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蛰日,卢笙起了个大早,今日,卢笙要和长兄去庙里祈福。
或许是万物复苏之际,卢笙坐在马车里竟闻到了四周青草的味道。卢笙不敢揭开窗帘,只能想尽法子和长兄说话,平日里长兄一直在学堂里念书很少和卢笙坐在一起聊天,卢笙裹了裹身上的袄子,说:“大兄,为何你一定要在今日去祈福呢?”
卢庚看着稚气未脱的小妹,放下手里的书卷,道:“启蛰日,桃始华,黄鹂鸣,鹰化为鸠,是万物渐醒的转折点,今日祈福,一是求今年的好雨,二是求家人安康,三是······”
“三是什么呀?大兄,你怎么不说了?”卢笙听得津津有味,卢庚的停顿让卢笙着急。
卢庚笑了笑,道:“你还小,待你大些也许就知道了。”
卢笙没有二话,只能任由这个谜底存在。自从父亲病逝,长兄卢庚除了念书还要处理家里的大小事情,虽然经商应酬有二叔帮忙,但是在决策上,卢家还是都听卢庚的。卢笙小卢庚九岁,一直将卢庚视作最威严的存在,故此,卢庚说的话,卢笙一直不敢有驳义。
很快,马车停了,卢笙跟着卢庚下车,看见还有些冬日肃杀气息的景色,觉得寒意更甚。跪拜,进香,祈福,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是未时。
很少出门的卢笙却兴致大起,求着卢庚在祈福结束后要去街上逛逛。卢庚耐不住小妹磨,只能同意。
“不过,一定要跟着长兄。”
这是卢庚最后的底线,卢笙连忙答应了,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玩,什么要求,卢笙都会答应。
卢庚摸了摸卢笙的头道:“走吧。”
虽然还是春寒时节,可是街上不乏小贩摆摊卖东西,热闹得让卢笙忘记了寒凉的早春,顾不得手里捂着的炉子,往地上一放,便冲了下去。卢庚不似卢笙一般焦急,他理了理衣襟,掀开车帘,说:“慢点,忘了答应长兄的事情了吗?”
卢笙乖乖的站在车底,笑嘻嘻地说:“小妹没忘,这不,在底下等着长兄了嘛。”
卢庚失笑,不知这小妹的性子随了谁,父亲的沉着,母亲的温雅,她竟一点儿也不带。
一路逛下来,卢笙东看看西瞅瞅却一样也不买。卢庚见日落西沉,只能催道:“阿笙,天色不早了。”
卢笙望了望天空,点点头说:“那回罢。”
就在卢笙转身之际,一支箭破空而来,卢笙一惊,连忙往后退,跌入卢庚的怀里。
虽然卢笙已经十三岁了,身体长的快体重也长了不少,但是卢庚毕竟长卢笙九岁,虽是读书人但也接住了卢笙。待卢笙魂定站好,只见一位少年,斜斜地骑在马上,一身素衣,瞅不清身份,少年勒了勒马绳抱拳道:“对不住,失手了。”
“失手?”卢庚皱眉道:“在下还是第一次看见在街上骑马射箭的,公子这句失手,莫不是敷衍在下?”
那少年翻身下马,牵着马绳向卢庚走进,再次躬身抱拳道:“实在对不住,我与友人骑马戏耍,不慎闯进了这里,惊骇了小姐望二位恕罪。”
卢笙躲在卢庚身后,探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少年,这少年约摸是十六七岁,身段高,许是常年练武,皮肤有些黑,一双澄澈分明的眼里尽是歉意。卢笙扯了扯卢庚的袖子说:“长兄,罢了。”
卢庚低头看了一眼卢笙,态度坚决地说:“舍妹年幼,脾性一向是好的,不过在下就没有这么好糊弄,还希望公子到时候能够登门致歉,以示诚意。”
“长兄!”
卢笙焦急的喊道,觉得卢庚未免太过斤斤计较。
卢庚没有理会卢笙,看着那少年,等待他的回复。少年也不含糊,再次作揖说:“确实是在下鲁莽,明日一定登门致歉。”
“好,”卢庚点头道:“还望公子信守承诺,公子若来,在下愿与公子结为朋友。”
卢庚不才,虽是经商人家,却也在儒生中有些名望,做了卢庚的朋友,不愁没有好的名声地位。卢笙觉得,少年不亏啊!
逛完市集,卢笙心满意足的坐在马车里哼起了小曲。卢庚不知怎地,自上了马车后便一言不发,也不看书,只出愣的呆坐着。卢笙在卢庚面前摆了摆手道:“长兄,你怎么了?”
“无妨。”卢庚道。
卢笙也不管他,自是快活的哼曲儿去。
第二日,卢笙起了个大早,忙活着叫婢女给自己梳妆。卢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年岁甚小,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卢笙摸了摸鬓角,道:“今日画个桃花妆吧。”
桃花妆,是现下女子较时兴的妆容,描眉似黛,脸颊似桃花瓣的颜色,唇上也涂粉色的胭脂,春日里,闺阁女儿相约踏春,在桃花树下与花争艳。
婢女手巧,没一会儿卢笙就被装扮完好。
卢笙推开窗户,看着院落里有些凋零态的红梅道:“什么时候,院里再栽些桃花就好了......”
