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一转眼,学校放寒假了,苏沉鱼在苏欣家附近找了份兼职。她喜欢偷偷地看着父母的背影,看着他们还未染霜雪的黑发,看着他们还没缩水的挺拔身姿,这都让她的心里觉得踏实。
除夕的傍晚,苏欣约苏沉鱼在家附近的小胡同见面。
“沉鱼,你真的不能回家过年吗?”
“嗯,会节外生枝的。”
“那好吧。沉鱼,咱们家,今年是不是有霉运?”
“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不知从什么地方,家里窜进来一只黑猫,全身乌黑乌黑的,眼珠子血红血红的,我看着它,浑身发麻。可爸爸和弟弟想把它抓起来当宠物呢,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然后呢?”
“然后,那猫被逼近了角落,呜呜地叫个不停,那声音太瘆人了,给它吃的,也不要,拼命地想逃跑。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你说呢?”
“的确,强求的,都不会长久。后来呢?”
“后来,我好说歹说,他们才把那猫放了。不过,我还是担心,这是个坏兆头。”
“你做的对,不过提起黑猫,我倒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
“什么事?赶快告诉我。”
“如果,我没记错,等会,爸爸会让弟弟推着三轮车倒垃圾去,你千万叮嘱他,要留下车上铺的垫子,千万提醒,记住了吗?”
“沉鱼,我跟你说黑猫的事呢,倒个垃圾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和那些无法预料的超自然相比,我更在乎的是,弟弟的尊严不受损。”
苏沉鱼脑海中,又浮现出爸妈大声责骂弟弟的画面,弟弟受伤的眼神,让她记了很多年,也痛了很多年。她宁愿受天谴,也想改变记忆里的这一幕。
苏欣点头答应完,便回了家。苏沉鱼回到招待所的房间,爆竹声开始响起,又到了阖家团圆,围坐看春晚的时刻了。苏沉鱼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思念着父母和儿子,默默祝福他们一切都好。
王鹤鸣和父母去奶奶家吃团圆饭,他站在窗前,看着樱花树上悬着的同一轮明月,星星仿佛排成了一个人的笑脸,他不禁喃喃低语:“苏沉鱼,你现在心里想的,是谁?”
初一早晨十点多,苏沉鱼趁父母出门拜年,给苏欣打了电话。
“怎么样?昨天弟弟,没事吧?”
“没能幸免,垫子回来了,笤帚却弄丢了,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还以为,我能改变历史,是我太天真了!”
“沉鱼,我们怎么摊上这么嘴毒的父母,他们以后也会打着爱的名义继续伤害我们吗?”
“苏欣,听我说,他们的爱是真的,想对我们好,也是真的,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怎么去爱而已。”
“弟弟越来越没信心,没主见了,我该怎么办?”
“尽人事,听天命!”
挂了电话,苏沉鱼脑海里充斥着往昔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父母拿她和别人比较时,她暴跳如雷的样子;父母训斥贬低弟弟时,她为弟弟鸣不平的样子;和父母争论是非对错时,他们面红耳赤的样子;受了伤,她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泣的样子;听着李书言的温言软语,她满心憧憬的样子;第一次把李书言带回家,妈妈脸上嫌弃的样子;她决意要嫁李书言时,妈妈菜刀架在脖子上,以死相逼的样子;为了省钱,她选择不办婚宴时,爸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年少时,她不明白,自己和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给了她生命的父母,也会把屈辱和伤害带进她的人生里。后来,她开始明白了,其实不懂爱的,不只是她的父母,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就像苦苦暗恋黄家伟那么多年,她却始终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就像为了寻找片刻的温柔,她不惜饮鸩止渴,以婚姻为赌注;就像,本命流年,她许下梦回豆蔻的愿望,还天真地以为,终于可以把命运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或许,所谓成熟,就是意识到天道无常时,那片刻的清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