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黑夜的第一道波涛拍打在郁洲岛的海岸上。
驻扎在港口的泰山军将尸体丢入海中,淡淡的血红在海水中泛起,血与海的腥味交杂在一起,令人不适。
港口、渔场和盐场已经全部被占领,家兵及多数的渔民、盐民已经惨遭杀害,就算有想要投降的,也没留住自己的人头。少数人逃进了山里,欲躲避那些侵略者的追杀,但幸好他们没追过来。
高地上,原本是渔场与盐场的督头的屋舍,现在是那些泰山军领头的“营寨”。
一个伟岸的男人盘坐在榻上,他前面的地板上到处是斑斑血迹。
“照这个时候,糜家的士兵应该要来了。”在屋里的阴影里,有一个黑衣人用一种悠哉的语气说话,“说不定他们还带着东海的官兵来了呢。”
“别给我用这种语气说话!”伟岸的男人怒道,“这还不是你们的主意?到头来,我和弟兄们还是死路一条!”
“我们的主意?切,那又怎样?”
黑衣人玩弄着手上的匕首,眼神里透露出对那人可怜处境的遗憾与不齿。
“你可是宗贼的重要将领啊,牛驹。你带着队伍从赣榆逃走,如果没有我们的庇护,你们早就人头落地了。可惜,在我们手上你也不会安全,如此烫手的山芋谁会愿意放在手上?”
“还不是你们把我们烤烫的?!”那个叫牛驹的男人怒发冲冠,猛地站起。
“所以你们很可怜啊,私藏贼寇本来就是重罪,你要是再说漏了嘴,先不说东海那里,就说我们这,不知多少个脑袋要落地啊。”黑衣人掐指算数。
“所以我们为了自保,不得不杀了你们。但真把你们交给泰山军嘛,你们也难逃一死,毕竟死在你手下的泰山军可是很多的哦,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我很清楚。”
“你有脸说这话?死的是你们的同僚,你们还出这等馊主意陷害他们!”牛驹拽拉自己的衣服,让黑衣人好好看着。
可是黑衣人头也不回,眼睛还是盯着手上的匕首。
“给我安静点,你个贱民,我的手不太听自己脑袋的使唤。”黑衣人凶狠道,“当时你们占领赣榆盐田后,糜家不停地派人捣乱,你的儿子和爹就死在了他们的手上。而后泰山军攻来,你的好几个弟兄也被他们杀了。你不恨他们吗?”
牛驹没有说话。
“伪装成泰山军,抢占糜家的土地,把他们的人杀得精光,为你死去的家人和弟兄们报仇。既然都是一死,何不让自己痛快地死?”黑衣人奸笑道,“你当时可是答应的哦,可别把罪责只放在我们身上。”
牛驹还是没吭声,静静地站在原地。
“多亏你们打仗后拿了这些军服旗帜,还有武器当战利品,省得我们花时间帮你们挑衣服了。”黑衣人乐呵道。
“你们还算有点脑子,不像某些蠢货,给他们上好的马料吃,他们竟然卖给一群猪吃!我以前以为他们是群驽马,最后我才发现,他们连马都不是,就是一群驴!真是蠢上天了!”
牛驹这时才开了口,“别废话了,我要出去走走,准备应付来敌。”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黑衣人明白,就算他是没受过教育的草民,他也能听懂刚才的比喻。
“如果你们的大当家和二当家能老实一点,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黑衣人没有继续得瑟下去,而是摸着下巴思考事情。
“对啊,为什么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到底是谁告诉了刘峥刘嵘那份东西的存在?
到底是谁在搞鬼?”
段斌乘着木舟,与前锋队伍一起靠近海岸。
段斌把之前想到的主意告诉陶商,陶商大喜,好好表扬了段斌一番。段斌见他心情大好,请求跟从军队前去郁洲。陶商爽快地答应了他。
他对糜竺和糜芳说,属下段斌,请求担任军队前锋的统帅,首当其冲,直取郁洲!
哇哦~
祝病魔早日战胜陶商。
我只是说让军队带我去,没说我带着军队去啊!
我是玩潜入的,不是正面对刚的料啊!
你要想功劳,让你手下去,你还不如自己当先锋冲在最前面!
你不冲锋陷阵,你拿你的肉球挡箭也可以啊!我相信,你的脂肪,绝对挡得住弩箭!
没错,话说回来,你还让我当前锋,还当指挥!平贼的陶大统帅,我实在不敢当啊!我的统率值与你差不多高,实在不能胜任啊!
