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日，晴。
池阳县东，天空朵朵厚重白云变幻。
曾天子丧，天下肃容！
冗长的祷词，万事皆细。
高台之侧，主祭高声沉颂，余人一切都在缄默中有条不紊进行。高台之上，皇帝身着深衣，神情肃穆，祭天、祭祖。
虽丧为主，但礼制为后。
高台之下，百官跪礼，却官服锦容，象征着天子崩、仍皇权依在。
百姓不可任观礼，家中不可生青烟。
随着主祭高声礼起，厚重的“金”棺被专司的抬棺人缓稳平抬到献陵之前。
每一位皇帝自登基起，他的陵墓便在工部安排下开始建造，直至完工，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墓道通向墓室。
李世民平静望着缓缓而近的木棺，心中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李家府中也是父慈子孝，兄弟和睦。不曾想一个位置之争，使得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直至死的那日，父子两人都未再见上一面。
想到这，他不住深吸暗叹，眼中红润。没了亲情还有血情，心中苦涩无可豁免。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砰~！
金棺坠地声响起。
怎么回事！？
李世民目光艴然，怒火中烧，落在一众抬棺人身上，看着一个个面目狰狞、双腿颤抖，便知皆在竭尽全力。
可无论众人如何用力，“金”棺与地面仿佛吸附在一起，就是无法脱离地面。
现在虽未至正午，但夏日的太阳在此时早已变得火毒，即便这样，也抑制不住李世民心底直冒寒气。
他虽曾言不信仙神，但那也只是嘴上所说，遇到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情，又敢问谁能抑制不往那处想？
而跪拜在地的周围众人，此刻不用抬头看，也有些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直感觉浑身发冷，仿佛天地温度骤降几分。
高台之上，李世民怒握双拳，青筋跳动，恨不得怒起拔刀砍杀那些“佯装”尽力的抬棺人。
天子之怒，无需理由。
交代于你的事情搞砸了，那永远都只能是你的错！
但是现在！
杀人，他不能！甚至只是怒声吼骂，他也得暂时忍着。
忍住了，便只是意外，“金”棺落地！
忍不住，那就是怪神乱力，谣言四起。
被有心之人利用，一句“天子无道，棺不入土”，就可能让他好不容易积攒的民望粉摧毁的彻底。
但此时抬棺的众人，自子夜出丧一路至此，中途几经更替，到此也早已人疲力尽。
“金”棺突然骤增重过半，抬棺人能不被意外搞得人仰马翻，便属在拼尽全力维持。意外便是头上的一把刀，事已发生，便只能竭力大事化小，容不得他们心里有丝毫侥幸。
可想要再才抬棺而起，第一次众人尚能齐心、协力。没成功，那就意味着再次、三次也是无用。
抬棺人不敢出言求助，只得拼的目眦尽裂、口角呕血。
皇帝不能动！
为人臣者更是人心杂乱，不敢乱动。
而作为丧礼主祭者，此时已经不得不动了。他脚步匆忙，静静地来到另一班抬棺人前，安排其上。
之后再无意外发生，直至礼毕众人归城。
只留献陵前一道祭火在墓道口“噼啪”作响，几位守墓人守护周围。
……
“少爷，我们可不可以将武姐姐们接来家中玩呀？”
“可以，不过你要乖乖听话才能去接她们。”
“少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酒楼啊？”
“不知道，大概等你学会乖乖听话就可以了。”
“唔唔…少爷骗人，巧儿哪里不听话啦？”
“讨打，竟然敢说少爷坏话！”
“咯咯……少爷…不敢了…饶过巧儿吧……”
房俊一脸佯怒，看着面前不住咯咯直笑的巧儿，舒爽地伸个懒腰，一扫几日积郁下来的沉闷。
原本以为，等唐高祖下葬后，再等些天酒楼就可以重新开业了。但他的父亲自葬礼结束回府，便在后宅三令五申，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许出府。
他本人也休沐期，未在去皇宫参政，房府上下也就仆从能随着安排出府了。不过酒楼生意不算小，没有主子坐镇也只能继续搁置。
房俊曾几次询问原因，没有得到回答，就连他母亲卢氏都不知道原因。可越是这般掩饰，就越是显而易见。
葬礼出事了！
具体何事？不清楚。
他的父亲房玄龄作为主祭，从那“风雨欲来”的神情，房俊知道…一定不会是简单的意外。
接着一连几日，他让贵叔安排几位仆从闲坐街口，探听着是否有市井流言。
然而从贵叔所言的结果，除了长安城内气氛渐渐复苏，并未探察到什么蜚语滋生。
房俊听着也有些纳闷。
既然不散布谣言，那背后之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种东西是有时效性的，错过的时间，即便再千方百计散布，事倍功半也是难已。
思来想去，他也就猜到有两种可能：
一是被李皇帝动用禁卫，以强势手段将苗头镇压下来了。二…可能只是给李皇帝，给房府添堵。
先论前者，想要镇压苗头，除非李皇帝能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但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能暗中策划这么久，除非不顾后路、你死我活，否则怎么可能几天时间便侦破幕后黑手。
至于后者……
如今李世民皇权已固，且显明君之能，大唐盛世基础已定。即便他得位不正，但谁又有能力“拨乱反正”。
单单只是“明君”两字，就能轻易消除民乱、祸心。
幕后之人只有过程，不论结果，那对于皇城、房府而言，便只是过程有疵，但结果不受影响。
而他父亲房玄龄作为唯一拥护高祖山陵制度，若无流言之祸，且李皇帝能明其中厉害，那房府便只能是有功无过。
纠其下来，对方没想两败俱伤，这除了能给李、房两家添堵，房俊也再找不出什么理由了。
果不其然，几日之后，一道圣旨自皇宫立政殿内下达。
其中内容正如他所想。
门下：魏国公、尚书左仆射房乔、房玄龄，安定社稷、精忠为国……护高祖山陵制度，以功加封开府仪同三司，赏……
房府等到了这道圣旨，也就等到了解封令。
值得一提的是接圣旨时，他父亲也只是对皇城方向抱拳一礼谢恩，便从宦官手中接过自个看了起来。
不宣读，自然无需跪拜。
前世看多了影视里的跪礼、接旨、谢恩，房俊看着一时还真有些错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