“姑娘快别想了,大少爷最是不喜桃梨等花,说是太过俗气。”贴生丫鬟锦黎从门外捧了个盒子进来,看着喃喃自语的卢笙,提醒道。
卢笙没有在意锦黎的话,反而被她手中的盒子吸引了,问:“你手里捧的什么?”
锦黎将盒子放在梳妆台上,打开,取出里面的书卷道:“还能是什么?左不过是少爷要你多读些书,这不,又送来了这些。”
“拿来给我看看。”卢笙接过锦黎手里的书卷,一看,是《韩非子》。
法家?长兄一贯读的是儒家典籍什么时候看起法家书了?还送到了自己这里。卢笙没有急着翻开,抓起书跑了出去。锦黎摇了摇头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经小姐样儿。”
“长兄!”卢笙推开卢庚的书房门左右瞧了瞧,没有看见卢庚的身影,想是去了前厅了,卢笙也想去前厅看看昨日的少年是不是真的来道歉了,但是,闺阁女子贸然见客于礼不和。正思索着,门外来了一丫鬟,瞧见卢笙便道:“原来小姐在这,快些去前厅吧,少爷叫你呢。”
卢笙把《韩非子》往丫鬟怀里一扔道:“把这个给我房里的锦黎。”便提起裙子跑了。卢笙到了前厅,果真看见昨日纵马的少年,不过今日他身着华服脚踏锦履,头发也用玉簪束起,到很有些正经模样。卢笙向卢庚道了句安,便乖乖的站在卢庚身边,卢庚坐在首位,对少年说:“梁贤弟,这是舍妹卢笙,昨日你也见过。”
少年起身一揖道:“在下梁玄,冲撞了小姐,万分抱歉。”
卢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无妨。”
卢庚见状,笑道:“既然梁贤弟有此心,那就请高堂择日上门议亲。”
议······议什么?
卢笙愣住,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给自己议亲。自己这么快便要议亲了?不过婚姻大事一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卢笙父亲早亡,这种事情卢庚作为兄长给卢笙找婆家也是很正常的。好在,这个梁玄看着还算个真人君子。
卢庚偏头看了看痴呆了的卢笙,心下好笑,道:“阿笙觉得怎么样?”
被点名的卢笙如梦初醒道:“啊?哦,可以。”
“可以”二字一出,卢笙就后悔了,这该有多不矜持的姑娘才会这么快就应承下来。梁玄扑哧一笑,道:“小姐快人快语,想必是个直爽人。”卢笙看着发笑的梁玄,有些羞恼,但不好发作,只能瞪了他一眼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自有兄长教导,不劳梁公子费心。”卢庚瞧着斗嘴的二人,怎么瞧怎么般配,也不阻扰,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起茶来。
卢笙本想接卢庚的势来堵梁玄的嘴,孰料卢庚竟一味喝茶,不理会卢笙。卢笙只好又瞪了一眼卢庚。
送走了梁玄,卢庚思索着事情,卢笙不敢打扰,只能跟着卢庚慢慢地在回廊踱步。半响,卢笙忍不住道:“长兄?”
“何事?”卢庚的声音有些清冽。
“为何将小妹许配给他?”
卢庚低头看着卢笙满是疑问的稚嫩脸庞,早上化的桃花妆有些淡了浅浅的胭脂色敷在卢笙的脸上白里透红的,看上去,像是个已经及笄的姑娘。卢庚不知如何说起,只能道:“他家室不错。”
“什么家世?是比我家富有,还是比兄长的名声高?”
“他家不足为道,倒是有个哥哥,是当今宰相。”
宰相?莫不是最近京城大热的少年宰相梁熙。说道,梁熙也是个人才,从一个白衣书生到高中状元再到位极人臣,只用了五年时间。只可惜如今二十岁了,还未娶妻,各位王公大臣的小姐们,卯足了劲想要嫁给梁熙,可是到现在都没瞧着这位宰相大人对哪家姑娘有意思。不过卢庚向来不攀附权贵,如今这般,到让卢笙摸不着头脑。卢笙心里清楚,卢庚这般说辞一定是谎话,也许是有其他原因让卢庚这么做。
卢笙也不再问了,只淡淡的说:“小妹知道了。”
“还有,”卢庚摸了摸卢笙的脑袋道:“今日送去你那儿的书,一定要全部熟读。其中意义,自己好好领会,说不定,对你日后有帮助。”
“小妹一定照做。”卢笙答道,不知为何,家里最近一定会有事情发生,不然长兄不会这么急吼吼的要给自己议亲。但不管怎样,卢笙一定按照卢庚吩咐的去做,卢笙虽调皮却从来没忤逆过卢庚的意思。