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今日还尚在夏季,人们看到那座府邸张灯结彩的景象,必然是以为又是一年年祭。而今日公孙家难得的庆典是因为公孙家主的小儿子的成年礼。
已经白发稀松的公孙苦禅站在一颗桃花树下,轻轻地抚摸着树上的纹理,这几年来,他受召入宫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但这空旷的休闲时光却并没有减慢他衰老的步伐,甚至说公孙苦禅还要变得比他这个年纪更老一些。
年轻时候的英气依旧是不减,儒雅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一般,这颗桃花树是他当年与爱妻定终生的时候种下的,转眼间他们两人都已经是人老珠黄,他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想到这里,就算是身为一家之主的他也忍不住偷偷的抹一把眼泪。
大堂之内,公孙长胜还在忙着招待来宾,今年开始,公孙苦禅就已经将一部分权利交付到了他的手中,虽然在才智方面他的确是逊色于公孙长英,但在而立之年就已经出任太守的他,的确是下任家主最好的人选。往来的宾客虽多,但多是与公孙家交好的一些家族来人,对于公孙长胜来说倒还算是轻松应对。这才是晌午便算是宾朋满座,要等到下午典礼的正式开始还是要费些精力去安抚他们的。
公孙长英也是悄悄的回到了家中。毕竟他的名气已经超过了他的父亲公孙苦禅,不适合随意的走动,他依旧的是那么神采奕奕,流浪四方,洋洋洒洒的书写着自己的传奇,要是说最令他在意的事物莫不是他那个柔弱的弟弟公孙长明了吧。这几年来,他每每想到苏二公子说过的话就不由得思索起来,正如此刻一般,英气的眉目却内涵着不尽的哀幽,轻抚着手中的笛子,他略有些犹豫,还是熟悉的把他放在嘴边,但听见悠长的声乐,是简朴,是哀伤。
好像,这世间上的侠客都偏爱这竹笛,四处流浪的他们将自己心中的情感都孕育在这一口气,努力的排出自己的胸怀。但见侠客的英姿,却又有几人能明白,这份四处流浪的洒脱背后又有着多少的故事呢......
公孙长英透过窗户看见坐在树下的父亲,公孙家的人都是那么的多愁善感,或许正是这份多愁善感才铸就了一代医术大家,公孙长明微微叹气,走向了那熟悉又有些生疏的老人。他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怕是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公孙苦禅看见来客,轻轻的招了招手,示意公孙长明坐下。
“回来啦...回来了好...终于是...团聚了一次啊......”
公孙长英鼻头一酸,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却还要对方的肯定。
“长英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直都很聪明的,我是瞒不住你的......我这一辈子,最辉煌的成就在我中年,可最怀念的经历却是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一生最要好的朋友便是那数十年未见的三位隐士了......”
“当年,我南下寻找传说中神农的医术,意气风发,结识了三位好友,剑神,画圣与琴魔。我们四人当中我为老二,我们也曾想创下一片堂皇大世,极盛时期我身边有着数十位的天骄,我这些年交由你手上外面的力量多是这个时期留下的,可叹啊,成也在我,败也在我,我入了歧途啊。”
“老实说,我愧为医圣,长明的病乃是万古不见的情况,就连我都是无能为力,只能是尽力减缓其病症。但却......长明他活不过二十二......我用了邪术...用我的寿命来换他的健康......但依旧是无力改变,今天他已经是二十了...只剩下一年的时光,我想起码,起码能让他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他已经在这京都呆了二十年了啊......但他却只能听着你们讲述的故事,只能从那些书籍上去窥视这个世界......他是和你们一样的...向往着那个五彩缤纷的外面。”
公孙长英有些略带着怒意“所以您就违背了自己的医德,用这种手段?您当初可不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公孙长英摇着头“您这是不负责,对母亲不负责,对我们不负责,更何况您肩负着的是一个大族。您想要大哥继承家族,我不反对,这么多年我在外面,也多少知道一些事情,也看到了这世界的黑暗,我还没资格对您说教,但是我希望您明白,那个皇帝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在续命,也希望您明白公孙家将要面对的危机......我会尽我的力量去保护长明,希望您也要保护好自己,为了我们......”
公孙苦禅轻轻地叹气“长英啊...有时候...你就是太聪明了。这些本来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去面对的......而且我们公孙家素来以德行服人,想要动我们公孙家,怕是违天下人之心呐。”
公孙长英迟疑了一刻,缓缓的说“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他并没有把那天苏二公子的话告诉公孙苦禅,他这几年来也一直关注着公孙长明的情况,身体愈来愈好的他好像把十几年的锐气一朝博发,但病情却是并未好转半分。
公孙长英叹了口气,他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在这万里迷离中找到自己的一方寄身之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