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盛夏初至,太阳也随之换上了它最为“毒辣的外装”,早早地从东方的天际升起。
“夫人无需担心,二公子身子壮实,胸口处只是挫伤了骨头,并未伤及肺腑,小官现在为他更换好了膏药,只需过个三五天,再之后每天更换一次,便可痊愈。”
“劳烦了!阿贵,去备些随礼送医博士出府。”
“谢房公、夫人,小官告退!”
医博士作揖一礼,便随在房贵的身后出了房门,直至两人背影消失在院外,这个西厢院中就只有房玄龄夫妇、和卧病在床的房俊了。
短暂沉寂之后,卢氏率先开口,一把揪住房俊的耳朵拧了起来。
“臭小子,你是不是三天不揍就觉得皮痒痒啊!”
“疼疼疼!”房俊立即手捂着惨叫起来。不过其实并没有那么疼,但也得跟着表演啊,旁边还有着一脸阴沉的老爹盯着。
“阿娘饶命啊,再拧下去…您宝贝儿子的耳朵就要掉啦~!”
“你还知道疼啊,昨日进宫的时候,你怎么就没好好想想,陛下的那一脚可比为娘这要疼得多!”
“可是…儿子不觉得昨天做错了什么?”
“你个臭小子当真想气死老娘啊!”卢氏顿时脸色一暗,手上的力道这次是真实加了上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昨晚我问可了你爹,知道你昨天所做的意味什么吗?”
不理会房俊的惨叫,她继续恶狠狠地说道:“不管你对高家的老小儿有什么怨,私底下说也就算个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但是在圣上面前,你可知道那可就成了大不敬。‘大不敬’那可是能杀头、十恶不赦的重罪,若不是你爹在旁,圣上怕是能踹死你!”
说到最后,卢氏已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另一只手也伸了上去,手狠指着房俊的额头,丝毫没因为是病号而手下留情。
“这…这么严重……”
听罢,房俊早已是瞪目结舌,究竟…他到底是小瞧了这个君权的时代。
不对!
准确的说,不是小瞧,而是心有自负!
不知何时起,因为后世带来的超前的意识思想,无与伦比的庞博知识,就像是巨大的水泵,无时无刻不在向他的内心灌输的前所未有优越感!
这段时间,自以为是地卖弄着小手段:流言、暴力,甚至利用皇权,用“国运”贿赂皇帝……
然后自以为是地掌控着一切,事情顺利的发展、结果,开始让他产生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成就感。
而这种优越的成就感,不知何时却演变成了无比“毒药”,已经侵染着自己的初心却还不自知。
现在看来,这临胸的一脚反而像是一种警醒!
经过昨夜的辗转难眠,他想了很多,曾经自以为是地卖弄“聪明”,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孩提间过家家的幼稚游戏,让人羞愧的无地自容。
真是不知昨天自己是怎么想的,本以为是好不容易见一次皇帝的面,必须得想个办法留点坏印象,省得被那个“梦魇”一样的名字缠上。
而现在再回头想想,那时的想法…看起来到底是有多么的幼稚、无知!
“以后孩儿会多加注意!”
房俊一脸认真的模样,但…也只是注意,而不是悔改。
这时君权的时代,只要活着就离不开权利的统治。而再想成就事业,就必须要利用手段,一层一层地剥开低处各种权利的束缚。
剥开君权他没那能力、也没那想法,魂舍夺在房府已就令他站在了高位。
说实在这一点他很庆幸,高的起点意味着更好的资源、更少的阻力、更大的生存几率和更多的成功机会。
这副身体原本的命运他无比清楚,至今也都是为此改变而努力着,只是不知何时被自负的心理影响,有些失了分寸。
不过,房玄龄夫妇可不知道这些,这话在他们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臭小子,到现在了还不知错!”
卢氏一脸怒容,但也有些无可奈何。经过上次的坠马之后,看着一脸痛苦在床上躺了数月的儿子,她不知求了多少次祖宗、拜了多少次佛,也不知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
好不容易度过了鬼门关,这才痊愈的没几天又受伤躺到了床上,想到这她眼睛控制不住湿润起来。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踏出房府半步!”
卢氏再也不忍,喊罢,便掩面离去。
房俊心中微暖,直至脚步声彻底消失,这才扭过头来,看向一旁。
“阿爹,今日的大朝不用去吗?”
“嗯。”
“但今个不是…太子理朝吗?”
“嗯。”
“额……”
看着轻描淡写的父亲,这下房俊有些傻眼了。今日可是月首,是每月两次的望日大朝,而且还是当今太子李承乾身临监政。
这下肯定要被记恨上了!
房俊忍不住想到,以他对历史上那个太子的性格所知,此次之后房家定然会遭其记恨。不过就最后结果而言,他倒也并不太在意。
只是想起刚刚离去的背影,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嘴角抽搐问道:“这不是老娘的意思吧?”
话音刚落,房玄龄虽然面无变化,但心里却是有点讶异。
受陷坠马,却因此开了窍,这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为何这么问?”
“这难道不是阿娘为了逼你就范,为咱家争个皇姻使的手段吗?”
算来算去,现在还是躲不过皇姻啊!房俊心中忍不住感叹。
长孙家得了皇后之位,嗣子又娶了皇家的嫡长女,早已是皇亲国戚。如今两家已暗地交恶,若再不能联上皇姻,房府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以后可言。可没想到,为此阿娘甚至不惜得罪太子,也要逼使他那“顽固”的父亲改变想法,在皇姻上面争上一争。
只可惜,她实在是小瞧了当今太子的疑心症,眼前的身影看来也是如此了。
确实,如今这个时期又有谁胆敢想到,几年之后,太子李承乾疑心严重到已不惜要重演“玄武门之变”,也要保住太子、皇帝之位。
不过,早已心知肚明的他,这个办法虽然看上去铤而走险,现在想想倒觉得也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