奶奶，青儿在，青儿在……”
她帮老人擦着额头的汗，眼中的泪已经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我不准你再去……你还是个孩子，是奶奶害了你啊……”
老人的声音更加沙哑了，哽咽的几乎都快要说不出话了。
“奶奶，你等青儿回来，青儿这就去给您买药，等青儿，一定要等青儿回来……”
青儿撒开了老人的手，再一次往屋外奔去。
“等一下，我帮奶奶治病。”
说这话武君已经掀开了纱帐，只见一张枯黄褶皱的脸静静的躺在一个爬满虱子的枕头上，武君不知道那老人在这一张床上躺了有多久了，只是看她那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和暗淡无光的双眸，他能断定，这老人已有古稀之年了。
老人吃力的喘息着，胸前的被子上有着一滩早已经干涸的血污，显然是长时间的吐血积攒下来的。
青儿停住了脚步，呆呆的看着武君的身影。
武君伸手帮老人探脉，眉宇间皱的更紧了，良久之后，他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奶奶的病已经没希望了……”
武君对于医术也是略知一二的，毕竟身为天尘关门弟子的他，除了武力和真气修为之外，医术则是必不可少的。
“奶奶得的病是肺痨，这个病已经到晚期了，就算是吃药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老人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这几下咳的更加厉害了，像是快要断气了一样。
青儿坐到床边拉着老人的手，哭着说道：“不可能的，这么长时间，奶奶都挺过来了，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武君不再说话了，他的脖子像是被挂上了一个重重的大铁球，他的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咳咳……青儿，别哭，奶奶能看着你长大，已经很开心了。死没什么怕的，比死更让奶奶难受的是看着你遭罪，而我……”
说着话，老人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黑红色的血又喷在了被子上。青儿吓坏了，连忙帮老人擦干了嘴角的血，哭着道：“奶奶，你快别说了，我这就去给您买药。”
她的手被老人死死抓住了，老人的眼珠吃力的转动着，眼光移到了武君的身上。
“恩人，老婆子求您一件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虚弱了，像是黑夜中孤魂野鬼的叹气声一样，细若游丝，飘渺迷茫。
武君怔了怔，回道：“您请说。”
“我走以后，青儿就拜托你照顾了……希望，你能答应我……”
她的眼睛似闭似睁，双眸变的更加散漫无光，气息也渐渐变弱了。
武君盯着老人的眼睛，一字字道：“我答应。”
他的心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心头升起了一股酸楚，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拒绝老人的请求，毕竟现在这个局面，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老人的嘴角微微抽动，眼中闪现出最后一丝精光，她的瞳孔突然放大，嘴巴微张，伴随着一阵锯木般长长的吸气声之后，再也没有动静了。
奶奶走了。
青儿抱着奶奶放声痛哭着，她唯一的一个亲人也离她而去了，从今往后，在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了。
烛火摇曳，月光洒进了屋子，这是最美的哀婉的送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