呼呼呼,要冷静下来,keep calm……
现在吐槽无济于事。如果怀着建功立业、在东汉末年开辟出自己的一番天地的抱负,统率军队必不可少,冲锋陷阵亦不例外。也就是说,到时自己带头杀敌,也是正常的。
段斌握紧秋水剑,自己想要做好杀敌的心理准备,但这次太过突然,不知自己能不能接受。但既然是前锋的统帅,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慌张的神态,否则会使军心涣散。
尽管前锋只有一百人左右,只要军心涣散,敌人便能乘虚一击,更何况大家现在在海上,地形上就已经限制了行动。如果拿捏不好,前锋就变成了敌人操练的活靶子。
段斌干脆盘坐船头,闭上眼睛,调整气息,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下来。
海面的顺风从段斌身后吹来,好似上天按捺不住急迫的情绪,直接快进,跳到高潮。
“统帅,你在干啥?”身后的一名士兵见段斌闭眼盘坐,犹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怕他睡着,摇着他的肩膀让他清醒。
“别动!这是打仗的准备。”段斌喝道。
“我怕你因为无聊,困得想睡觉。”
这士兵的话莫名地体贴,让段斌不禁乐呵。
“孙子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段斌半开玩笑地回答,让气氛放松下来,“还有,我没有无聊,相反,我紧张……不,是兴奋得热血沸腾!”
那士兵不懂他在说什么,说他无聊他挺清醒的,说他兴奋一点都看不出,坐得还挺稳的。
段斌盘坐,企图调整自己紧张的情绪。在那士兵摇他之前,自己只能听见两种声音:海风与心跳。
深呼吸,只要海风的声音盖过心跳的“砰砰”声,就可以了。
“他会不会是害怕了,所以想掩饰一下?”隔壁船上一名士兵凑个热闹。
“怎么可能?大公子说了,他可是独身一人潜入贼营,擒拿贼首的高手。一人当百人的勇士,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下害怕?”另一名士兵反驳道。
“前面那位老实人了,我就不多说了。后面那位,我十分感谢你对我的英勇的赞辞。其实,那营里根本没一百个人。”段斌心想,“还有陶商,你对我的高度评价,我深表感激,虽然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段斌这样听听想想士兵们的议论,紧张的情绪竟逐渐放松下来。
此时的海风开始猛烈起来,段斌明显感受到船的移动速度加快了。
“不动如山的统帅,能看到岛了!”身后的士兵用一种深怕段斌听不见的巨声往他耳边喊。
段斌吓得睁开了眼,当然,主要因为是那货的声音简直响到耳膜碎裂。
“我还没打仗,就要被你的喉咙给喊死了!”段斌掏出秋水剑,指向清晰可见的郁洲岛,努力地像样道:“已经可以看见郁洲岛了!熄灭火把!若有流矢来袭,盾兵站船首架盾!”
段斌的船队接近的是一处小海滩,只有一两个敌人在滩上巡逻。等他们看见船队时,两人慌张地跑走,估计是提醒同伴去了。
段斌等人登上岸,对士卒命令道:“敌人就在前面,到时与之交战,诸位尽自己所能活捉敌人,这是太守与别驾的要求!”
前锋队伍都是从港口的驻军中挑选出来的。比起糜家的家兵可能只听糜家人的话,这些士卒对段斌还是唯命是从的,不管这白脸有没有率兵过,毕竟他是太守的舍人,而且太守还对他评价甚好,也就无所谓了。
“兄弟们,冲啊!”
段斌高举秋水剑,带头向前冲去。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要退步,努力让自己跨步向前。
走到山丘前,敌人已经准备好火矢,蓄势待发。段斌命令盾兵与其它兵组成两人一队,盾在前,护着两人缓步前行,并让带有弓兵的队伍靠前,跟着自己冲击。
没错,让他们跟在自己后面冲。段斌吊起胆子,试图单剑对流矢。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曾经训练过剑挡箭的训练,只不过训练时面对的最多只有四人,练的是用剑的反应、速度和筋力。
面对五个臂力极强的弓箭手,他们拉起4石的力弓,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差内先后射箭,自己得在分秒间用剑将这些快如疾风的箭给斩开或拍走。
自己练了很久,受了很多伤,也只能做到拍掉,要斩最多只能一个。训练的要求是必须站在较近距离接箭,当然弓箭手需精准射箭,保证训练的人不被毙命。
真亏师父能找到这些弓箭高手。
也真亏自己能活下来。
现在,流矢射来,虽然第一次在战场上这样,但值得一试。
火矢射来,盾兵急忙挡下。他们,及山丘上的敌军,惊愕目睹了段斌单剑斩火矢的场景。只见他连盾牌都不带一个,单手持剑,快速斩断面前的箭矢,好似很清楚箭的轨迹。
秋水剑的淡蓝在火矢的照耀下泛出微光,在火中凌乱摆动,随之而落的是一分为二的箭和正巧打中箭头而掉落的火花。
