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面色阴沉，出了正殿。
马德作为内侍监，掌宫廷内部诸多事务，也连忙随之出了殿门，迈着小步跟在身后。
此时还尚未出现“太监”一词。直至永徽年间，唐高宗改殿中省为中御府，以宦官充任太监，少监，本为官职。到了明朝，宦官权势日增，人们就把所有宦官尊称“太监”，太监也就成为了宦官的代名词。
而作为宦官泛滥的唐朝，自武周之后，宦官专权的现象几乎贯穿的整个唐朝中后时期。不过现在才不过贞观之年，李世民执掌天下，也许是因为“秦二世而亡”的教训，他对宦官的态度十分冷酷，那些胆敢涉及政事者，基本都是难逃一死。
“陛…陛下，房公的二公子…房俊…好像昏迷过去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过了忌讳。
“昏了？”
李世民顿下脚步微微侧目。然后，突然想起这子好像不久前才重伤痊愈，一时间，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有点不自然。
于是，在稍作掩饰之后，他缓缓叹声道：“再传医…送他们回府吧。”
“是，陛下！”
马德答应一声，后退两步立马转身小跑而去……
当回到正殿前，对着门旁禁卫吩咐一声，他便抬脚迈过门槛。向殿内望眼一看，只见里面两人…依旧保持着刚刚离去时看到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不过离开片刻时间，此刻再望向那位苍老的身影，一霎间只觉眼前恍惚，有一种岁月流逝、匆匆十年、弹指即去的朦胧感！
等回过神来，他恭敬地走到一边，小声喊道。
“房公？”
房玄龄缓缓抬头，睁开双目，眼睛红润，过了片晌才嘴角颤动道：“房某…欠你一个人情啊！”
“房公莫要折煞奴婢啊！”马德惶恐，“多年来房公屡次暗暗维护咱们这些内臣，奴婢都听得清楚，无时不刻都记在心里，与之相比这点小事能算得什么。”
“唉！罢了！”
房玄龄艰难起身，长叹一声，一口气仿佛呼出了所有力气，竟脚下一个不稳，踉踉跄跄就要向旁倒去。
“房公…”马德惊慌喊道，连忙伸手上前……
……
半刻之后，待一切安排妥当，马德便匆匆离去。来到后殿寝宫之处，抬眼望去，趁着烛光只见窗户上面印着人影，于是便停下脚步，竖在门旁等候差遣。
而先一步回到寝宫之中的李世民，身边的女娃已经被乳母带去。他一脸倦色走到床前，身后一位妇人带着两位宫女缓缓上前。
观这妇人，只见她一身素衣，头发盘起，露出脸庞，即便寝内烛光暗淡，夜色却依然遮掩不了如此那般的花容月貌！
按照后宫制度，后宫宫眷不该住在如此“靠外”的宫殿中的。而能够在此寝居的嫔妃之中，想必也就只有如今的天下之母——长孙皇后了！
“臣妾见过陛下！”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以后在我面前这些虚礼就免了。”李世民转过身说道。
“陛下，以后这话可莫再说了，见君行礼此为国法，也为古制，岂能为臣妾一人破坏了规矩。而且臣妾身为后宫之主，若是以后有人僭越，那臣妾又该如何才能服众呐。”
“唉，我就知道是永远也别想说不过你。”李世民换上寝衣，搀扶着更衣的小手来到龙榻上说道：“你现在病痛缠身，不宜劳心，躺在床上多休息才行，这些个小事交给宫女们便是。”
“陛下日夜批奏国家大事，尚且不谈辛苦，臣妾这等小病便卧在床，岂不矫情。”长孙皇后眉宇展露病态，然后继而问道。
“陛下，刚刚不知谁又惹到您了，这么大火气？”
“提他干嘛。”李世民随即脸色一暗，摆摆手道。
“陛下～！”
长孙皇后轻轻拉了拉眼前的衣褶，眼神倔强。李世民扭过头看到那双眼睛，顿了片刻，然后一脸不岔。
“哼！这些日除了房家那小子，还有谁胆敢如此毫无顾忌地惹是生非。”
“魏国公的次子——房俊、房遗爱吗？”长孙皇后眼神疑惑，“可…臣妾听闻此子十分憨厚、老实，怎么会……”
“憨厚老实？你说的那是三月之前的他！”
李世民忿声继续说道：“自从那日被…坠下马，在家养伤三个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出来便是惹祸！”
“前几日先是打伤你哥哥的庶子长孙濬，今日又是打伤你舅舅的嗣子文敏。朕今日本是召他进宫训话，却不曾想他竟当着朕的面出言不逊，毫无尊长可言！若不是当时他爹也在，朕踹他这一脚都是轻的！”
长孙皇后听罢，看着眼前的身影越说越怒，却是非但没有因为他为自家的人解怨而高兴，反而一双俏眉越皱越深。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如此行事，可是让臣妾落了‘仗势欺人’的名头！”
“嗯？这怎讲……”
李世民脸色登时一顿，蓦然语塞，身为帝王的他，怎能了解不得这句话的深意。长孙皇后见状微声叹气，继而忧心说道。
“魏国公自乱世起投靠陛下，征战天下，罄竭心力，有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相比之下臣妾自家却没能为陛下分忧，功劳甚微，如今因为臣妾的缘故…却深受皇恩，陛下这般…岂不是令臣子心寒啊？”
“哼，那又如何……”
李世民不以为然，声音却是轻了许多。长孙皇后也自知适可而止，转而说道。
“陛下，这些都是小辈之间的闹事，争强好胜乃少年之痒，陛下掺和岂不只是落了颜面？”
和朝堂之上的诤臣不同，她身为女子，更是这后宫之主，“犯言直谏”不仅坏了女戒，更是影响夫妻和睦。
但，若是一味地旁敲侧击，也只会招来反感。所以这“十年如一日”的感情，与她用自己的才智借古喻今，匡正李皇帝的为政失误，保护忠正得力大臣，甚至是抑制长孙家族的权势扩张。
而能被后世称作“千古贤后”，这个称号确实当之无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