敌兵见这位白脸统帅边跑,边精准地打中面前的每一支箭,小臂来去无影无踪,膛目结舌。
官兵们见统帅勇猛斩开流矢,毫发无损,士气立马增涨,跟着长官的步伐向前冲去。
趁着敌军咋舌的间隙,段斌用剑指空,下令前面的弓兵趁此放箭,并让步兵枪兵加快步速准备近战。
对面的敌军正抵挡流矢,发现段斌等人逐渐接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前近战。
敌兵的弓箭手放下弓箭,直接抄起刀剑冲下山丘。官军的步兵枪兵也冲在前面,两拨人随即搅在一起,发生白刃战。
双方刀剑相撞交错,金属碰擦的声音此起彼伏。官兵照着段斌尽力留活口的命令,用刀枪划伤刺伤他们,让武器脱落,之后要么将对方压倒在地,要么敲晕他们。
但那些敌兵也不示弱,武器掉了,就忍伤直接赤手空拳还击,他们朝着人体的全部位置使劲出击,除了打脸和某个致命位置,其它的都有甲胄护住,不至于太疼。
有些被击中致命之位的官兵怒火中烧,但要尽量活捉,只能用武器的身柄使劲敲打还击。由于身披甲胄,不利于赤手空拳地肉搏,再加上人少,短时间内全部被制服。
段斌凭借熟能生巧的击晕技巧,快速制服一些敌兵。他打完后感到疑惑,他们明明可以靠着地形优势继续放箭,但放了一波后就直接转白刃战了。放箭的时候也没人指挥,射箭一点都不整齐,甚至都没人下命令指挥行动。
泰山军这样的正规军做出这种毫无纪律的行动,就算是一小拨人,也存在违和感。
段斌让士兵汇报伤亡情况,官兵无亡,有十个伤兵,有的是被火矢击中烧伤,有的是近战时受伤,其中有一两个受伤表现……额……不可言喻。
而敌兵有五个被箭射死,近战时无人死亡。
虽然不是自己杀的,段斌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他命令四十人留下来看管他们,并等待后面的军队到来。
“你们这拨人的长官在哪?”段斌用剑指着其中一名俘虏问道。
“没长官,要那种人作甚?”那人唾了一口沫,没好气道。
“看来你们不是泰山军,你们到底是谁?”段斌故意用否定句,先直接否定他们是泰山军。结果没人吭声,沉默不语。
不狡辩、还嘴而是沉默不语,说明他们真的不是泰山军,想必他们沉默是因为他们首领让他们保密吧。
“看好他们。”段斌带着剩下的士兵往前冲。
港口、渔场和盐场都有火把照明,看天上的黄光就清楚位置了。沿路没有阻拦,看来是要在场地上战斗咯。港口和渔场还好说,要是在盐场上打仗,那造成的损失会很大。
段斌对自己能带兵突破一拨人感到庆幸,他自己想这对一个从没率兵打仗过的现代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穿过小道、丛林,他们跑到了港口——那里已经有敌军在等着他们了。
段斌等人看见在敌军的旁边,有大火吞没了整个船坞,所有船都着了火,沉没入海。
“他们这是自断后路啊,是决一死战?”段斌看着敌军分析道,“敌兵的人数乍看跟我们差不多,不知是不是全部。看周围也没有弓兵立足的点,他们里面也没弓兵,是想直接白刃战吗?”
只见为首的男人手持钢刀,厉声喝道:“对面可是糜家的走狗?”
“我等乃东海官军,注意你的言辞!”
段斌清清嗓子,让自己发声尽量有气势一点,大声喊道,“假装泰山军以陷害他们,你们的诡计已被我段斌识破!现在给我放下武器,速速投降!这对你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看看这大火!”为首的男人指着着火的船坞,冷笑道,“既然烧了船,我们就决定死战到底了!用文化人的话,就是破釜沉舟!这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很遗憾现在来的不是糜家的走狗,你们官军就替他们,成为我牛驹手上钢刀的亡魂吧!杀!”
牛驹和他剩下的手下像疯子一样长啸而来。段斌看得出来,这很明显,他们真的是要决一死战了。
感觉不妙的段斌嘱咐官兵,“呼……各位,这是敌军剩余的全部了,做好准备死战,尽量活捉怕是做不到了。”
官兵咽了咽口水,握紧他们手上的武器。
“弓兵射箭,剩余的全部给我上!”段斌努力让自己喊话的气势不输于牛驹。
两方的队伍冲撞在一起,各方的人数都不足百人,但在船坞已烧毁的港口,这便是一场大战。双方的士卒搅在一起,刀剑交错,鲜血飞溅,港口逐渐被血色所染。
段斌尽力用击晕技巧制服敌兵,可他们精力过于充沛,不要命地撞向官兵,有的被撞到地上与之挣扎,有的以身抵抗。段斌亲眼看到一名官兵被撞到地上,挣扎不过,被敌兵杀死。
段斌无暇悲哀,忍着微微的眩晕感,自己凭借臂力与剑技尽量不杀敌人。
这时一个大汉如疯牛般扑倒段斌,两人摔下高台,扭打起来。他像疯子一样掐住段斌的脖子,段斌欲感无力,他放下秋水剑,从腰间抽出小刀,在求生欲的催促下不停戳刺那人的脖子。后者瞪着大眼,保持着原样死去。
段斌将他推开一旁,忍住没有去看他的死状。他帮几名官兵打晕敌人,穿过人群去找牛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